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愛情小說《手抄本》完結篇---手抄本的最後秘密
文章來源: 葉虻2015-08-05 16:37:07
      故事梗概:上市股份公司應天集團總裁楚林突然如被劫持般地從他的親朋好友和他婚期在近的蘇媛視線中消失,他的幾個中學時代的摯友開著車瘋狂地在全市範圍內尋找著他。因為在此之前,楚林和已經病入膏肓的原楓崗中學副教務長沈亞萍在她的病房裏有過一段私人間的談話。而這段談話和一個叫顧菲的女生有關,因為這段談話將揭開隱秘三十年之久的顧菲死因的謎團。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和死神賽跑的接力,因為他們的好朋友楚林雖然是一個商界奇才,但因為幼年的經曆有著巨大的心理缺陷,而這個沈亞萍是一個以一本青少年心理學方麵的暢銷書《初次》而聞名全國的聰明並攻於心計的女人,及其善於觀察和利用人的心理弱點。三十年來從未有和楚林有任何聯係的沈亞萍為什麽要用心理誘導術來加害楚林,她的動機到底是什麽,這個拯救的夜晚也一點點揭開了在三十年前圍繞中學校園手抄本事件的那場生離死別的愛情故事。
 
  身患絕症的沈亞萍被即將到來的死亡折磨,因為她最近看到一本書提到亡靈的冤怨,沈亞萍在生前最後一次簽名售書中看到一個倏然閃幻的身影,這使她處於更深的恐懼中,為了證實自己看到的是真人而不是亡靈的幻影,沈亞萍開始調查當年顧菲之死的真相,隨著私人調查的深入,她的恐懼就逐漸加深,幾近崩潰的邊緣。(修改計劃)
 
  在尋找楚林的這個夜晚,任重遠、肖毅、楊戰等中學時代的好友在揣測楚林和沈亞萍在病房的對話中,也逐漸開始接近當年顧菲之死的真相,無論五年前去世的嚴校長還是三十年前在查抄手抄本事件中罹難的顧菲似乎都通過保持沉默的方式在暗地裏保護著什麽人,他們保護的是一個人嗎,還是兩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麽嚴校長到死也三緘其口。顧菲寧可犧牲自己16歲的生命也要在這個事件中保持沉默。多謀善斷的任重遠覺得在三十年的那場校園手抄本事件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請看小說的第五十集《三十年前驚人的秘密》)

  顧菲和楚林是林溪小學的同學,楚林因為身材瘦小,從小失去父親,性格上有些孤僻,所以經常受到同學的欺負,而從小失去母親的顧菲對楚林深表同情,多次出麵幫助楚林,並利用自己的智慧,使楚林徹底擺脫受人欺辱的局麵,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顧菲開始漸漸地喜歡上這個不太愛說話,但十分重情重義,天資聰明而有才華的男孩。但因為他們初中三年各自考入不同的中學而不得不被迫分開, 三年後顧菲終於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楚林所在的楓崗中學,在沉浸在和楚林別後重逢的喜悅之時、,顧菲敏感地發現一個叫蘇媛的南方女生在自己和楚林分別的這三年進入了楚林的情感世界,顧菲和蘇媛都是楓崗中學公認的兩朵校花,楚林雖然是個在女生麵前非常靦腆的人,但顧菲聰明而又敏感,她總是能發現楚林仔感情上的蛛絲馬跡,終於在一次集體去看海時楚林的缺席中,顧菲終於印證了自己的擔心。和楚林一起度過初中時代的任重遠知道蘇媛其實是楚林的初戀,但楚林對顧菲是一種類似結義兄弟的過命的情感,於是任重遠決定追求顧菲。這些少年們的戀情糾葛因為一本校方嚴令禁止的手抄本而激化成一段生離死別的戀情。

   三十年後,已經四十多歲並已有過二十多年婚史的蘇媛戰勝應天集團總裁楚林身邊眾多佳麗成為楚林的未婚妻,在情場從未嚐過敗績的蘇媛發現一個新的潛在的情敵,而這個情敵永遠隻有16歲。

 
   我不由得想起一個網絡詩人寫的一句詩:我要送你一朵愛情玫瑰,那顆在黑暗中習慣沉默的淚水,那一刻,我突然徹悟到,為什麽玫瑰這種株莖帶刺、外形質樸的花朵卻被人們用來比喻和象征愛情,因為它們特別象一個人一生中最痛苦和最幸福的時刻流下的淚水,雖然苦澀,但卻有著清澈的甜美和晶瑩的綻放。
                 我願做你眼中的野火,我願為你的美麗而熊熊燃燒...  ....
 
 
      我喜歡在臨近黃昏的時候登上山崗,這就是我為什麽遠離繁華的渥太華市區而選擇在河對岸人口稀少的法語區定居的原因,因為這裏有一個最高海拔為345米高的Gatineau山地公園,來到渥太華已經兩個多月了,我幾乎每天都驅車開到公園裏地勢最高的一處景區Champlain Lookout, 這天又是一個迷人的黃昏時分,我象往常那樣開車進入公園不久後就拐上了一條西北方向的岔路,我的這輛V8 發動機、四驅的福特F150皮卡對付這種丘陵地帶的山路可以說是如履平地,這個公園曾經是加拿大曆史上任職最長的總理麥肯錫.金的私人領地,這個占地大約為361平方公裏的公園植被豐富,物種繁多,山路的兩邊是由楓樹、樅樹、山毛櫸、美洲落葉鬆、冷杉組成的茂密林莽,遮天蔽日、鬱鬱蒼蒼,我的這輛福特F150皮卡沿著山路逶迤上行,在彎道處,偶爾也會有夕陽的光影從林隙中穿過,它們就像在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如精靈般地在我車窗上跳躍、飛舞,山間小型的瀉湖水光瀲灩、蒹葭叢生,林間腹地的沼澤、池塘經常會看到加拿大黑雁和河狸悠閑漫步的身影,舊日裏養蜂人簡陋的木屋就像廢棄的柴堆那樣落寞、蕭條,而一條條鑠石鋪就的簡易公路會被把你帶入密林深處的私人領地。

  Champlain Lookout 是公園地勢最高的景區, 視野十分的開闊,站在這裏可以眺望整個渥太華市區和魁省、安省交界處的渥太華河流域,這條用來命名一個國家首都的河流,發源於魁北克西部植被豐富的勞倫琴高地,穿越加拿大馬蹄形地盾上浩瀚的林莽進入安大略東南部的沃野田疇,黃昏時分的河道霧靄迷茫,和Gatineau 林壑的氤氳的山氣相接,形成一幅夢幻般的迷離景象,山頂上風勢強勁,山風吹拂著我的衣襟,如古代沙場旌旗般發出獵獵的聲響。我點燃一支香煙,這種廉價的紙煙是我從Kingston西部的印地安保護區買的免稅香煙,因為寫作小說《手抄本》的原因,我每日吸煙量劇增,而我這個買賣還沒有開張的小生意人在各種花銷上有點捉襟見肘。紙煙的薄霧很快地在風中消散,煙頭的餘燼在風中折斷後如流彈般瞬間全無蹤影,也許是今天山頂上的風有點大的原因,本來就稀稀落落的遊客在逗留很短的片刻後便迅速駕車離去,很快地身後的停車場隻剩下我的輛福特F150皮卡孤獨地停在原地,正當我為將要一個人欣賞落日時分的美景開始感慨的時候,一輛銀灰色的陸虎吉普車駛上了山頂並且停在我的福特皮卡旁邊,從車上走下兩個身材高大亞裔麵孔的中年男子,他們兩個人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左邊的那個戴著洛杉磯湖人隊標誌的棒球帽,上身穿著深藍色Tommy 馬球衫,下身是白色的休閑褲和運動鞋,右邊的男子留著很短的寸頭,一身如古代夜行人短打扮的深色運動裝。其實在河這邊法語區的越南籍僑民很多,僅從麵貌上無法斷定他們兩個人就是我的同胞,想到這,我取消了和他們打一下招呼的念頭,又把視線轉移到夕陽即將墜落的方向。

  但接下去發生的事使我不由得立刻緊張起來,因為這兩個從同一輛車下來、明顯彼此認識的人竟然一左一右地分別地站在我的兩邊,然後他們又調整了一下距離以便離我更近一些。在這個時間,公園裏的人本來就十分稀少,而在這個山頂上的景區裏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他們兩個人這樣一左一右地站在我的兩邊顯然是有目的的,我該怎麽辦,雖然他們兩個人看上去年紀比我大一些,但他們體型健碩,行走的姿勢依然矯健,真動起手來,我未必就是兩個人的對手。他們到底對我有什麽企圖,打劫嗎,開陸虎吉普的打劫開福特皮卡的,似乎有點不太合乎情理,尋仇的,我剛來此地,深居簡出,從未結怨,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站在我右手邊戴湖人棒球帽的人開口說話了。

