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哲學小子

我第一次看見凱歐，我以為他是一個高中生，他長得清瘦，目光單純，不留胡子，顯得少年不更事的樣子。凱歐是個土生土長的加拿大大男孩，具有慢條斯理不溫不火的個性，性格中沒有進攻性，也不怎麽求上進，遇到強勁的人帶他，他就顯得上進，遇到懶散的人他就自甘平庸。

和他合作最多的是一個和他有相反性格的男孩，那個男孩則是充滿了能量，做事速度飛快，誰和他合作都會有種壓力感，因為他幹得太快，他也不像凱歐總是溫和地看著別人，眼光中充滿了仁慈。兩個男孩一組幹活時很有話題，天南地北地講。有時，兩人大聲對唱，凱歐有時會像個小朋友一樣唱出“喵喵喵”。兩個人雖然嘴上不停，手上也是不停的，每幹完一批貨，他倆就會歡呼起來，慶賀一下階段性成功。因為他們兩個在場，沉悶的工作場地有時會顯得青春無敵。

我和凱歐的一次合作，讓我對他有了新的了解。我說我最開始見到你，以為你是高中生呢，他笑著說，那是因為他沒有留胡子，他說他留胡子的時候就像三十多了。凱歐告訴我他有兩個姐姐，一個二十四，一個二十二，我雖然沒問他的年齡，猜他應該在二十歲上下。我說你怎麽沒上大學呢，他說他在蘭裏一所COLLEGE裏讀書，因為不怎麽喜歡老師就出來工作，等過段時間再回去接著上。我說，你是學的什麽專業呀？凱歐說，哲學專業。我以為我聽錯了呢，我驚奇地再問，真的是哲學嗎？他停止手上的活，看著我說，當然是了。他說他喜歡哲學。我說，想過畢業以後工作的事嗎？他說，學哲學的都找不到工作，除非當老師。我說既然你知道學哲學不好找工作，為什麽還學呢？他說他更不喜歡商科，哲學是他喜歡的，所以就學了，可惜沒有遇到好老師，他的老師老是刁難他，有時寫個論文總是不讓他通過，他同學也都不喜歡他的哲學老師。

我說，你讀書的費用誰出啊。他說，當然是自己了，這麽大了父母早就不管他了。他自己不僅出學費還自己管自己的生活。他除了這份工作，還有另一份工作，兩份工作使他分外忙碌。凱歐說他喜歡旅遊，希望有一天去中國看看，但現在沒有多餘的錢。九月份他將重返學校完成剩下的一年半哲學課程。

凱歐喜歡給我講笑話，他說除了哲學，他還喜歡曆史。他還給我講了一個曆史笑話，可惜我沒有笑出來，可能是文化上的原因吧，他以為可以逗我笑的時候我卻用一種惶惑的眼神看他，這讓他有點小失望，因為我沒法體會那個曆史笑話的味道，因為我沒有笑得出來，他也感覺到自己的笑話不給力，尤其是對一個異族而言。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笑話，他說他有個朋友要送他一個沒有腿的狗，我說，為什麽狗沒有腿啊？他忍不住自己先笑起來了，說，沒有腿的狗就不用溜了......

除了講笑話，他還會用別的方式逗我，他會把一隻手伸出來，抓一抓，說那是貓爪子，他的動作很象中國的招財貓。

我問凱歐在加拿大有沒有親眼見過熊，他說有啊。我問你見到熊時都做些什麽，他說，什麽也不做，就是互相看著唄，他說，熊通常都不怎麽理人，各自忙自己的事。不過，如果遇到進攻性的熊，就把兩手伸過頭頂。凱歐邊說邊把自己的雙手伸過頭頂，還做著鬼臉，很象一隻大猩猩。他說，熊其實並不怎麽傷人，隻要不惹它，可是你知道嗎，在美國，外表溫馴的海豚傷了不少人呢。我說，真沒想到呢，我很喜歡海豚，感覺他們是友好的動物，凱歐撇撇嘴說，海豚已經致死好多下水的人了。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凱歐我也很喜歡哲學，因為我們做同事時間太短，而且工作中經常會被換崗，很多東西我們都沒法展開來說，比如，我很想和他探討一些哲學問題，比如人到底是為啥活著，我很想聽聽聽他的見解。

凱歐業餘時間喜歡彈吉它，也象其他加拿大男孩子一樣喜歡玩滑板。凱歐說第一次見到我就猜出我是中國人，他說另一個和他總在一起合作的男孩就認為我是日本人。凱歐說日本人是過分禮貌的民族，他以前接觸過中國人，所以認定我就是中國人，可見我身上有著明顯的中國人烙印。我說，日本很多東西都是從中國傳過去的，禮儀，服裝，以及文字都有著深深的中國文化的痕跡，雖然他們並不承認，但這是事實，凱歐也說他也知道日本從中國學走了很多東西，再往深處，我們都沒有談下去了。

有一天在吃飯的時候，我遇到了脫掉工作服的他，他穿著一件大短褲，後邊看象是縫的多色大補丁，最有趣的是，他的褲腰都鬆鬆垮垮要掉下來了。我真替他捏著汗呢，清瘦的哲學小子，靠打兩份工，維持著自己的學業，而這個學業居然僅是一個愛好，和生存無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