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夢外(162)寧願為陷害自己的閨蜜找借口
文章來源: 若妖2018-06-12 13:39:22

到了停車場,停了車,馨美就跑向病房,一路上,高跟鞋“咣咣”地敲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聲音,這聲音到了病房區就更加明顯了,她隻好掂起腳尖跑。平時在實驗室工作,穿著休閑,經常穿旅遊鞋,現在要穿正裝,實在是受罪。進了一間病房,馨美麵色通紅,氣喘籲籲。

這間病房,似乎擠了滿屋子的人。馨美悄悄地站在最後麵,盡量不發出聲音,最好attending沒有發現她遲到。

但是無論她怎樣躲著,高大的 attending Smith醫生還是看見了她紅撲撲害羞的臉,或者人家早就覺察到她遲到了。馨美看到他閃電一樣尖銳的目光,看見他原來就長的臉現在更長了,頭的兩側血管象有兩條青色的蚯蚓蠕動,看著看著兩條蚯蚓就要從皮膚底下鑽出來一樣。她徹底地歎服了,發明“鑽進地縫裏去”的人是個大天才啊!

Smith醫生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對病人講了幾句話。

這時馨美看到了這個小病人,小男孩,十歲左右吧,因為有一天他在自己房間的牆上寫滿了“我要殺了自己,我要殺掉我自己的父母”,被驚恐萬分的父母送到兒科的精神科的,據父母說這個小孩子是因為要用Ipad玩遊戲,父母把他的Ipad收了,所以引起他這樣反常的行為。馨美第一次感到現代化的電器對孩子,對新一代產生的影響和當年鴉片對於中國人的影響無異。當年林則徐可以燒鴉片,現在的父母應該如何做呢?

“廖醫生,你覺得應該用什麽藥來治療病人?”一個聲音問道。

馨美醒悟過來,看到Smith醫生的目光又聚焦到她身上。

“什麽藥?”馨美一時腦子短路,一片空白,旋即她又告訴自己冷靜。這麽小的孩子,不止是用藥的問題吧,便說,“我覺得應該先和病人談一談,是不是病人一時衝動,在牆上寫字泄憤,並不是真的要做什麽。而且不管怎麽樣,先要和病人多交流,了解他真正的想法,即使需要用藥的話,要鑒別他是躁狂型的還是抑鬱型的。同時要做好病人的工作,對他說明玩遊戲上癮的危害性。孩子們不一定聽父母的話,但會聽醫生或者老師的話。”

馨美此時忘記了匿名信的事,忘記了她遲到的尷尬,忘記了 attending的“故意”為難,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個小病人的身上。醫生的天職是搶救救護病人。這個世界上,還有好多這樣對遊戲成癮不顧一切的孩子等著她來拯救。她上一天崗,就要做好一天的醫生。

Smith醫生沒有說什麽,態度中立,表情依舊嚴肅,轉身又問其他住院醫如何治療這個小病人。

旁邊的Eric鼓勵地看了她一眼。

Eric比她高二年級,已經是第三年的住院醫了,Eric瘦高瘦高的,馨美很少在美國看到他那樣瘦的人,他穿的總是很整齊,別人不係領帶,他係,而且喜歡穿瘦腿褲,盡管這讓他顯得更纖細,但是他自認為那是他的風格。她在歡迎新住院醫的爬梯上見他帶了一個男性朋友,這才知道他是同性戀。他是丈夫還是妻子的一方呢?她始終好奇著。Eric人很好,很愛幫助人,很仗義,很溫和,對病人也很謙恭,所以他是現在他們住院醫裏的 chief。他知道馨美的美是美麗的意思,所以就隻叫她“美”,還開玩笑說,如果她哪一天能嫁給他的話,他會做個真正的男人。

查房查完了,馨美跟著大夥兒走出了病房。

Smith醫生是係裏委員會的一員,估計要參與討論她的匿名信的事兒。馨美不知道他對她剛才的回答是否滿意,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對她遲到不滿意。醫生怎麽能遲到呢?她自己都覺得臉紅。

她追上Smith醫生,忙著解釋,“對不起,我遲到了,下了大雨。”

