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teenage兒子的幸福日

日前很高興接到孫子團團從洛杉磯CSSSA暑期班打來的電話，這是團團人生第一次離家獨自生活學習。最近文城許多博主寫了小留，寫了自己teenage孩子，讓我想起了團爸，我兒子的teenage故事。

回想起來已經是半個多花甲之久的事了。1988年秋，我獨自一人出國探望在瑞典做訪問學者的先生。

我到瑞典不久，就是瑞典人的聖誕holiday season。他們的節日慶祝從12月13日-《桑塔露西亞節》開始。我們收到了許多同事，朋友家宴的邀請。第一個去的就是係主任Dr.Peterson的家。他的太太Grada跟我先生是同科同事，是瑞典人中少有的性格外向的女士，快人快語。她得知我們把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單獨留在中國家裏時，一臉驚訝地搖著頭說，"How can you do that? teenage boy is a troublemaker."。。。

隨後，Dr.Peterson和我先生的導師Dr.Lundquist 很熱心地為把我們兒子接來瑞典積極努力，以至於我兒子的護照還沒辦成，兒子姑媽家裏就收到了北京瑞典大使館催促去辦理簽證的信函；我卻在聽了Grada的“十幾歲的男孩都是闖禍胚！”的說辭後，日夜心神不寧，覺得過了不惑年紀的自己出國沒什麽意義了，若把兒子的前途毀了，那可就本末倒置，得不償失了。

那些日子，兒子時而懂事，時而讓人操心的樣子不斷在我眼前交替出現：

先生出國後的那個夏天，我們就拿到了學校分給的一個小套房子。那是一套毛坯房，地麵，窗戶都要自己清洗整理後才能搬進去住人。那時分房僧多粥少，分到已屬幸運，不能再計較了。記得兒子和我一起擦窗玻璃，洗地，我甚至學同事買了漆自己油漆地麵，兒子毫無怨言地跟我一起起早貪黑地幹。

住進了新房，兒子有了自己的房間，他經常一下學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做作業，聽音樂，看書，享受屬於他的空間。一天我在他房間的門後發現一根“鐵棍”，我問，“這鐵棍哪來的？”兒子聞言，詭秘一笑，搶先拿住了鐵棍，不讓我看。在我堅持要看後，兒子說“那不是鐵棍，隻是一根竹竿，很輕的。我把它漆成鐵棍顏色，防身用的。”防身用？我更好奇了。兒子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爸爸不在家，我是家裏唯一的男生了，萬一有歹徒進門，可以嚇唬嚇唬他們的。”我嘴上說“不要胡思亂想，哪有歹徒進門？”但心裏非常感動，我的兒子長大了，有擔當了。

88年夏我的探親申請沒被批準，但被允許自費訪問學習。自費訪問學者就是接收單位自己找，經濟擔保資助對方出，單位給予留職留薪，收入二八開（如是單位找的接收單位收入就是三七開，人選是學校定），就是說我要把對方資助的收入的20%給學校，到公證處簽字生效成法律文件。爸爸出國後，兒子義不容辭地擔當了保護媽媽和家的責任，可我說實話，我並沒把兒子當可商量的大孩子看待。探親申請的是跟兒子一起去，據說兒子未滿十五足歲，護照都可以跟母親在一起用一張，拍一張母子合影就行。這自費學習就擺明不能帶兒子，我猶豫不決去還是不去？與我們同城居住的兒子姑媽堅決支持我出國去看看，說機會難得，說她可以幫忙照看我留在國內讀書的兒子。在不經兒子同意的情形下我就決定要出國了，現在想來是很不尊重兒子的做法。

在準備出國行裝的日子裏，我經常下了班就直奔商場購物，到天擦黑才回家。兒子總是站在回家必經之路的小橋邊等我。有一次，兒子略帶責備口氣地對我說，”媽，你馬上就要出國了，不要到處亂跑了，要注意安全，這麽晚回家太讓人擔心了。“我嘴上說著，沒事！心裏卻暖暖的。

