母親節憶:媽媽的奶茶
文章來源: 花似鹿蔥2021-05-08 08:43:33

媽媽早年是在偽滿國高上學的,學校有家政課,學女紅。所以媽媽編織啊針線活兒啊都做得挺好。那是童子功。但是她不怎麽會做飯,大概學校沒教過。加上13歲姥姥就過世,這一課就是空白。後來工作就是吃食堂,沒有好好練烹飪。家裏周日才自己做飯,炒菜是爸爸,因為他愛喝酒,弄幾個下酒菜不成問題。

我們家吃食堂,一直吃到文革。

當時食堂裏貼滿大字報,有的是寫爸爸的,所以我堅決不肯再去食堂吃飯。媽媽隻好家裏做。

做米飯,熬大碴子粥,煮麵條都沒什麽問題。清清楚楚記得她第一次做饅頭,不知為什麽,蒸出來一個個小麵疙瘩,不但沒有發起來而且還是暗紅色,咬一口,苦澀苦澀,根本沒法吃。

那時我們家跟人合住一套房,媽媽望著這些“饅頭”,製止喊叫的我,悄悄說:“小聲小聲,別讓人聽見,千萬別出去說,媽媽饅頭蒸壞了”。

印象太深刻了,至今不知道饅頭為什麽這樣紅、那麽苦?

後來,媽媽饅頭越做越好,白白胖胖,還會蒸開花饅頭!

蒸饅頭這活兒雖然技術含量挺高的,但是中國大媽隨便拉一個出來,哪個不是蒸饅頭高手啊,真不值得大書特書。

媽媽的絕活是奶茶,地地道道的蒙古奶茶,不是漂浮著迷你乒乓球、甜滋滋糖水般、沒有奶味沒有歲月滄桑的新寵、所謂的珍珠奶茶。

喝奶茶在內蒙古地區尤其在草原牧民家就像喝茶一樣,是普普通通的事。

住在城裏的不太一樣。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原來有個朋友,他們家的奶茶加糖,是甜的;表妹家的奶茶是她公公掌勺,加一把炒米,沒有油,配羊肉餡餅一起吃;有的人家奶茶裝熱水瓶裏,喝一天。

記得文革中去海拉爾(如今叫呼倫貝爾市),在一家奶茶館喝的奶茶,清湯寡水,難喝得要命。2006年又去喝,鳥槍換炮今非昔比。茶水用普洱茶煮,加奶後用特製的鍋端上來,還帶一盤子奶豆腐,煮熟的羊肋排,隨意往奶茶裏加,這個算豪華版商業化,不適合自己家裏天天喝。

後來去西藏,喝過藏族的酥油茶,感覺太鹹太膻,酥油點點漂浮在茶麵,不甚喜歡。

媽媽的奶茶跟這些都不一樣,材料上乘,慢工細活。

首先將磚茶敲碎,鍋裏加水充分煮開,再濾去茶葉。

這磚茶顧名思義就是壓製的像磚頭一樣大小一樣堅硬的茶葉,用菜刀一片一片砍下來,因為切是切不動的,砍也不能太碎,片下來的茶葉還有許多茶梗,可見覺得稱不上什麽好茶,但是適合做奶茶。記得茶磚包裝是一種黃顏色的紙,上麵像大印一樣印著紅字的產地,多是湖北。

稷子米用豬油炒香——此處敲黑板:一定是稷子米豬油才能炒出不同凡香的香。

稷子米是非常獨特的,到加拿大就想買稷子米,查英文都查不到,狗狗娘娘都不認,都是些糜子米,小米之類。不對呀!

稷子米需要炒熟,買回來就炒好了。可以直接煮飯熬茶。媽媽的稷子米要洗淨加豬油再炒一遍,香味才特別。炒好的稷子米倒進過濾後的茶葉水,再加入鮮牛奶,奶粉,攪拌小火燒開,慢慢燒不停地攪,慢慢燒不停地攪。。。。滿屋子都是奶茶香!所以,做奶茶精準地說法應該是“熬奶茶 ”。

媽媽熬奶茶的時候,我多數時間都是在睡懶覺,醒來隻覺奶茶飄香。一個人不管多大年紀,隻有在媽媽跟前,才能安安心心坦坦然然睡到天老地荒、睡到太陽東升又西落吧?

有媽的孩子是塊寶啊!

奶茶特別適合悠閑地喝。特別是周日的早晨,熬一鍋奶茶,慢條斯理地喝,跟媽媽兩個人能喝上一上午,一大鍋。尤其是跟爸爸媽媽分開一段後,回來一定喝奶茶,媽媽嘮叨爸爸,我講各種八卦,一地雞毛都在奶茶特有的氤氳香氣中柔軟地漂浮在清晨的陽光裏。

1990年媽媽病故。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那麽好喝的奶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