“請問您是葉虻,葉先生嗎。”他說話的時候故意正視前方而不是把臉轉向我,這讓我反而更加緊張了,雖然現在基本可以確定他們不是打劫的,但他們今天顯然是有備而來,但我並不認識他們兩個人。

“我不想說我不是,但我好像並不認識兩位。”我盡量鎮靜地說。

“我們有一個朋友想見見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帶路。”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依然直視著前方。

“實在對不起,我今天另有安排,事實上我現在就得走了,真的很抱歉,失禮了”說著,我轉身準備離開,但他們幾乎同時伸出手攔住了我。

“怎麽,難道你們想綁架嗎,我想你們可能挑錯人啦。”我盡量保持鎮定,正色道。

“葉先生,您不用太緊張,我們沒有傷害您的意思,事實上我們的這位朋友您應該認識,而且你們過去也沒有什麽過節,隻是占用您一點時間,您不用擔心。”戴湖人棒球帽的中年男子依然很有禮貌地說。

“好吧,我開車跟著你們。”說著,我又試圖離開,但他們卻繼續伸手攔住了我。

“葉先生,請您上我們的車,我們去的地方離這裏並不遠,一會兒我們會開車帶您回來的,車放在這裏,您不用擔心。”

  我知道今天靠耍嘴皮子是無法脫身的,但我馬上想出另一個脫身之計,他們一共兩個人,必然一個開車,一個盯著我,一般車鎖的電控裝置是兩次開啟,我和看守我的人一定是坐在後排,想要開啟後門,四個車門也就同時開啟了,我必定是先上車,我可以上車後迅速移到另一側然後開門跳下車向我的車奔去,隻要一上了我的車,那可就由不得他們了,想要和我硬碰硬,他們那輛陸虎吉普雖然安全係數高,但不見得是這輛馬力強勁、福特皮卡的對手,想到這我夾在他們兩個中間向他們的陸虎走去。

  但上車後我發現我的這種想法隻是一廂情願,因為車鎖顯然是改裝過的或者是特殊定製的高級功能,不但無法從裏麵開啟,就是手動開啟的按鈕也被鎖住了。

“別廢勁兒了,葉先生,我說過,我們不會傷害您,隻要您合作,不計劃蠻幹,我們保證您今天毫發無損。”已經坐在駕駛員座位上戴著湖人棒球帽的人轉身對我說。

  那個此刻坐在我身邊留著寸頭的人握了一下我試圖鼓弄車鎖按鈕的手臂,然後搖了搖頭衝我一笑,在他張嘴的瞬間,我看見他門牙的位置上一個黑洞,我知道在這個地方缺失牙齒的人一般都有呈勇好鬥的曆史,這就是為什麽他坐在後排看著我的原因,我於是暫時放棄試圖迅速脫身的計劃,準備再相機而行。

  車子開下山並沒有在和公園主路交匯的地方右拐而是拐向左側的公路,我心裏不由得又是一緊,因為如果往右拐,就會順著公園的主路開出公園進入一個叫Hull 的法語小鎮,這個小鎮人口稠密,他們應該沒有機會鋌而走險,但左側的公路卻是通向人跡稀少的公園腹地,在那個麵積廣闊、層林密布的公園深處隻有稀稀落落一些私人度假別墅和園林維護人員使用的臨時辦公地點,現在離太陽落山的時間不多了,他們如果居心叵測,想要加害於我,我在那裏幾乎難以脫身和報警呼救。想到這,我把手插進褲兜裏握住我的手機,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的護身法寶。

  越往公園的深處開,公路就變得越來越狹窄和簡陋,當然他們這輛陸虎吉普在這種簡易公路上還是遊刃有餘的,車子開進位於公園西北部的一個有著廣闊水域的湖區,這個法語名字為Meech的湖區是公園深處的別墅區,這裏的湖畔有幾家私人度假宅邸,也有些退休的老人常年居住的林間木屋,是這個公園腹地中人煙不算太稀少的地區,我懸著的一顆心暫時放下了一些,如果他們計劃奪取我的性命,在開往公園深處的地帶中,顯然有更好更多的地方可供他們選擇,而不是在這裏。

  車子開到湖區水濱處的一個伸向湖中平坦的浦地後便停了下來,這裏有幾張野炊用的木質桌椅、環保回收箱、還有一個beech guard 瞭望用的高達7英尺的坐台,兩條水流湍急的小溪從浦邊的兩側匯入湖中,事實上許多年前到這個公園旅遊時我還在這裏小憩過,我給這個在地圖上找不到名字的水濱浦地起了一個中文式的名字---雙溪浦。在浦地的草坪上停著一輛墨綠色的吉普牧馬人,車子不遠處的水邊站著一個一襲白衣的女人,想必她就是那個今天要約見我的神秘人物,這是一個身材修長、體型勻稱的女人,她此刻正背對著我,從她凹凸有致的體形和苗條的身段上判斷,應該是二十多歲的年齡,其實那一刻在夕陽的餘暉中,她水邊獨立的身影吸引了我,我不由得想起Kristin A. ScottThomas在電影The English Patient 中的特寫鏡頭,她們都是一襲白衣,身材高挑,當風掀起她們的秀發時,你會發現她們臉部側影的輪廓精致而又完美,唯一不同的是,一個身後背景是撒哈拉沙漠西部荒涼的沙丘,一個身後背景是魁北克南部墨綠色的原始林莽。

  站在水邊的她被我們停車的聲音所吸引,轉身向我們走來,等走到近旁的時候,我發現其實我被她苗條的背影所迷惑,從她眼角附近的皺紋、兩頰略微有些鬆弛的皮膚上來看,她應該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她一身知性女子的打扮,白色的夏裝清爽、幹淨,上身著小翻領Dior白色襯衫下身是同樣品牌的白色高腰的闊腿長褲,足下是在腳裸處係帶的複古白色尖頭皮鞋,她皮膚白皙,鼻梁秀氣挺拔,嘴部線條和輪廓堪稱完美,隻是被一副阿瑪尼的太陽鏡擋住了眼睛,一時還看不到她的目光。

“葉先生,失禮了,請您原諒我們把您請到這裏來會麵,Champlain Lookout 是公園的熱門景點,遊人太多,說話不方便。”她笑著請我坐下,於是我們四個人在一個鬆樹邊用來野炊的木質桌椅間落座。

“由於天氣的原因,其實今天那裏的遊人很少,你們大可不必這樣費盡周折。”我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對不起,葉先生,讓您受驚了,我們沒有事先計劃好,這是我們給您準備的咖啡,算是我們一點小小的賠罪吧”她笑著歉意地說,野炊桌上放著四杯Tim Horton Large size 的咖啡,她把其中的一杯遞給我。

“受驚倒談不上,隻是我不太習慣這種見麵方式,噢,對了,我這個時間不喝咖啡,晚上我回失眠的。”我不亢不卑地說。

“葉先生,這一杯是我們為你特意準備Decarf, 裏麵有一份cream、一份糖,我知道葉先生從中學起就失眠,所以特意給您預備了一份Decarf 的咖啡。”她溫文爾雅地說道。

  我想我不能輕視眼前這位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她肯定是在決定和我會麵之前作了一些準備,連我生活中這個小小的細節她也理解,我一邊觀察一邊想著對策。

  看著我有點驚訝她繼續說道:“其實我對葉先生還是有一定了解的,葉先生在國內一家上市的中日合資企業工作,後來中方的股份被日方買斷,葉先生不原意為日本人做事,幾經輾轉來到國外,在國外先是在一家洋人的營銷公司工作,後來便成立自己的一個禮品批發公司,葉先生平日裏最大的愛好就是寫作和旅行。”

  我想她這樣兜我的底細無非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我不能讓她小視了我,通過剛才快速的觀察和判斷我也對她有了初步的判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女士住的離這裏應該不算太遠,事實上離渥太華二百多公裏外的一個叫Kingston的小城,那個小城有一個著名的大學皇後大學,這位女士應該是在皇後大學任教多年,現在應該是一個副教授吧。”

   聽完我這一番陳訴後她臉上確實露出驚異的神情,但她馬上又恢複平靜道:“出於小小的虛榮心我想要替葉先生更正一下,我確實是在皇後大學任教,不過不是副教授,我是皇後大學商學院的教授,葉先生如果不介意,能告訴我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嘛。”

