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後院有一顆巨大的楓樹。每年到了深秋季節，當第一道接近冰點的冷風吹過時，那一大片半圓的樹冠就會變成明豔的金黃色。昨天傍晚跑步回來，看到落日餘暉透過黃葉投射到房子上，儼然一團矜貴之氣渾然天成，好像有種神靈光顧的感覺。我當時心下一動，突然覺得有必要把小一找來，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給上次飯桌上沒能理順的亂麻，找出一點頭緒。

小一是我的經年舊友。上次酒後，兩人各說各話，他臨別前遞給我的最後一個話題好像是，你怎麽證明那樣的萬能是不存在的呢。我當時早就頭沉嘴慢，說話也是絮絮叨叨，句句都落不到點子上。剛好今天眼見情景巧合，這讓我想起Sagan曾經講過的故事。不如重新編排一下，把上次沒有講完的話題續接下去，如果最終又能找到共識，豈不兩全其美不亦樂乎。

我的設想是這樣的，把小一叫來後，先各自滿滿地斟上一杯Merlot，當酒喝到半酣，人就會開始變得格外的認真，但腦子裏的條理又都還清楚。這時話題就開始轉向車庫裏的龍的事情了。

“喔，是這樣，我的車庫裏住進了一條會噴火的龍，這次你要真想見識佐證這種以前在傳說中才有的神物，今天是個機會。”

“帶我去看看”我估計做事認真的小一會這麽說。

我帶小一來到車庫，他伸頭一看，裏麵有一個梯子，幾個盛放木柴的盒子，幾桶油漆罐，一部自行車，但是並沒有見到龍。

“龍在哪兒呢？”小一問。

“噢，她就在這。” 我回答，衝著空屋搖晃了一下手臂，含含糊糊地說。“嗯，我忘了告訴你那是一條看不見的，隱身的龍。”

小一告訴我，他打算往車庫的地上灑些白麵粉，以便拓印出那龍行走時留在地上的腳印。

“好主意！但這龍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不下地行走。” 我一半讚許，一半無奈地補充說。

於是，小一又想用紅外觀測儀去查找看不見的火發出的熱量。

“好主意！可那看不到的火沒有熱量。”

執著的小一又要用噴霧漆在空中噴灑去讓火龍現形。

“好主意！”我說，“可那龍不會和你協作，不會就合你的要求讓油漆在身上掛住。”

就這樣，我把小一提出的所有物理測試方案全都給懟了回去，不但是理直氣壯地給出了不起作用的各種理由，又還顯得虛心誠懇情商很高的樣子。如此，說到最後，像小一這樣的有耐性有頭腦的人就會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定會責問我，這樣一隻看不見，摸不著，不合作，不發熱，漂浮著，沒影像的神龍，與什麽也沒有到底有什麽區別呢？

應該是沒有區別的。可是，這種事情的麻煩和蹊蹺之處在於，當事人一般都很真誠也很執著。當他執意說有的時候，你卻偏說沒有；那接下來他的問題就會是：盡管我不能證明給你看它的有，但你能證明給我看它為什麽沒有嗎？如果你不能證明沒有，那不就是恰恰反證了它的有嗎？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