兒子在學校的表現，他不穩定的成績又時常讓我憂心腫腫。記得一次去兒子學校開家長會，我已經識趣地坐在後座，默默地聽，準備悄悄地走，但還是被他的班主任老師叫住，”XXX的媽媽請留一留。”肯定又是告狀，無奈，我隻能留下聽老師發落。兒子的班主任是他們的化學老師，老師拿出了一本化學教科書說是我兒子的，說我兒子居然在他的班上從頭至尾規規矩矩開小差，低頭在書上塗鴉，書被沒收了。不過老師說，他真不知道如何說我兒子好，說他不好吧？他考試名列前茅的時候有，說他好吧，他一下給你考個倒數第幾名，。。。老師也挺有意思的，說他也說不清喜歡不喜歡我兒子？他說我兒子被沒收的書放在辦公桌上，被他的兒子女兒看到了，兩個孩子居然搶著在看書裏我兒子的畫，告訴他說，他們數了，一共有三百六十多個畫，兩個人還在爭執著哪個是真孫悟空？老師還說，他也看了，畫得還真像那麽一回事，不過，你想想，一節課畫這麽多畫，我的課他能聽進去嗎？。。。我無言以對，隻能說回去好好批評教育他。。。。

出國前與兒子在學校校園裏的合影，兒子的不情願溢於言表。

我無能為力把兒子帶出來，隻想著要早點回國回家，要與兒子在一起，避免他誤入歧途。 

我出國後與兒子的聯係就是寫信。那時國際信件不容易，舍不得花大錢，我用的是最便宜的平信，一來一回就要一個月；打電話更不容易，家裏沒有電話機，每次打電話要預約，讓兒子姑媽帶他到可以打國際電話的朋友家裏，在指定的時間等候，我們這邊準備了一大堆的硬幣，使勁地朝電話機裏塞，塞。。。

收到兒子的第一封信，兒子除了在信中報平安外，提出了一個要求：兒子說，“媽，我覺得讓姑父每天晚上來陪我睡覺，這對他和姑媽一家都不公平，姑父是有家的人。我自己能管好自己，你能讓姑父晚上不要來陪我睡嗎？我不敢自己說，怕他們誤會”我們考慮過後，覺得兒子說的也在理，在征得他姑媽同意後，我們讓兒子晚上自己過夜，記得鎖門，他原本在姑媽家用餐的事也改成隻在中午去吃午飯並帶回晚餐在家自己熱了吃，早餐他繼續可以去學校飯廳吃或自己到外麵買了吃。

兒子在第二封信裏說，他已經會自己做西紅柿炒雞蛋，蛋炒飯，想要學我做的炸豬排，請我把做法在回信裏寫上。又問他可不可以讓某同學（男生）到家裏來過周末？如果可以，他會自己睡沙發，讓同學睡他床上。這某同學我是見過的，是他們班的班長，爸媽在上海工作，他寄養在蘇州外婆外公家。後續的一封信裏就說他和某同學過了一個很好的周末，他帶他到學校食堂裏吃了炸豬排。

兒子在學期結束的信裏附寄了一張成績報告單。兒子在信中說：目前學校考試作弊之風盛行，我們的班長陳某（一女生）竟然也作弊，在大考時被監考老師當場抓獲。我和我的同桌，不約而同都不願意作弊，想看自己的真本事。我成績單上的成績是真實的，語文84分已經是班裏最高分了。。。。我相信兒子是個誠實的孩子，所言都是真的。成績單上84就是他最高的數字了，其餘的都是七十幾，好像還有一個六十幾。

兒子的回信都是我寫的，每次都是幹巴巴地肯定他在學校的努力，叮囑他要聽姑媽姑父的話，注意安全，交友要慎重，鼓勵他再接再厲好好學習；沒有告訴過他我們正在為爭取他出國努力，怕影響他的學習，關鍵是我們心裏沒一點把握，我們也做好爭取不到就回國團圓的打算。我們希望他能出來，是在與他的一次電話中，他說他正在爭取入團，填表格時，老師讓他填寫家庭人員狀況，他問我外公是做什麽的？怎麽死的？我聽了一下子就心砰砰地跳了起來，沒想到這出身問題真的會一代代影響下去？想到自己考大學的難，想到上大學也是僧多粥少，我內心是希望兒子能出來上大學，希望兒子不要再因家庭出身不好而失去他該有的前途。我的日子每天都在去留中徘回。