   我不想在女人麵前故弄玄虛,於是我開口說道:“首先我觀察了你的汽車牌照,當然這並不確切,因為你可能在Kingston的Dealer手裏買的這輛車,而不見得就住在Kingston,但從你車上擋風玻璃上的機油更換標誌上來看,您應該住在Kingston ,因為這家給車更換機油的車行是Kingston當地的一家家族企業,在Kingston之外沒有連鎖公司,至於說您皇後大學副教授的身份,那是因為我恰好在搬到渥太華居住之前在Kingston小住了兩年,Kingston當地隻有一千多個華人,又是一個小城,我們居然在兩年的時間裏從未謀麵,我想這位女士一定喜歡深居淺出,是從事什麽樣的工作的人不喜歡和外界交往哪,很可能那是一名學者。”

  “葉先生的確聰明,不過您看上去有點緊張,其實我們把您請到這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就是葉先生最近在《文學城》上發表了一部名為《手抄本》的小說,我們比較關注這個事情。”她開始直奔主題,我終於明白她請我到這裏來的意圖,但如果她隻是城上的一個普通讀者,為什麽連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下,安排這次有點神秘的會麵哪。

“其實如果您有什麽問題,完全可以通過回帖的方式,如果您覺得回帖缺乏私密性,您還可以采取發送悄悄話的方式,至少這樣作可以節省我們雙方的時間。”

“葉先生,既然您談到了私密性,您不覺得您寫的這部小說有點侵犯他人的私隱權了嗎。”她笑著道。

“我的這部小說沒有故事的發生地點,沒有具體的發生時間,小說中人物的姓名也是用的諧音,我不知道我究竟侵犯了誰的私隱權。”我反唇相譏地道。

“我還可以替您補充一下,小說中涉及到的中學校園查抄手抄本的事件也不是當年楓崗中學獨有的事件,其實在很多中學這種事也發生過,但是讀過您《三十年前驚人的秘密》、《致命對話》這兩個章節的楓崗校友都會輕易地分辨出這是講楓崗當年發生的故事,因為在三十年前化學實驗室裏那段師生間神秘談話以及在這之後不到兩分鍾的時間裏,一個16歲女學生突然死亡的事件是楓崗中學獨有的,是完全可以區別於其他類似事件的獨立特征。”她平靜地說道。

“這部小說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從初中起就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們是當年楓崗查抄手抄本事件的當事人,如果談及我這篇小說是否涉及到侵犯他人的私隱,他們最有權力向我發難,如果我沒有猜錯得話,您可能是我中學時代楓崗的校友,但您不是當年手抄本事件的當事人,我想您大概沒有權利指責我這部小說是否侵犯到他人的私隱。”我盡量用平靜的口氣但我不想過於晦澀地表達我的不滿。

“您怎麽知道我不是當年楓崗查抄手抄本事件的當事人,您怎麽知道我沒有權力指責您侵犯他人的私隱權。”她說著摘去了那副一直帶在臉上的阿瑪尼太陽鏡。

“顧菲。”我遲疑了大概三秒鍾然後難以抑製地驚呼道,三十年了,雖然歲月或多或少地改變了這位昔日楓崗校花的容顏,但她的眼睛和她眼睛裏的目光依然沒有改變,那種令人窒息的、在少年們心中刻骨銘心的美麗是揮之不去,不曾更改的。

“對不起,葉先生,您認錯人了,你說的那位叫顧菲的女生已經在三十年前的那場車禍中喪生了。”她突然收起了笑容,把臉轉向一邊。

  三十年了,當年那場情感的糾葛依然讓顧菲耿耿於懷,她故意這樣回答我應該是她現在仍然無法原諒楚林對她的傷害,於是我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顧菲,事情畢竟過去三十年了,生活發生了改變,我們都到了這把年紀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化解,有什麽事情還值得我們耿耿於懷的哪。”

“我說過,葉先生,您認錯了人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顧菲,顧菲已經死了,我也不是您在楓崗的校友,事實上在此之前我們素不相識。”顧菲依然冷冷地說。

  我可不喜歡我的這位楓崗校友此刻的談話態度和方式,剛才她故意摘下太陽鏡其實就是希望我認出她,現在她又如此地矯情,這樣下去,談話就無法進行下去了,我想, 要不給這個眼前皇後大學的教授一點猛料的話,她也太小看她的這位當年楓崗的校友了,於是我接下去說道:“顧菲,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自私了嗎,當年那場車禍後,他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知道他們哥四個這三十年是怎樣過來的嗎,肖毅當年一直為了自己的那句酒後失言懊悔不已,每年你罹難的日子即使是身在外地,也要千裏迢迢地趕回來,隻為能到你的墓上和楓崗校門前你當年罹難的地方祭奠,任重遠一直認為他對你在感情上的窮追猛打給你造成太大的精神負擔,以至於在手抄本事件上劍走偏鋒,雖然現在重遠身邊美女如雲,但從你以後他這輩子再也沒有那樣全身心地愛過一個人,楚林就更不用說了,和沈亞萍病房那次談話後,他認定自己就是你當年輕生的元凶,我在小說中描寫並沒有誇張和添枝加葉,那個晚上他幾乎給自己的生命一個徹底的了斷,這三十年他們都活在痛苦和自責中,你的離去徹底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可為什麽三十年,整整三十年的時間,你杳無音信,徹底地從他們生活中消失,從來沒有嚐試著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聯係。顧菲,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自私了嗎。”

  “你讓我能怎麽辦,葉虻,我知道他們四個人都是你的好哥們,你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指責我嗎,當年我隻有16歲,而這一切發生得這樣突然,當時我隻有三天的時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啦,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當年在醫院裏舉行完小型的告別會後,我一刻都不敢停留,喬裝打扮後匆匆忙忙地登上火車趕往千裏之外福建的姨媽家,因為隻要有一個熟人在大街上認出我,整個計劃就有可能穿幫,楓崗的校方就會感到被愚弄,楚林、任重遠他們5個人就會遭到校方更嚴厲、報複性的校紀處罰。為了不引起當年楓崗校方的懷疑,我的爸爸還不能和我同行,我們分居兩地長達三年之久。我的父親隻是一個電影院的放映員,工資微薄,當時一張往返的火車票幾乎要占去他將盡一個月的工資,我們父女倆省吃儉用還不能保證兩個月見一次麵,我們父女兩個人隻能在思念中煎熬,但這還不算什麽,重要的是我無法參加來年的高考,因為,即使作為插班生在當地入學也要楓崗和區教育局開出的介紹信,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和我一樣大的學生步入高考考場,加上我自學的一年,整整12年的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能參加高考。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嗎,我是一個刻苦用功的好學生,憑什麽連參加高考的資格都沒有。誰能理解我當時的傷心和絕望。我和所有和我同齡孩子的一樣有夢想、有追求未來的權利,可我什麽都不能做,因為我是一個黑戶口,必須要隱姓埋名。 ”說到這裏,顧菲已經泣不成聲了。

  雖然顧菲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提問,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真的再也說不出什麽,是的,當年為了楚林、任重遠他們5個人的命運,他們父女兩個人犧牲得太多太多了,而且他們完全沒有義務,沒有必要這樣做。我真的沒有權利指責顧菲,至於說為什麽這三十年顧菲沒有和他們5個人聯係,她肯定有自己難言的苦衷,也許是當年楚林傷得她太深,也許是她覺得無法麵對和回報任重遠的一片深情,但最有可能的是顧菲在來加拿大後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是的,為什麽不哪,顧菲是一個美麗、聰明、心地善良的女人,她為什麽不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哪,一旦一個女人有了家、有了孩子,她就會象一頭母熊保護她的小熊崽那樣,不會讓她的家遭受哪怕一丁點外界的威脅和傷害,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地守護著她的家。而楚林和任重遠現在都是全國知名的公眾人物,尤其是混跡在娛樂圈多年的任重遠,那怕和一個異性隨便單獨相處了幾分鍾甚至幾秒鍾,他們的影像就很有可能以最短的時間出現在網絡、報紙、電視等各種媒體上,各種猜測、花邊新聞就會紛至遝來,應接不暇。顧菲如果真的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自己卷進這些是非的漩渦中,讓她的家庭因此而受到傷害。

   那一刻,我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沉默了大概五、六秒鍾,我忽然意識到我竟然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於是我又開口道:“顧菲,可是,我不明白,這怎麽可能哪,當年我還參加了在醫院告別室為你舉行的小型葬禮,但最重要的是,你出事的那天,雖然當時不是放學的高峰時間,但也至少有二十幾名同學親眼目睹了那場車禍包括後來趕過來的楚林、任重遠等五個人,當時大家都看見你嘴角處流出很多血….”

