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聊了潘金蓮和武大郎， 今天一大早一個朋友給我發信息，要我聊聊西門慶。因為朋友看來，西門慶也是潘金蓮的受害者，最終的結局和武大郎一樣。我回答朋友，讓我想想他說得有沒有道理。朋友說西門慶的死因是精盡人亡。

在這大數據橫行的年代，我的手機或是電腦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監聽監視我的喜好和談話。不一會兒，我的手機裏竟然彈出了和這個江湖用詞關聯度極高的推送，基本上是有關這個話題的討論。竟然還有短視頻，內容是幾位身體素質皮實的大媽讓一個小哥精盡人亡了。可謂是有圖有真相，還有話內音和畫外音。既然被推送了，那索性今天就聊聊這個江湖傳說吧。

我的專業是理工，至愛是文學；理工為了糊口，來養活包括文學在內的閑情逸致。從受教育和工作經曆上看，和醫學沒有交集。導致一個怪現象，我對本專業的工藝工程遠比對人類的身體了解。在求學的時代，有限的生理衛生知識都是從同班早熟的同學那裏道聽途說的。在小時候，看到別人打架鬥毆的，嚴重的會出血。而出血的一方據說戰鬥力立馬大大下降，不死也半殘，武功廢了。那時小夥伴中間有一句話，叫做“十碗飯，一滴血；十滴血，一滴精。“ 我通過簡單的算術，算出了造一滴精要吃100碗飯。精這玩意兒肯定是極其昂貴的。在那個糧食靠糧票供應的年代，100碗飯是一個奢華的概念。

據《紅樓夢》小說，賈瑞，也就是賈天祥是一名20出頭的青年才俊，瘋狂地單相思著熟女王熙鳳。在《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天祥正照風月鑒》一章中，是這樣記載的：

=== 

賈瑞接了鏡子，想道：“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試試？”想畢，拿起那“寶鑒”來向反麵一照，隻見一個骷髏兒立在裏麵。賈瑞忙掩了，罵那道士：“混帳！如何嚇我！我倒再照照正麵是什麽。”想著，便將正麵一照，隻見鳳姐站在裏麵，點手兒叫他。賈瑞心中一喜，蕩悠悠覺得進了鏡子，與鳳姐雲雨一番，鳳姐仍送他出來。到了床上，“噯喲”了一聲，一睜眼，鏡子從新又掉過來，仍是反麵立著一個骷髏。賈瑞自覺汗津津的，底下已遺了一灘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過正麵來，隻見鳳姐還招手叫他，他又進去。如此三四次。到了這次，剛要出鏡子來，隻見兩個人走來，拿鐵鎖把他套住，拉了就走。

===

這算是坐實了賈瑞的死因，是連續手淫之後暴斃。

而另一個被廣為流傳的例子就是西門慶。在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第七十九回 “西門慶貪欲喪命吳月娘失偶生兒“中有詳盡的描寫：

===

。。。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冒將出來，猶水銀之澱筒中相似，忙用口接咽不及，隻顧流將出來。初時還是精液，往後盡是血水出來，再無個收救。西門慶已昏迷去，四肢不收。婦人也慌了，急取紅棗與他吃下去。精盡繼之以血，血盡出其冷氣而已。良久方止。婦人慌做一團，便摟著西門慶問道：“我的哥哥，你心裏覺怎麽的！”西門慶亦蘇醒了一回，方言： “我頭目森森然，莫知所以。”金蓮問：“你今日怎的流出恁許多來？”更不說他用的藥多了。看官聽說，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無窮。又曰“嗜欲深者生機淺”，西門慶隻知貪淫樂色，更不知油枯燈滅，髓竭人亡。

===

而這個典故也曾被應用到我的一個身上。當年朋友在美國，妻子在中國。每次長途飛行抵達北京，總是身體疲乏，就想小睡一會兒。朋友的嶽父很緊張，敲開門，叮囑女婿好好休息，不要太激動，最後還送了著名的“當心精盡人亡“。想起現實生活中朋友的這一故事，總是發笑。

我從外行的角度，認為精盡人亡這種說法絕對是以訛傳訛，屬於謬誤。需要以正視聽。假如人體是一個容器，裏麵裝有一定量的水。這容器有入口，有新鮮的水補充進來，也有出口，流到外麵去。容器的出口處裝了閥門。閥開水就可以流出去，反之就不會。就算這個容器閥門打開，容器內液位下降，最後入不敷出，甚至幹涸。就像排尿一樣，尿完了就空了，最終的結果也隻是這樣了。不可能出現容器被壓力壓壞塌陷，或是容器內高壓衝出來（blow by）。從人體體溫來看，容器也不會因為裏麵沒有液體冷卻就被溫度燒壞一說。從人體結構看，不可能持續流精，又不是趵突泉水，怎麽可能源源不斷的精流噴湧而出呢？這隻能說文學上的虛構，為了故事的震撼效果。不得不說蘭陵笑笑生是中國曆史上最厲害的作家。

即使從《金瓶梅》第七十九回看，西門慶是吃了春藥。他的身體機能早已無法滿足淫欲，更要給金蓮和其他幾房交公糧，不用藥怎麽可以？西門慶就算曾經是一頭凶猛的獅子，也在潘金蓮和另幾房的鞭子驅動下失去了吃肉的欲望了。而毒性很強的春藥非常可能是要Simon命的罪魁禍首。一般來說，春藥會導致血管擴張，加上局部麻醉，來達到小雨傘張開閥門打開的目的，同時麻醉功能造成對刺激的敏感度下降，以達到延時的效果。是藥三分毒，甚至五分毒，長期濫用會讓髒器功能受損，尤其是肝功能和心髒功能。假如Simon還有高血壓，快速的血管擴張和收縮都是致命的。從事件發生的時間看，西門死於和金蓮交纏之時，金蓮不加阻止，也難脫幹係。說是死於淫欲一點兒不錯，隻是不是精盡人亡罷了。換句話說，就算西門慶當時不和金蓮纏綿，隻要吃了春藥，下場應該是一樣的。我們有時聽說某某毒品過量而死，就是這樣的情況。

而賈瑞的死多少也會是藥物作用引發。甚至可能死於謀殺。《紅樓夢》裏記載，賈瑞時常來鳳姐府上請安。平兒禁不住問起此事，鳳姐便向平兒說出原委，平兒脫口而出說道：“癩蛤蟆想天鵝肉吃，沒人倫的混帳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鳳姐兒道：“等他來了，我自有道理。” 平兒的話很重，威脅力和火藥味都滿格，假如平兒出手做了賈瑞倒也符合邏輯。

回到本文開頭的那個床榻上猝死的小哥。僅僅一個短視頻，無法斷定死因。比如說，他可能死於心梗，藥物過量，高血壓，呼吸窒息，腎功能衰竭等等。甚至在視頻拍攝後，他根本沒有死，站起來了，就是一夥人為了流量騙人。。。這些都有可能。

中庸之道最好。沒有當然不好，過多也一樣不好，找到剛剛好的區間需要定力和智慧。至於江湖上的精盡人亡的說法，和刀槍不入，以及飛簷走壁的說法都是虛妄的傳說。

豹子土狼 2023-06-15 寫於 Virgi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