很欣慰的是，兒子在我們不在身邊的日子裏，學校成績反而一天天好起來了，最終以學校文科高考第一名，蘇州市文科高考第二名的成績考取了南京大學外語係。

記不得兒子在高一還是高二時，學校要求分文科及理科班，兒子問過我們，考慮到兒子喜歡文科，最關鍵考慮到如果出國留學成功，他需要學習英語，所以我們就同意他上文科；考南大是奶奶幫助決定的，奶奶說北京太遠，南京有姨媽在，去看他也就幾個小時火車而已。兒子高分錄取南大時，我們為他出國辦護照的事也有眉目了。我們一再叮囑兒子的姑媽不要送我們兒子去南大報到，怕一旦進了大學，再出來又夜長夢多地麻煩了。。。。

1991年秋， 我們終於把兒子接來休斯敦，全家人團聚了。

左圖在休斯敦國際機場，右圖全家與接待國際學生的Picats女士。

有一天給兒子收拾房間，看到他書桌角上有一疊筆記本，我隨手一翻，是兒子的日記本，不經意中看見日記本的扉頁上有幸福日三個字，旁邊配有一隻展翅的鳥。塗鴉是兒子自小無師自通的興趣，他的日記圖文夾雜。我好奇什麽是“幸福日”？放下手裏的活計，明知故犯地偷看了兒子的日記。

兒子的日記裏被標上幸福日的日子不多，大多是寫的他生活日常的趣事感想。日記是他在國內上學時寫的。兒子喜歡寫作，是語文比數學好的孩子，他的日記寫得生動我不奇怪，也許是窺探孩子的隱私，我一氣看完了第一本日記。時間久了，記住的不多了。印象深的隻有幾篇。

有一篇，兒子說以前他最希望過年過節，現在突然有些厭煩了，雖然姑媽姑父待他很好，但總覺得自己是客人。不想去姑媽家過節吃飯，寧可自己在家吃簡單的。。。

有一篇看得我不禁啞然失笑。兒子與同學玩下棋時，定的規矩就是輸者要做俯臥撐，輸的子多俯臥撐就要做得多。那一天他終於私下鍛煉做了超過100個，很得意；繼而一想，我傻啊？為什麽要練俯臥撐而不是鑽研棋藝做個長勝將軍，讓那個小子去苦練俯臥撐呢？大概就這意思。

還有一篇看得我心酸淚目。兒子在日記中說，又是一個滿天星空的夜晚，我獨自一人享受著整個陽台，仰望星空，可為什麽還是沒有以前夏日夜晚，媽媽在家門口擱一塊板，我和媽媽擠在一起躺著，聽媽媽講天空，星星的故事那樣地向往，開心呢？。。。

翻了很多頁，終於看到一篇標記有展翅飛鳥的日記了，那天應該是兒子的幸福日啊！日記隻短短一句。“今天我終於收到爸爸媽媽的來信了。”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原來兒子畫的那隻展翅的飛鳥是傳遞書信，快樂和幸福的鴿子。。。而那時的我們並沒有一收到兒子的來信就立即回複，並沒有想到兒子收到我們信的日子就是他期盼的幸福日。。。。

我是幸運的，兒子沒有在闖禍胚的年紀，因為遠離父母而搗亂走下坡路。我們反而因禍得福，不自主地放了手，讓孩子成長，讓孩子有思考的空間和獨立處事的能力。讀了禧外婆的陪讀日記，我很慚愧，我在兒子情緒最敏感期，最需要陪伴和輔導的時候缺席了，我要向兒子說一聲道歉。

teenage孩子家長放手並加以適當地輔導，像禧外婆那樣地盡心盡力地陪伴，以身作則，潛移默化地給孩子作榜樣，孩子一定能健康快樂地成長。

孫子在電話裏說，“奶奶你知道爸爸的生日就要到了嗎？”我說，知道啊！你有給爸爸準備生日禮物嗎？”有，我已經為他作了一幅畫。“電話那頭孫子不緊不慢地說。。。。

我趕在兒子生日之前完成這篇文字，作為今年我給兒子的生日禮物。

兒子給我們寫信時會給我們夾一張自製小卡片，祝賀我們節日快樂。這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