  “葉先生,由我來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吧。”這時候坐在我左手邊一直一言不發的那個戴著湖人棒球帽的中年男子開始發言了,他從放在野餐桌上的手包裏拿出一粒比感冒藥略微大一點的膠囊裝物體,接著,又從褲兜裏拿出了一條白色的手絹,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猜不出他究竟要看什麽,他衝我笑了笑然後把那粒膠囊放在嘴裏咀嚼了一下,緊接著,一股殷紅色的“血流”從他的嘴角中流了出來,並迅速呈扇形蔓延,他馬上用手絹擦去那些“血水”,否則的話,他那件Tommy的馬球衫將慘不忍睹。這一幕讓我驚訝得瞠目結舌,但我又接著道:“可是很多人還看見當年在你太陽穴的部位一片駭人的淤青,應該是在被卡車劇烈撞擊後的傷痕。”

  那個帶湖人棒球帽的中年人又笑了笑,接著從手包裏拿出一個圓形金屬盒,他打開盒子,揭開上麵的錫紙,把裏麵的藥膏塗抹在手背上,他的手背馬上顯現出皮下軟組織重度挫傷時那種瘀青色,其實我在上初中的時候也和楚林、任重遠他們哥幾個那樣逞勇好鬥,這種受傷的瘀青色簡直是太熟悉了,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看出這是以假亂真的傑作。但我仍然還有很多疑惑於是就接著問道:“可是當時有至少二十來位同學親眼目睹了那場車禍,他們是親眼看見那輛卡車撞到你,並親眼看見你倒在了卡車前,當時卡車的車速至少是六、七十公裏每小時,那顯然是一個措手不及的緊急刹車,當時連教學樓裏靠近馬路這邊的教室都能聽到那聲尖厲的刹車聲。”

   那個帶湖人棒球帽的中年人笑了笑向我介紹他對麵坐著那位留寸頭的中年人說:“葉先生,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張誌,在三十年前他可以說是中國電影界最好的特技演員。”

  “特技演員,顧菲,這是怎麽回事兒,難道當時撞車時,張先生是你的替身,可這似乎不太可能,雖然你們身高差不多,但畢竟有男女之分,再高超的化妝術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顛倒鸞鳳吧。”我匪夷所思地說道。

“是這樣的,葉先生,您理解錯了,其實我們現在電影中看到的撞車鏡頭都是通過電腦合成的結果,雖然看上去非常逼真,但實際拍攝時並不需要演員離汽車很近,車速也不需要太高。但三十年前卻不行,那時候沒有電腦合成,一切全要靠替身演員、特技演員真刀實槍去完成,拍攝時,不但車速要達到一定速度,而且為了拍攝效果逼真,不穿幫,汽車刹車時和替身演員的距離非常近,當然,替身演員的生命也同樣重要,我們在拍攝時需要保證絕對安全,除了汽車的刹車裝置經過改裝後比普通的汽車靈敏外,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駕駛技術十分熟練,特別是刹車技術極其精湛的特技演員,張誌先生就是在這個行業的佼佼者,他可以按特技導演的要求在時速至少六、七十公裏的情況下在極短的時間裏把車停在離替身演員非常近的地方,有時候可以作到隻有一兩公分的精準距離,是在瞬間用肉眼很難分辨出的距離。”坐在我身邊帶湖人棒球帽的人繼續解釋道。

   “真是匪夷所思,顧菲,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覺得太不可思議啦,。難道這是你導演的嗎,可你隻是和我們一樣的中學生,怎麽連象張誌先生這樣特技演員都出來幫你。”我不住地噓唏、感歎。

  “真對不起,葉先生,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顧翔飛,是顧菲的表哥,顧菲的父親是我的大伯,是家中的長子,我的父親在家中行三,我和顧菲是很近的血緣關係,當年我剛好從電影學院畢業,我在電影學院的專業恰好就是電影導演。”這位坐在我左手邊、戴湖人棒球帽的男子自我介紹道。

  “顧翔飛,您不會就是當年享譽中外影壇的顧導演吧,那可是中國電影界響當當的青年才俊啊。”我驚訝地道。

   那位戴湖人棒球帽的中年男子和顧菲相視一笑,沒有回答我的提問,但我已經明白這位坐在我左手側的剛才還讓我心驚肉跳的中年男子就是我青少年時代十分喜愛的著名導演顧翔飛,在這個行業裏同名的幾率幾乎不存在,於是我不禁感慨地道:“顧菲啊,我知道你爸爸是放電影的,但我不知道你們家還出來一個拍電影的,你們顧家簡直快成了電影世家啊。”我把臉轉向顧翔飛,充滿崇敬之情地說:“顧導,我可是您的超級粉絲,尤其是您那部國際上獲獎的《雉雞翎》,簡直是太精彩了,是我看到的中國最具有詩情畫意的電影了,早知道您就是著名的顧導,別說我剛才和您走一趟了,就是這輩子追隨您,我都毫不猶豫… …”

  “好啦,葉虻,差不多就行啦,別讓外邊人覺得我們從楓崗出來的跟沒見過什麽世麵似的,我們還歹也是全市數一數二的名校。”顧菲看見我有點跑題,連忙笑著適時製止道,不過她終於肯承認是我的楓崗校友了,她這種自家人裏說話的口氣確實一下子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當時,不到5分鍾的時間裏,處理交通事故的民警就趕到了,而不到10分鍾的時間裏,救護車也來了,難道這也是你們導演的,不是真的救護車和民警。”關於當年的那場校門前的撞車我依然有很多疑問。

  “救護車是真實的,之所以我們沒有設計顧菲當場死亡,就是為了盡快離開楓崗校門口,否則的話,處理事故的交警就會唱主角,事情就很可能穿幫。當然我們事先打通了瀟湘醫院這個環節,盧大夫我們不認識,起初他不願意幫忙,我們隻好向他泄露顧菲的拯救計劃,盧大夫被顧菲的這種舍身救友的行為所感動,也覺得楓崗校方為了一部手抄本毀掉5個孩子的前途的做法太過激了,盧大夫是從海外歸來的瀟湘醫院的腦科權威,醫院領導對他還是很尊敬的,所以這件事我們進行得很順利,他們答應借用一個手術室,由盧大夫親自操刀,而且盧大夫提出可以把醫院那個小型遺體告別室租借給我們使用,這其實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打通殯葬場這個環節,而葬禮是不能省略的,否則會引起校方的懷疑,其實這個環節的設計上我們還是很幸運的,因為楓崗處在城鄉的結合部,離它最近的就是瀟湘醫院,其它醫院趕過來至少要半個小時,所以一旦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隻能是瀟湘醫院,如果是在城裏,幾家醫院距離都差不多近,這個計劃幾乎就很難實施。”顧翔飛向我解釋道。

  “這麽說,處理交通事故的民警是你們扮演的了,當時警車趕到現場這麽快有點不可思議,當然可能恰好遇見了一個巡邏車。因為有人報警,離這裏最近的公安分局趕過來也至少需要二十分鍾的時間。”

  “是的,那輛趕到現場的巡邏警車是道具,而兩名處理事故現場的交警是演員。我們這樣作是為了阻止圍觀的人有可能報警,你知道那個年代沒有手機,否則的話這一計劃實行起來也幾乎不可能。”顧翔飛馬上肯定了我的猜測。

  “可這也太瘋狂了,冒充警察是重罪,一旦被發現,你們是要坐牢的。”我驚訝地道。

  “冒充警察確實是重罪,但扮演警察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個環節上我們必須冒險,但我們並不莽撞,當時我的一個電影學院的同學正好拍一部警匪影片,我向他借了影片的拍攝許可證以及兩名扮演民警的演員,當然這還不夠,我們在路邊事先停在那裏的車輛裏還藏了一部攝影機,把當時顧菲撞車的鏡頭全程拍攝下來,並且和顧菲提前簽了一個替身演員協議書,我的同學還表示,如果必要,可以把這個撞車鏡頭加入到電影中,雖然電影的劇本沒有這個情節。所以所有的手續都完備,一旦真的警察趕過來,也對付得過去,但我們不希望這一切發生在楓崗校門口,因為那樣一來,就很可能穿幫,所有的努力就會全功盡棄,好在瀟湘醫院的救護車及時趕到了,隻要離開楓崗,一切都好辦了。”

  “顧導,您真不愧是科班出來的,這幕戲你導演得太漂亮了,當年,你們瞞過了楓崗所有的人。”我不由得感歎道。

  “不,葉先生,你錯了,我頂多算是這幕戲的執行導演,這幕戲的總導演是我的大伯,也就是顧菲的爸爸。”顧翔飛笑著道。

  “顧菲,這到底是這麽回事兒,怎麽是顧叔叔導演的這出戲,還有剛才顧導說過的以身護友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你的最初的計劃真的要在手抄本這件事上以命相搏嗎。”我驚訝地望著顧菲道。

