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夢外(73)破鏡能重圓嗎?(滴血的向日葵)
文章來源: 若妖2017-02-26 09:43:30

婉怡聽到這裏,想起他們往日的恩愛,越發覺得恍若隔世,又為他說甘願受罰心軟了,便緩緩地說,“既然你回來了,就好好帶著真真玩一玩!這孩子,一直想著爸爸。”

“哦,我給你買了禮物!”仲群說著去拿了一條潔白的珍珠項鏈,“正好配你那條白色的連衣裙。”

他提到了那條婉怡初見他時的那件翩翩的一襲連衣裙,但又怕婉怡不接,麵上已有些尷尬,可是,婉怡竟接過了,而且笑著,“你忘了,我已經把那條白色連衣裙壓在箱底了,年紀大了,穿純白的裙子找不著感覺了。”

仲群說,“那就配別的裙子吧。白色的項鏈,配什麽顏色的裙子都行。”

婉怡不語。

鄭仲群又拿出一條淡紫色的真絲圍巾,“這個也好配你。”

婉怡一看,圍巾的款式尺寸花色倒都是她喜歡的,便也接了過來,“說,讓你費心了,謝謝!”

要在以往,她肯定撲到他懷裏給他好幾個吻了。仲群聽出了那語氣裏沒有一絲熱情,也裝作沒聽出來,隻是說,“我一看這項鏈和圍巾,就覺得好配你。”

“是的,我很喜歡。”婉怡淡淡地說道。仲群聽出來這是客氣。她已經不在乎他了,怎麽會在乎他送的東西?

其實,婉怡心裏還是在乎他的。她對他的愛和恨,雖然是兩條平行線,不打不鬧不爭寵,但是並肩存在著,折磨得她連一口氣也歎不出來。

仲群又殷勤地說,“婉兒,真真這一鬧,太辛苦你了!”

“辛苦什麽?自家的女兒。”婉怡並不承他的情。

仲群沒接話,她現在即使話語裏有譏諷之意,他也受著,他的命運已經交到她手裏了,還在乎她的冷言冷語?她能跟他對話已經讓他感激涕零了。親生的兩個孩子相繼出了事,讓他開始正視自己,正視自己的生活。翻出以前的帳,竟是一部糊塗胡鬧卻無法補齊的帳。

那麽,還是盡力照顧她吧,他想著,打開冰箱,取出一些草莓,在水流下細細地洗著。

婉怡望著他,他的麵容似乎很平靜。

她告訴自己平靜,這時突然想到了郭傑,忙問,“郭傑怎麽樣了?”

“他已經脫離了危險,是他的一個同學方自立紮傷他的,已經被派出所抓了起來。”

婉怡問,“為什麽呀?下那樣狠的手?”

“嫉妒吧!他倆學習成績不相上下,而且,方自立喜歡的女孩兒喜歡郭傑。”

“這倒不奇怪,郭傑那孩子,挺討人喜歡的。”婉怡心裏想道,“這麽小的孩子就為情而殺人了!”

“婉兒,謝謝你關心他!”仲群挑出一隻又大又紅的草莓,眼神誠摯,遞給婉怡,終於下了決心說道,“婉兒,你能原諒我所做的一切嗎?”

“我在努力。”婉怡說,“生活還要繼續。”

“婉兒,謝謝你!”

婉怡深深地看著仲群,不管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仲群在回中國以前嗬護著她,寵溺著她,她眼前蒙蒙一片霧水,“仲群,我念著你的好!”

這其實是一個新的轉折點,她在用仲群對她的好,來中和她對他背叛的恨,就像酸堿中和,最後回歸平靜如水;可是,一切都需要時間,她現在做不到不恨他。

當下仲群眼裏也一片霧水,舉目望著四周,一切如前:房子裏甚至比以前更潔淨了,可是人已經變了,是他先變的,所以她也變了。

“那,你準備怎麽辦?我說的是,你和柳慧?”婉怡問道。

仲群詫異地望著婉怡,沒想到她竟這樣淡然地問;淡然,還是源於不在乎。

“我和柳慧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最愛的是你!”仲群說道,他說的是真話。可是,他為什麽和柳慧在一起的時候看著柳慧對他的好,柳慧的優點,而卻記著婉怡的缺點,甚至覺得婉怡有些挑剔,驕縱呢?可見他是給自己出軌找了借口。

