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了馮湯
文章來源: 夕陽影裏一歸舟2016-01-10 19:40:26

冬天來了,免不了要喝高湯暖身。書友聚首,沒有高談也會有些闊論。新近的一個話題就是《飛鳥集》新譯,譯者為雜種馮唐。

“雜種”雅號不是我給的,我沒那麽大創造力,主要是沒有熱情。身邊有馮粉的,頻轉他文,自然是連巴掌帶跺腳地,動靜很大。粉和藕,咋看著都性格相像呢?想想是應該地。一直沒有興趣讀這種“驚世駭俗”的文字,到《飛鳥集》新譯,聽說被書店下架,就有點好奇。文學泰鬥的飛鳥,到馮手裏會不會變成雞?耐心讀完一正一反的評論,及馮唐幾段譯文。貿然對書友說,我也評評。一言即出,隻好去燒爐子了:-(

要評得先讀吧,想起來沒正經讀過一篇馮唐,《活著活著就老了》是第一本,到三分之一處就不讓看了,因為是免費預覽版本。沒有追買。昨日和今日猛灌了他的《三十六大》和《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到《北京、北京》開頭便輟讀。我希望我能說我至少過完了他的《萬物生長》三部曲,中國版的《麥田裏的守望者》,實在是覺得再讀下去結論都一樣了。

還是先讓作品說話吧:

泰戈爾原文例一: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鄭振鐸:有一次,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是相親相愛的。

馮唐: 做夢時/我們距離非常遙遠/醒來時/我們在彼此的視野裏取暖

 

泰戈爾原文例二: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鄭振鐸: 世界對著他的愛人,把他浩瀚的麵具揭下了。他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馮唐:大千世界在情人麵前揭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所有馮唐的大小出版物和評論他的長短文章,必有三處相同:醫學博士,美國MBA,曾就職於麥肯錫。還沒觸他的字,糖紙就閃金光了。越讀,越覺得學識不淺。他的隨筆《活著活著就老了》寫於2012年,41歲時的文章果然要比40歲時的《三十六大》老到,倒有許多金玉之言,古籍厚料。此人精力過剩,非人醫科求學、行醫之餘(還能有餘!),商業杯酬之間(還能喘息!),狂讀狂寫,有了六本小說,四本雜文集,一本詩集。

但此人注定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看《三十六大》之前,書友安慰我說,裏頭沒有蒼蠅。看完後,我挑出一筐蒼蠅的斷腿殘翼。他可以好好寫字,卻非要隔三差五放出心裏的大毛怪,讓荷爾蒙演一會兒戲。不管是真演還是假演,有人喜歡,覺得快煞人意,直擊真義。個人文風,自便。私人口味,也自便。但非要說成就,那就不是一人兩人說了算的。馮唐費了一個專門的篇幅也沒有講清楚文學金線,他怎麽就確定自己織出來了?快餐文化橫行的當今,幾個作家還像古人般斟字酌句?飯碗早幹了!經過一批語不驚人誓不休的文人,上自王朔,中到李銀河,下至馮唐,胡同文化演變到褲襠文化。

馮不到40就實現了自己小時候的妄想:出名。他不斷地拿“小我”當礦山,口無禁忌,一直挖到人性的底線,直到山崩地裂、天花亂墜。這大概就是他要的效果:“趁著能尿的時候,我尿得老高。”百年之後,也許如馮自己預言,他和王朔會留名,但估計不是他想要的名。人與文可以分離,馮唐寫啥都像寫他自己。馮唐送呂露的話送給他自己最合適不過:抽煙、飲酒、四處走、讀雜書,七情散漫,六欲起伏。他的文章也如斯。

冬天是喝湯的季節,是讀書的季節。湯再鮮,裏頭有蒼蠅,或者有蒼蠅斷腿殘翼,你喝麽?

 

止筆於2016年1月10日美國西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