  “葉虻,我不想瞞你,這當初確實是我拯救計劃的最後的、不得已而為之的一步,因為當時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必須要趕在校方最後確定對我們六個人處分方案之前來執行全部的拯救計劃,最重要的是,以我對沈亞萍的了解,即使是我在談判中把她逼入絕境,她拒絕和我合作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因為沈亞萍生性多疑,影響她下最後決心的就是我的存在,因為她怕我會以這件事為把柄,日後長期要挾她,一旦她決定接受我的條件與我合作,無疑就是默認了在手抄本事件中她的陰謀,她就沒有回頭路了。當然,我的原計劃不是在校門口撞車,當年楓崗校門口的那條馬路是一個車輛稀少的公路,我無法保證出了校門口很快就會撞上一輛車,那樣一來當任重遠他們意識到不對頭趕過來後就會及時製止我的行動,並且會一刻不離地守在我的身邊,再找機會幾乎就不可能了,所以,撞車不是當初我的計劃。”顧菲平靜地解釋道。

  “顧菲,我想你的拯救計劃一定是被顧叔叔察覺了。”我看著顧菲說。

  “是的,你猜得沒錯,雖然那段時間裏我很小心,盡量在家裏裝得象平常那樣,平靜、自然,但還是被我爸爸從一些細節上看出端倪,比如,我當時給我爸爸作了至少夠吃一個星期的飯放在冰箱裏。不過,我爸爸當時沒有聲張,他趁我不在的時候在家裏翻箱倒櫃,最後找出了那份我留給他的遺書,本來我是放在一個他一時很難發現但日後一定會發現的地方。當然寫給我爸爸的遺書和寫給楚林的那份不同,我把沈亞萍的陰謀和我的拯救計劃的細節都寫在信中,當時我爸爸發現這封信後即沒有傷心欲絕,也沒有表示震驚憤怒,雖然他完全有資格這樣做,因為我的行為恰恰是考慮了所有了人但忽略了他的痛苦和感受。當時他和我進行了一次冷靜的對話,他問我,這是不是就是我最後的決定,我知道我已經瞞不過去了,但我依然為自己辯解說,我會在談判中把沈亞萍逼入絕境,然後拋出一個極其誘人的合作條件,她沒有理由拒絕我,所以拯救計劃的最後一步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可能根本就不必要,我相信沈亞萍會答應與我合作。我爸爸當時對我說,孩子,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有可能低估了你的這位老師,你的這位談判對手了,她隻有28歲,但已經是楓崗這所名校教務處的副主任了,如果沒有一點手段和智慧的話,她爬不上那個實權的位置。 如果她拒絕和你合作,你準備怎麽辦,去公安局告發她嗎。我對爸爸說,沈亞萍是我的語文任課老師,其實我們平常關係處得不錯,我實在下不去手,我接著說,一旦去公安局告發她,她就可能因為流氓罪被公安局逮捕,沈亞萍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會以死抗爭。我爸爸馬上質問我說,孩子,難道你就對你自己下得去手嗎,你隻有16歲,別忘了,沈亞萍是這次陰謀的設計者,是把你們六個人逼到這步田地的原凶,你真的選擇寧可犧牲自己而不去告發她嗎,我當時哭著向我爸爸道出了最後的實情,我說,我之所以下不去手是因為沈亞萍有個三歲的孩子,我見過她的孩子,很可愛,我說,我一旦到公安局告發沈亞萍,沈亞萍將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她必然會以死抗爭,我對我爸說,我就是三歲的時候失去媽媽的,我知道一個孩子在三歲的時候失去媽媽的痛苦,我真的下不去手啊,爸爸。我爸爸看著我說,我明白了孩子,我理解你,正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所以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我理解你,孩子,我想問你一句,你相信爸爸嗎。我哭著對我爸說,爸,我相信你,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相信的人。我爸爸說,那就好,給爸爸半天的時間,我隻要半天,如果明天早晨我想不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你盡管去執行你的計劃,去拯救你的同學,爸爸絕不攔著你,但明天在爸爸回來之前什麽也不要去做,等著爸爸,好嗎。 我點了點頭,當時我想起了他對我經常說的那句話,隻要腦袋還在肩膀上扛著,就沒有活人想不出的辦法,也許爸爸會有更好的主意,他和我談完話後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家,一夜未歸,那個晚上我徹夜未眠,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怕爸爸去告發沈亞萍,但我最怕的是爸爸自己一個人去找沈亞萍拚命。 整個夜晚我以淚洗麵,總算熬到了黎明,那一天我爸爸一大早就趕回了家裏,但當時他身邊多了兩個人,就是我剛從電影學院導演係畢業的表哥和張誌大哥。”顧菲一口氣解釋完了我心中的疑問。

  “顧菲,你有一個了不起的好爸爸,要是換了常人,悲傷和憤怒還來不急哪,怎麽會這樣鎮定地去思考對策。”我聽完顧菲的陳述後不由得感慨道。

  “是啊,葉虻,你別忘了,我的這個中考狀元的好腦子主要靠得就是我爸爸的遺傳,我爸爸其實特別聰明,隻是他一出生就趕上兵荒馬亂的年月,再加上家裏窮,沒有機會受到應有的教育,否則的話,他可不隻是一個小小的電影放映員。”顧菲有點自豪地說。

  “是啊,我大伯十四五歲就開始到外邊打工掙錢,幫助父母養活家裏的弟妹,他因此結婚得也很晚,這就是為什麽我的爸爸在家裏行三,但我卻比顧菲還大將近十歲的原因。”坐在我身邊的顧翔飛插話說。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漸黯淡下來,湖岸邊的森林如濃墨剛剛潑在宣紙一般,幽暗、深邃。草叢中的螢火蟲像墓地上空的磷火,飄忽、詭秘,偶爾會有水鳥貼著水麵掠過,他們翅膀掀動風的聲音和湖裏大魚跳出水麵的拔刺聲交織在一起,夜變得更加寧靜。後來我又問顧菲怎麽會來到加拿大,顧菲這才講述了這三十年來的經曆,由於在福建沒有戶口,顧菲錯過了來年的高考,後來,顧菲嫁到香港的表姐幫助她聯係了香港中文大學,校方考慮到顧菲當年中考狀元的身份再加上顧菲中學生書法大賽第二名,跳高市體育特長生等一係列背景決定破格錄取顧菲,顧菲在香港中大念完本科後又聯係了國外的幾所大學的管理學院,最後被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的商學院錄取,並在那裏取得了MBA碩士學位,後來又到加拿大皇後大學的商學院就讀管理學博士學位,畢業後留校任教至今。

   聽到顧菲的經曆我不由得一陣感慨,當年一部《少女之心》的手抄本使這個楓崗最好的學生不得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而那個把手抄本上部帶入校園的學生,那個讓六個聰明絕頂的好夥伴陷入極大艱難境地的人至今仍然是個謎。

   “其實這個人並不神秘,當年在手抄本事發的那段時間裏我其實還接觸過他,不過當時僅僅是觀察和推測,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但在五年前,也就是在五年前,我鎖定了這個人。”顧菲平靜地看著我說。

   “顧菲,你知道這個人,你知道嗎,重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這個人,連私人偵探都用上了,你怎麽會知道他是誰哪。”我驚訝地望著顧菲,迫不及待地等待顧菲揭開謎底。

   “葉虻,你知道嚴校長在五年前去世前,沈亞萍曾經到醫院探望過他嗎。”

   “我聽燕紅好像說過這件事,怎麽啦,顧菲。”我不太明白這件事和那個把手抄本上半部帶入楓崗的人有什麽聯係。

   “我聽說當時在嚴校長的病床前,沈亞萍曾經向嚴校長問過他當年在楓崗小遊泳池看到的那個背影,其實沈亞萍知道,嚴校長對那個背影應該心裏有個判斷,但嚴校長到死也對沈亞萍三緘其口,如果說當初是為了保護這名學生不受校紀處分,那麽二十五年後,嚴校長這樣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維護這名學生的名聲罷了,葉虻,你想想看,在楓崗,如果我們找出一名學生來,而且隻能是一名學生,值得嚴校長這樣來保護他,不惜一切地維護他的名聲,那麽這個人應該是誰。”

   聽完顧菲這一番陳訴,我愣在那裏足足有六七秒鍾,突然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望著顧菲驚訝地說:“鮑文,那個把手抄本上半部帶入楓崗的是鮑文。”

    顧菲點點說:“其實說鮑文把《少女之心》的上半部帶入楓崗並不太確切,因為你知道,鮑文的父親是校辦工廠的廠長,他們平時家就住在校園裏,你想想看,楓崗的學生誰不知道楓崗校紀嚴明,誰敢冒這樣大風險把《少女之心》這樣的禁書帶入校園。”

   “鬧了半天是鮑文這個慫人,顧菲畢竟是顧菲,一語道破,當年嚴校長在文革落難時,老鮑幾乎是唯一一個向其施以援手的人,說老鮑對嚴校長有救命之恩一點也不為過,這就是為什麽老鮑這樣一個楓崗普通的校工最後成了校辦工廠的廠長的原因。其實寫《手抄本》這部小說的時候,很多讀者回帖詢問這個把《少女之心》帶入楓崗的人到底是誰,我一直閃爍其詞,因為我自己心中也沒個確切答案,本來想暗指蘇媛把這件事對付過去,雖然我不喜歡蘇媛,但畢竟覺得這樣做對蘇媛不公平。”