“那你總給柳慧一個交代吧?”婉怡為柳慧討著說法,其實她也想為自己討說法。

“會的。”仲群說。

“郭傑會想著來美國讀書麽?若想的話,你趕緊轉成公民,給他辦個綠卡。柳慧也很不容易,作為一個女人,這些日子,我似乎也理解了她瘋狂的做法。”婉怡說。

她這一番話讓他感動,她是為他著想的,他的憂慮,似乎也是她的。

“你看什麽時候方便,咱們去趟市政府。”婉怡說。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不是從嘴裏說出來的,而是跨過時空飄過來的,顯得極其不真實。

他望著她,求她,“讓我彌補給你好嗎?等到我彌補一些,你再離開我,好不好?我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彌補你的。”

“我不需要你彌補!”她快快地斷然說道,隨手把手裏的草莓蒂擲到桌上放垃圾的盤子裏。

空氣凝結住了,仲群不再說話了,他本來也不善於吵架。

然後誰也沒有說話,婉怡也再沒有氣力吵架。

後來,仲群提出一起到學校去接真真,婉怡沒有反對,當爸爸的要對女兒獻殷勤,她怎麽能反對?總不能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而且,真真看到爸爸肯定會興奮的。真真從來沒有離開爸爸這麽久。

兩人把車停到學校接人處,仲群怕真真坐校車離開,就守在門口等著。婉怡在車裏看著父女倆如何重逢。

上次回國,得知同學裏的男生有了外遇,她訝然;又得知他妻子已經知道,耗在那裏也不離婚,擔心離了婚找不到合適的,給別人縢了位置,連家也沒有了,她為他的妻子心碎。她這樣難過,原是把自己放在了他妻子的位置,但是她會選擇離婚。

真真和好朋友說笑著,走了出來,一眼看到爸爸,訝然張大了嘴,睜圓了一雙美目,把手放到胸前,婉怡從女兒的口型看出,女兒在喊,“Oh, my God! (啊,我的上帝!),隨即朝爸爸撲了過來,喊著爸爸,給爸爸一個熊抱。真真這兩年長得飛快,頭已經快觸到爸爸的耳朵了。

仲群一手緊緊地抱住了女兒,一手拍著女兒的背,“想爸爸沒?”

“想有什麽用?爸爸老不回來!”真真嘟著嘴埋怨爸爸。

仲群臉上一付愧疚的深情,真真馬上說,“爸爸,我太想你了!(I miss you so much!)”

仲群在從美國飛奔回來的路上,擔心著女兒,想著她,無法合眼,一合眼女兒就在眼前,現在抱著實實在在的女兒,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父女倆擁抱在一起,婉怡看得心痛,腦袋裏嗡的一聲,然後女兒跳起來撲到爸爸懷裏的那一刹那在她腦裏循環不已。

如果和仲群離婚,她就是生生把女兒和父親這樣的親密拆開,撕裂開!女兒是多麽可愛呀!女兒跳起來撲到爸爸懷裏的那一刹那多麽幸福啊!女兒要的並不多。女兒要的,就是爸媽和她三口在一起的幸福,簡單的幸福。

女兒一夜未歸後,婉怡已下定決心要為女兒付出一切的!此時此刻,她的心開始顫動,劇烈顫動著,仿佛有個人,拿著電焊器,冒著火花,舉著女兒撲到爸爸懷裏的歡呼雀躍,把她心裏的銅牆鐵壁一絲一綹地熔化,再熔化…

一個念頭突然從頭皮間哀怨地冒了出來:為了女兒的幸福,她可以犧牲自己的未來,吞下淚吞下恨活下去,那就是…不離婚。而此時,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同學的妻子明知老公出軌也不離婚,不過也是為了保全她兒子的幸福。

原來,女人和女人,從來都是有命運相似之處的。

不離婚嗎?她在心裏無助地喊著, NO, NO, NO!我無法原諒他的!既使為了女兒,我寧可強顏歡笑,我也無法原諒他!我怎麽能和他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我會生不如死的!那麽,暫時不離婚吧,等真真上了大學,有了男朋友,忙著經營自己的感情,就不會為父母那麽傷心了。

“愛情是含笑飲毒酒。”張小嫻怎麽那麽會說呢?“那麽,我以後的生活就是含笑,拌淚,飲毒酒。”