“大雨不是給你一個人下的。” Smith醫生說,腳步沒停。

在馨美的印象裏,一般的美國人都會反過來寬慰別人的,但是Smith醫生並沒有。

馨美接著道,“我來時路上出了車禍,所以遲到了。”

“如果你遲到了,你的門診病人要等,或者有個急診病人,會死在你手裏。”

“實在是對不起。”馨美低聲道。

“記著不要再遲到。” Smith醫生說完走了。

這時,另一個住院醫生培走了過來,和她打了招呼,馨美問他怎麽樣,他高興地說自己準備離婚了。

培性格很開朗,他們這一屆所有的住院醫都知道他生於伊朗,十歲的時候和父母輾轉來到美國,他的爸爸在當地是個小生意 人,媽媽是個老師,他小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很差,他媽媽家裏的親戚一半都進了監獄,於是他媽媽說,他們不能在這兒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們的孩子也要蹲監獄了。於是他們一家帶了家裏所有的現金,先到了土耳其,此時他的弟弟才一歲,然後到了澳大利亞,最後到了美國。登上美國的時候身上,積蓄全被花光了,好在還有一個叔叔來接他們。叔叔告訴他們有個goodwill 店,進去後可以隨便拿東西,不花錢,於是他父母就拿了好多東西,結果出門的時候被抓住,送進了監獄,他父母辯解說他們也不知道,有人告訴他們東西是隨便拿的。後來交了罰款,他父母才被放了出來。goodwill 是個舊貨店,但是絕對要付錢的,也不知道他叔叔怎麽想的,這樣告訴他爸媽。他爸爸在加油站找了個收款員的工作,每年回國一趟去領退休金。他說其實他父母也是為了他們哥倆才放棄了在伊朗本土的生活。

培從十歲開始就好好學習,上了醫學院,做了住院醫,英語很純正,沒有口音,好像是美國土生土長的人。隻是幾年前回了一趟伊朗,鬼使神差地領了一位伊朗本地姑娘回來,還結了婚,據說結婚是因為她懷孕了。他在美國長大,妻子在伊朗長大,怎麽會有共同語言?培真是活得糾結。

現在要離婚,給前妻的費用不會少,因為她要上學,而且要上好幾年,隻要不畢業,培就必須一直供養著她。而且一旦培當了正式醫生,每個月至少給她5000美元。美國的婚姻法真正保護婦女兒童的,最近有個醫生離婚後,被判給前妻一半的工資,此醫生有苦難言,一氣之下自殺了,就是說他寧願自殺也不會給他前妻一分錢。培自然說他不甘心,現在找了律師準備出3500美元。馨美很是同情他的處境。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培人緣很好,天生樂觀派,和人自來熟,喜開玩笑,也很會開玩笑,反正能讓每一個大人小孩都高興,跳舞時盡量扭擺,不管自己姿勢好不好看,盡情享受,這樣的人實在難得,隻為自己開心活著。也許每一個人都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在哪兒都收放自如,到哪兒都做自己,享受每個時刻。

培此時滿嘴白牙地對馨美微笑著,笑得無牽無掛,馨美突然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下午馨美又看到一例病人,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因為在學校被人欺負,被人起外號,便選擇了吞藥片,以自殺的形式來抗爭,幸好被父母發現,要不然年輕輕的一條命就沒了。馨美原來覺得初中的孩子是很單純的,沒想到他們心裏也開始邪惡起來,開始有了魔鬼,讓他們去欺負一個和他們花一樣年齡的人。看來不隻是任曉有這樣的邪惡。馨美自己沒有覺察到,她在為任曉找借口而已,甚至她仍然不相信任曉會害她。

終於可以下班了,今天一天好長。馨美把手洗了好幾遍,這是她多年當醫生養成的好習慣,不想把病菌帶回家裏。

洗完手一回頭,Smith站在她身後,沒有多少表情。

她看著Smith,說了聲嗨,準備逃走。

“你以後要小心點兒,那封信的事兒,我已經知道了,係裏準備開會討論。記住,如果天氣不好的話,早點兒出發,別遲到。” Smith說。

馨美看著他,他的眼裏沒有了白天的白多黑少,但是依舊嚴肅。

“你知道是誰寫的那封信?” Smith問。

馨美絕對不能讓中國人再丟一次人,於是隻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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