   “這當然是對蘇媛不公平,蘇媛一向謹慎、穩重,她怎麽可以冒這麽大的風險。”顧菲不假思索地說。

   “顧菲,你當年是怎麽看出來是鮑文的哪。”我懷著好奇心繼續問道。

   “葉虻,你知道,當年我曾經讓鮑文幫我打聽楓崗校方對我們六個人校紀處分的意見,以便更好地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其實當時以我細致的觀察,鮑文就像驚弓之鳥,他覺得下一個就是他了,當時我想,我要再給他點壓力,他也許會去自首,這樣就等於把難題丟給校方,鮑文是嚴校長恩人的兒子,犯同樣的錯誤,不能隻開除楚林他們四個男生,而鮑文卻要從輕處罰,這很難服眾。但這個想法隻是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顧菲,你做出這個決定是在你爸爸帶來你表哥和張誌大哥之前嗎。”我驚訝地問道。

   “其實,在查抄手抄本這件事中,涉及到的人越多,我就越會堅定自己的想法。”顧菲避開了我的提問,但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雖然在楓崗的時候,我和顧菲接觸不多,但從我的好友肖毅那裏我還是多少對顧菲有所了解的,顧菲和楚林有特別相似的地方,就是他們都特別義氣,他們絕不會出賣一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哪怕這個幫助隻是舉手之勞。

    為了避免尷尬,我馬上又轉移話題說道:“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計劃,楚林、任重遠他們五個人可以在手抄本這個危局中順利突圍,又無需把陰謀製造者沈亞萍逼上絕路,同時也沒有出賣那個把手抄本上半部帶進楓崗的同學,最後你又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這簡直可以寫進你們皇後大學商學院的教科書了。”

  “其實在這個計劃中,顧菲還是有很大的危險的,”坐在我斜對麵的一直一 言不發的張誌突然開口道“和電影中的特技鏡頭不同的是,在電影中一次失敗後我們可以在拍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一上來,我們開車的司機可以相對保守一些,為的是替身演員的安全,但楓崗門前的這次撞車不同,必須一次成功,必須一次把動作做到位,我事前和顧菲說過,我不能保證她不受傷,也不能保證這次撞擊中不會落下終身殘疾甚至失去生命,這在電影的特技拍攝中是避免不了的,但顧菲對我說,張誌大哥,盡管用你最冒險的動作,不要考慮到我的安危,隻要讓所有楓崗的人都相信,那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車禍。”

    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我看著顧菲說:“顧菲,你是我這輩子遇見過的最仗義的女人。”

   其實,那天晚上我一直有一個問題壓在心裏,我希望顧菲給我一個答案,但我又怕涉及到顧菲的私生活,一直難以啟齒,眼看到了分手的時刻,我覺得我必須找個話題引入到我這個有可能帶來尷尬局麵的提問,於是我開口說道:“顧菲,重遠曾經和我說過,沈亞萍對他講,在你出事的那一天,她有一個大學同學在她下班的路上看見5個少年在楓崗通往瀟湘醫院的路上瘋了似的飛奔,她對沈亞萍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在馬路上騎車不要命的人,他們還是十來歲的孩子,為什麽這樣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後來沈亞萍是這樣告訴她的同學的:那5個孩子是我的學生,他們之所以置生命於不顧在交通繁忙的城市街道上騎行,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同學,他們的摯友和夥伴此刻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生死未卜,這樣的情誼讓人羨慕,讓人感動不已。”

    當我說到這裏的時候,顧菲忍不住把頭轉向一邊,我看到她迅速用手揩去淚水的動作,接著她轉過臉來說:“對不起,葉虻,你的話讓我有些傷感,我知道,我和沈亞萍當年在實驗室裏談話的秘密公開後,很多楓崗的校友對我這種博命護友的舉動不理解,其實他們真的不了解我們六個人之間的那種情義,如果讓我在重新作一次抉擇的話,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

    “可是,顧菲,為什麽三十年來你不曾嚐試著和他們五個人聯係一下哪,如果說是為了顧忌楓崗校方對楚林他們五個人報複性的處罰,在高中的最後一年,甚至在大學的四年,你不和他們聯係,我都可以理解,但為什麽三十年了,手抄本事件過去了整整三十年,你還有什麽可以顧忌的哪。”我開始直接進入我和顧菲見麵後最關心的問題。

    “葉虻,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當年我這樣做等於親手埋葬了我的愛情。”顧菲回答時聲音有些顫抖。

   “顧菲,我真的不明白,你當年的舉動把楚林,把你們四個最好的朋友從危局中解救出來,他們應該更敬佩你,更愛你,你和楚林的感情應該更牢固。”我迷惑不解地問。

   “葉虻,你知道我當年之所以在手抄本事件中表現得這樣決絕,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六個人之間的友情,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愛情,因為我心裏特別委屈,特別覺得不公平,你和楚林、重遠、蘇媛在初中的時候是一個班裏的,你知道,蘇媛是個插班生,她是在初三的時候才來楓崗的,可是我和楚林從七歲的時候就在一起,我覺得我各方麵條件不比蘇媛差,所以在當年楓崗查抄手抄本這件事中我才這樣劍走偏鋒。我是想挽回我的愛情,可是楚林愛的是蘇媛,蘇媛是他的初戀,是的,在這個計劃中,我最後逃出了死亡,但楚林一旦意識到我這樣用盡心機隻不過是要把他和蘇媛分開,讓他回到我的身邊,他一定會恨我、討厭我,那還不如讓我死,我寧肯真正地死去也不願讓楚林恨我、討厭我,讓任重遠他們認為我工於心計而看不起我。”顧菲一邊說一邊忍不出開始啜泣。

    其實顧菲的這個回答是我想不到的,我原本認為最有可能的是顧菲會提到她現在的家庭,提到任重遠和楚林的公眾人物身份以及自己的顧慮,那樣一來我便無話可言,於是我開口說道:“顧菲,怎麽會哪,你怎麽會這樣看待你自己,你怎麽會這樣低估楚林對你的感情和重遠他們對你的友誼,你知道嗎,其實當年在楓崗,我們都一直認為楚林喜歡蘇媛,也許象你說的蘇媛可能是楚林的初戀,但她絕不是楚林計劃共渡一生的人,其實楚林真正愛的是你,顧菲, 沈亞萍在臨去世前,任重遠看在師生的情誼和商業合作者的份上到病床前去最後探望了一次她,雖然我不喜歡沈亞萍,可是你知道她搞了三十多年青少年的心理學,她對你和楚林的愛情有過這樣精辟的論斷,沈亞萍認為楚林自幼喪父,因為身材瘦小又是插班生,所以在林溪小學的時候經常受到同學們的欺負,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孩子心理上是不健全的,甚至有點扭曲,而這樣的學生在感情方麵成熟得比一般孩子晚,因為愛情是需要在命運相對穩定而不是動蕩不安的情況下才能健康生存的。他首先要解決的是自己不利境遇,他需要專注於抗爭和崛起。當他意識到那是一份愛情的時候,但已經失之於交臂了。楚林真的愛的是你,你還記得當年在勝利電影院你和楚林那個了嗎。”

   “討厭,葉虻,我和楚林哪個啦,怎麽四十多歲的人啦,說話還這樣吞吞吐吐。”顧菲故意用埋怨得語氣道。
   “就是你和楚林那個了......其實我指的就是Kiss ,後來聽楚林說起這件事,我們還挺羨慕的,我想你不該忘了吧。”我尷尬地還用手比劃了一下,似乎怕顧菲不明白。

   “其實當時我認為楚林是愛我才這樣做的,因為畢竟是初吻,但後來我覺得那是楚林一時對異性的衝動,葉虻,你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你知道我們成長的年代裏兩性交往很封閉,但這卻更助長異性之間的好奇心和神秘感,楚林這個人在女孩子麵前特別靦腆,換了別人,他是無論如何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但我們兩個人七歲的時候就在一起,耳鬢廝磨的,楚林就會覺得相對自然一些,大膽一些。”

 “你錯了,顧菲,楚林在和我回憶起當年這段經曆可不是這樣說的,他覺得很陶醉、很幸福,他曾經多次回到當年的勝利電影院,因為那個地方留下了他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後來勝利電影院改造了,那個當年你們初吻過的放映室也麵目全非,當時楚林就決定把那台蘇式的35毫米放映機買下來作為紀念,但那架放映機卻在勝利電影院的那次改造中不見了,後來聽說它幾經輾轉回到了俄國,後來楚林就動用應天集團住俄羅斯辦事處的人員幫助他找這台放映機,楚林從不利用公司人力和物力作私人的事情,而這次卻是唯一的例外,如果象你所說的,楚林當年這個舉動僅僅是出於少年對異性的衝動,那現在他何必費那麽大勁找那台老放映機,楚林這樣千方百計地找回那台放映機是因為它見證了你們的愛情。”我反駁顧菲說。(注:在葉虻和顧菲在渥太華回麵5個月後,在聖誕節的前夕,楚林終於在聖彼得堡郊外一個小鎮的博物館裏找到了那台當年在勝利電影院的蘇霍姆爾放映機,於是就出現了《初吻》這個章節結尾部分的那一幕。)

   “葉虻,你和蘇媛在初中和高中都是一個班的,你說說看,蘇媛到底哪點比我強,連肖毅都給她寫過情書。”我的一番話讓顧菲情緒好了起來,她說話的語氣也輕鬆了許多。

   “嗐,那就是少年的懵懂無知,別說肖毅,當年我還給蘇媛寫過情書哪,不過我不象肖毅那樣魯莽,在楓崗的白色恐怖下頂風作案,我是在大學的時候給蘇媛寫的情書...  ..."

    "哼"顧菲用了一個感歎詞打斷了我的陳述,我這才意識到在一個女人麵前誇獎另一個女人是談話之大忌, 尤其是在一個美麗的女人麵前誇獎另一個美麗的女人那簡直就是大忌中的大忌了,但顧菲的這一聲"哼"字讓我心中這位少年時代的女神走下神壇,她和所有的美麗的女人一樣, 有虛榮心和嫉妒心,其實在小說《手抄本》中對顧菲這個人物的塑造主要是憑借我自己的想象力,因為我和顧菲雖然是楓崗時代的校友,但在學生時代我們並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主要是靠和肖毅、楚林、任重遠、楊戰還有尹燕紅等人的聊天中取得了一些素材,但我知道他們在談及顧菲時都有保留,這是中國的傳統,對逝去的人主要談及他們積極的一麵而盡量回避消極的一麵。

    為了挽回我這一疏忽,於是我馬上改口道:"顧菲,其實主要是你太完美啦,怎麽說哪,就是有點高處不勝寒的意思,你看,你人長得漂亮,身材又這樣高挑、迷人,書法又這麽好,在跳高賽場上就更牛逼了,說天仙一點也不為之過,蘇媛嘛,怎麽說哪,長得小家碧玉的,有點鄰家女孩的味道,是我們這些常人覺得能夠得著的那種......"

     "哼,別解釋,越描越黑。”顧菲的語氣裏仍然有種小女孩吃醋的味道。

   “我是說真的,顧菲,你別不相信,要是當年在楓崗,像現在這樣坐在你對麵,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你當時就是我們楓崗的青春偶像,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女神啊。我現在是上了年紀啦,臉皮也厚了,才敢在你麵前這樣口無遮攔。”我急赤白臉地近一步解釋,但我們談話間的那種壓抑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甚至我們的話題轉移到中學時代的一些軼聞趣事,少年的時光雖然黯談,畢竟還有很多值得回憶的地方,不知不覺夜已深了,終於顧菲表示,他們今天還要開車回Kingston, 太晚了,開車會犯困,在高速上也不安全,臨別時,我堅持開車送他們上416高速,顧菲他們推辭不過,我們一行三輛車開出Gatineau 公園。

    公園外是一個名叫Hull的法語小鎮,正趕上周末,雖然很晚了,小鎮街道上依然很熱鬧,公園旁的加油站和賣三明治的快餐店門口停滿了車輛,街道兩邊很多的店鋪依然是燈火通明,一家酒吧內,爵士樂手正在演奏著他們的原創作品,幾個摩托車手依著酒吧Deck的圍欄和姑娘們調情,不知是哪家的後院正舉辦年輕人的Party , 有吉他喑啞嘈雜的彈奏,有人跳進遊泳池後水花巨大的拍濺聲還有女孩子們的尖叫聲,車子開出小鎮不久就駛上了渥太華河上跨度最大的一座橋Champlain Bridge, 顧菲的吉普牧馬人是頭車,顧翔飛他們開的路虎吉普車居中,我是尾車,但我們這個三輛車的車隊,開到Champlain Bridge 中間的時候,顧菲的頭車卻拐上了一個名為Bate的河心島公園,我們另兩部車也尾隨著她的車開了過去,車子停好後我們都下了車。

   “怎麽了,顧菲,怎麽停下來啦。”我下車就不解地問道。

   “葉虻,我知道你不住在河對岸,現在也挺晚的了,此地為一別吧,好在Kingston離渥太華也不遠,兩個來小時的車程,渥太華這個地方我也經常來,以後還會有很多見麵的機會。”顧菲解釋說。

   “也好,你看,在加拿大,你是我遇到的在楓崗唯一的同學,我們以後得加強聯係。”

   “葉虻,有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顧菲突然轉移了話題。

   “什麽事,你說吧,別客氣。”我爽快地應道。

   “就是今天我們見麵的事你能不告訴楚林、任重遠他們五個人嗎,我現在還沒有想好是否要見他們。”

   “顧菲,你知道嗎,你今天這樣做是冒很大風險的,你知道我跟那哥四個的關係,他們要是知道我故意隱瞞你的消息,非和我掰了不可。”我有些勉為其難地說道。

   “葉虻,其實我之所以安排這次見麵,因為我知道你的一個特點,就是一旦答應了人家,你就一定會守口如瓶。”顧菲看著我說道。

   “是的,我一旦答應你,我會這麽做的,可是,顧菲,你怎麽知道我會答應你。”

   “因為我知道你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對他人選擇權的尊重,尤其是相對弱勢的一方。”顧菲平靜地說,似乎語氣裏有些自信。

    是的,其實我覺得命運對顧菲是不公平的,一個人遠走他鄉、三十多來隱姓埋名,把所有的愛恨都隻能深深地埋在心裏,我應該給顧菲一個選擇的自由,她現在還有心結,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解開的,想到這裏我開口說道:“好吧,顧菲,我答應你,不把你我會麵的事告訴楚林和重遠他們五個人。”

   “謝謝你,葉虻,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好啦,不早了,這次我真的該走了,以後我們有機會見麵再聊。”

   “好吧,路上慢點開,如果太疲倦了,別勉強,停在高速休息站歇會兒再開。”我囑咐顧菲道。

   “謝謝你提醒,再見,葉虻。”

   “再見,顧菲。”

     我們道別後向各自的車中走去,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於是轉身叫了一聲:“顧菲”

    顧菲停下了腳步,於是我們又開始向對方走去。走到近前,我沉吟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你知道嗎,顧菲, 當年你離開化學實驗室前的那最後一瞥簡直太颯了,按現在年青人的話說就是酷斃了、帥呆了,你知道, 沈亞萍在你一出化學實驗室的門就迫不及待地燒掉了那部她親自抄寫的手抄本,但她馬上意識到她燒掉的那本很可能是你精心臨摹的, 因為你完全具備這個能力,而她自己抄寫的那本《少女之心》有可能在你最信任的一個人手上保管,她應該先確定一下是否是自己筆記再燒毀那部手抄本,但已經晚了,你猜怎麽著,她往那部手抄本上麵澆了整整一瓶酒精,那火著的,簡直太壯觀了,要不是事先放在水池子裏,她能把整個化學實驗室都點了,後來,沈亞萍在回憶當年你這最後一瞥時感慨地說道,顧菲就是用她離開化學實驗室前看似不經意的一瞥滅掉了我心中最後的僥幸。可是顧菲,我想了想,這畢竟是你當年計劃中的一步險棋,楚林對我說,其實,沈亞萍當時很快地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當時她在燒毀那部手抄本之前先核驗一下上麵的筆記, 那麽她燒掉的是她整個陰謀的唯一證據,象沈亞萍這樣老奸巨猾的人,一旦失去了製衡,她還是有可能反悔的。”

    顧菲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她同樣沉吟了一下說:“葉虻,你提醒了我,我有一個小禮物,不,應該是小紀念品要送給你。”說完,顧菲轉身向她的汽車走去,她返回來的時候,手裏麵多了一本白色封皮的書,這部書裝訂簡陋,邊角的地方因為長期摩挲而卷曲,白色封皮也已經發黃了,看上去象舊時街頭打把式賣藝的人兜售的所謂武功秘籍。 顧菲把書交到我手裏說:“葉虻,這本書你留下來作個紀念吧,再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保留它了,我特別感謝你寫的這部小說,你喚起了我們的回憶,那似乎是不應該被忘記的一段往事。”

    我滿腹狐疑地雙手接過那本書,但並沒有急於翻開它,我愣大約三四秒鍾突然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顧菲說:“顧菲,這難道就是沈亞萍當年親手抄寫的那部手抄本。”

   顧菲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在當年和沈亞萍談判之前,我特意騰寫了兩部《少女之心》,一部我是模仿著沈亞萍的筆跡,但卻沒有刻意遮掩我自己的書寫習慣,這部手抄本被沈亞萍作為護身符一直保留下來,現在應該在楚林的手裏,而另一部《少女之心》是我模仿沈亞萍的筆跡精心臨摹下來的,即使是沈亞萍本人如果不花時間仔細地看也很難辨別出它們的區別,而沈亞萍當年燒掉的手抄本恰恰就是我精心臨摹的這一本。”

     我匪夷所思地驚呼道:“可是當年在楓崗查抄手抄本過程中,你們六個人當時是人贓俱獲, 這部沈亞萍親自抄寫的手抄本已經被校方收繳上來,你是怎麽把它們偷梁換柱的。”

     顧菲平靜地說道:“其實,當年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化學實驗室裏那三十多分鍾的談話,不,確切地說,隻有我剛進入化學實驗室最初的不到十來分鍾的時間,因為一旦我揭露沈亞萍的陰謀,沈亞萍的視線就會一刻不離盯在那部手抄本上。其實,當年,楚林、任重遠他們先進去的五個人無形中幫了我一個忙,沈亞萍給我們每個人時間去看那兩部手抄本,以便好回答她接下去的問題,而楚林他們五個人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左右的時間走了一個過場,而我進行這個環節的時候用了大概六七分鍾的時間,而且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對等在一旁的沈亞萍來說,這個過程就相對漫長和枯燥。她很難一直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我在進入化學實驗室坐下前,故意不小心把椅子往身後碰了一下,以便拉開座椅和桌子的距離,這樣在看書的時候,我不得不身子略微前傾,伏在桌子上,後來,我假裝累了,想要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我便雙手拿著書慢慢地直起身來,書也漸漸地離開桌子,你知道化學實驗室裏的那張我們談話的桌子平日裏是老師用來演示化學實驗用的,比一般的桌子高度要高出一塊... ...”

    顧菲還沒有講完,我已經恍然大悟,我口裏不住地讚道:“幹得太漂亮了,這簡直是現代版的狸貓換太子啊,在沈亞萍這個老奸巨猾的人眼皮底下敢於這麽做的人隻有你顧菲了。”

   “葉虻,這麽談判是不是有點缺乏誠信,我指的是我這個小動作。”顧菲謙遜地說。

   “講究誠信,你要看跟誰啦,跟沈亞萍這種玩弄陰謀的人講誠信,我們豈不是太幼稚了嗎。”

   “葉虻,你知道嗎,當年在楓崗,不管我們平日裏功課多麽的優秀、多麽地用功,在那些成年人的眼裏,我們都十分幼稚。”顧菲口氣輕鬆地說道。

 “是啊,我覺得他們應該花時間看看我寫的這部《手抄本》,可能他們會因此改變他們的偏見,重新認識少年們的智慧了。”說完,我們倆都會心地笑了起來,在那個清風習習的夏日夜晚,在這個異國他鄉的河心小島上,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還是那兩個在楓崗當年的校園裏的少年,心無旁騖、胸有豪情。

   這次真的是該說再見的時刻,我們再次道了別向各自的車中走去,快要走到我停車的地方,我聽到身後顧菲的呼喚:“葉虻”

   我聞聲轉過身去,我看見顧菲向我走來,我於是也再次向她走去,我們走到了一起便立住了腳步,顧菲仰起臉思索了一下說:“葉虻,最近在你博客上看到你寫的一首詩我覺得不錯,我記得有這麽一句:在一場邂逅中,我們來不及避讓,也來不及相忘於江湖。”

   我立在那裏一時語塞,我不知道為什麽臨別之際顧菲要引用這首我寫的詩句哪,我一時沒有弄懂顧菲的用意便換了個話題說: “以後歡迎你多次光臨我的博客,不過不能光潛水啊,好歹也冒個泡支持你的這位校友一下,我的那個在城上的博客是以仿古山水田園詩開的博,門可羅雀,一定要聲援我一下。”

    “好,我一定,噢,對了,下次你回Kingston的時候 我請你吃意大利餐,在Princess和Division附近有一家意大利餐館味道不錯,你要是回Kingston的話,我們可以到那裏坐一坐,味道挺不錯的。”

    “好,我一定,如果你下次再來渥太華一定到我家裏來坐一坐,嚐一嚐我的手藝,其實我做的淮揚菜很地道,我知道你老家是江淮一帶,你應該喜歡吃淮揚菜。”

    “好,我一定,葉虻,你多保重。”

    “你也是,顧菲,來日方長,我們這就算聯係上了,以後常聯係。”

    “好,再見葉虻。”                                                                                                                                                                                                  
    “再見,顧菲。”

     望著顧菲他們兩輛車尾燈的光芒在大橋的另一側消失後,我心裏有些落寞,當時我沒有駕車馬上離開而是坐在公園的座椅上發了一會兒愣,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個年齡人特別容易傷感,也許是對未來有個清醒的判斷而不再向往,也許是往昔的時光隻能看著它們無情的流逝而無可奈何。顧菲臨別時為什麽要引用我詩歌裏的那句話哪,如果她想要說的是邂逅,但明顯不是我們的這次見麵,因為這顯然是顧菲事先刻意安排的,如果說她和楚林的相識,也不合情理,他們自幼就在一起,談不上邂逅,和任重遠,他們因為楚林的關係,在楓崗很快地彼此熟悉起來,似乎也不是這層含義,到底顧菲引用我這句詩是什麽意圖哪,她為什麽在臨別的最後時刻引用這句詩哪,顧菲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很難就這樣輕易地揣摩出她話中的涵義,我正想著,風掀起我放在公園座椅上的那部手抄本,就像是有一個無形手在輕輕翻動著它,似乎要把你帶回那離奇的往事中,那一刻身在異國他鄉的我心中不由得感慨,我想到那些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尤其是那些我們的同齡人,他們在幼稚園起,每逢情人節,男女小朋友就互贈賀卡,離別時刻或久別重逢的一刻用親吻對方臉頰表示問候,在上初中的時候就開始交異性朋友,開始彼此之間的約會,如果到了高中畢業,你還沒有過和異性實質性的性接觸,你很可能被當作一個異類來看待。他們讀著塞林格的書長大,學著書中主人公霍爾頓的樣子滿嘴Fuck 、Asshole , 交女朋友、曠課、譏諷老師和家長,甚至吸食大麻,用父母的錢招妓,這些我們的同齡人,他們會相信我寫得這個故事嗎,他們會想到,在地球的另一麵六個和他們同齡的孩子為了一部有性愛描寫的手抄本和成人們間展開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博弈,那個幾乎付出一個16歲生命為代價悲壯的突圍和逃亡,而最後的結局是一個中學幾乎是最優秀的學生不得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這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眼前的這部隻有薄薄的幾頁、有著性愛描寫的手抄本。

    夜風吹亂了我的思緒,橋下夏夜的河水此刻顯得幽暗和深邃,河水在流過淺灘的時候,掀起無數細浪,月光下,就像風掀動著一張張美麗的銀箔,遠處,河道兩邊的林木幽靈般地蹲伏在那裏,在河心處私人遊艇的光芒象螢火般地在河中流曳, 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夜光象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棄兒, 躁動不安而身世令人迷惘, 我不由得想起一個網絡詩人寫的一句詩:我要送你一朵愛情玫瑰,那顆在黑暗中習慣沉默的淚水,那一刻,我突然徹悟到,為什麽玫瑰這種株莖帶刺、外形質樸的花朵卻被人們用來比喻和象征愛情,因為它們特別象一個人一生中最痛苦和最幸福的時刻流下的淚水,雖然苦澀,但卻有著清澈的甜美和晶瑩的綻放。

                 我願做你眼中的野火,我願為你的美麗而熊熊燃燒...  ....

 
在你的故事裏真好
被你親切地讀著 讀到
連雪夜都不那麽寒冷
那些溫暖的故事
有沒有主人公都一樣溫暖
火焰象不死的情節
一直延伸著若隱若現的結局
 
象火焰一樣站立著多好
在你眼前舞動著從不知疲倦
那些漸漸暗淡下來的 不僅僅是餘燼
還有讀到故事結尾處的落寞和傷感
你合上書的那一刻 我們不再陌生
象是兩個分手前就心照不宣的情侶
 
在你的故事裏真好
被你真摯地讀著
虛構 要麽破繭而出
要麽就是夢另一頭的蝴蝶
惟有飛翔是一次另人質疑的存在
 


                                                    2015年2月初稿起筆與Kingston , 安大略
                                                    2015年8月初稿收筆於渥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