婉怡嗬嗬地嘲笑著自己,抬起了頭顱,象一頭滴著血的向日葵,朝著太陽怒放。

“啊!”她在心裏喊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生活竟是讓人這樣無奈的。

邱婉怡把頭趴在方向盤上,心底發出一聲哀嚎,卻哽在喉嚨口,發不出聲。白底紅花和黑色九分褲高跟鞋裏的心髒和身體各部分漸漸縮小,縮小,直到成了一個點…

父女倆似乎抱夠了,朝車朝她走來。真真沉浸在與爸爸驚喜相逢的喜悅裏,她哪裏知道,母親的淚水已變成了毒酒,浸了全身,以至於百毒不浸。

婉怡連忙擦了淚,幸好,哭的時間不久,眼睛還沒有腫起。可是,眼睛確是紅了,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樣子。

果然,細心的女兒發現了,問媽媽為什麽哭?

婉怡回頭,溫柔地望著坐在後座的女兒,微笑道,“Happy tears (歡喜的眼淚)”。仿佛在用另一個軀體望著女兒,用另一張嘴在微笑。

真真也就想當然地沒再追問。仲群心裏是最清楚不過的,婉怡肯定是傷感了。

父女倆坐在後座,真真嘰嘰喳喳著,抱住爸爸的一隻胳膊,不停歇,說東道西,像個小麻雀。

到了家,婉怡還惦記著南希校長說的有孩子割傷自己的話,便不管不顧地從頭到腳研究著真真。

“媽咪,你怎麽了?眼神怪怪的?”

“哦,是嗎?”婉怡把探向真真全身角角落落的眼睛收回來,掩飾著笑了一下,“媽咪一天沒見你了,很想你呀!”

婉怡當然說的是真心話,這一天她得多擔心真真啊!她花了二十四小時把真真生了下來,她是她身上的肉,她身上的骨頭,她全身的血。女兒的一點點閃失,都讓做母親的心驚肉跳。這一輩子,隻要她活一天,她就為女兒擔心一天,直到自己死了。

真真臉上沒傷,手上沒傷,她也隻能看到這些了。

稍後,她輕聲地對仲群說,“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仲群說了聲好的,低頭跟她進了臥室。

她坐在床沿,她讓他坐,他仍舊低眉順眼,說不坐了,馬上就要去做飯了。

她望著他的眼睛,雖然她的眼神裏空洞之極,不再脈脈含情,但是她說,“仲群,你不用再說服我了,我同意你,我們不離婚。”

仲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裏立即泛了喜色,當然夾帶著驚奇,“那當然好了,那當然好了!我知道,我是對不住你的。”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搓著雙手,不知所措,似乎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想問她為什麽突然改了主意不離婚,又不敢問,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發言權了。

“我決定不離婚是因為真真,我不應該剝奪孩子簡單的幸福。”婉怡接著道,“我們再慢慢開始吧,你做自己就行,不要拘束。”

“唉,唉!”仲群含愧應著,幾乎有些點頭哈腰了。

“仲群,我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先分著住,我想你是理解我的。”婉怡平靜地說。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一旦下定了決心,她就會朝著那個方向使勁,所以,她不再哀怨,也不再哭泣,她接真真的時候已經哭過了,她希望那是她最後一次哭泣。

眼淚,實在是沒有用的東西。

“這已經很好了!婉兒,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我給你做飯去!”他欣喜著歡快地跑了。

婉怡在自己前臂彎處重重地掐了一把,緩緩站起,走到梳妝台前,看著自己鏡子裏的邱婉怡:這張臉有些消瘦,有些蒼白,突然,一切在眼前都變得模糊起來,過去的婉怡,今昔的婉怡,過去的熱戀,今昔的忍辱負重, 仿佛夢了一場。

仲群在廚房裏忙活,緊張又很興奮,使出了渾身解數,隻怕飯做得不和婉怡的口味,又覺自己做得太慢,越想快卻越手忙腳亂。

當一桌豐盛的飯菜上了桌的時候,真真忍不住尖叫,因為爸爸做的飯畢竟比媽媽做的花樣繁多,她已經吃慣了爸爸做的飯菜。她很喜歡吃中餐,跳舞出身的她,總覺得西餐裏奶酪多,熱量多,爸爸做的飯菜很健康的。

仲群忙不迭地給婉怡和真真夾菜,婉怡實在看不過去,忙說,“你也吃吧,忙了半天了!我們自己照顧自己就好。”

真真突然說,“爸爸媽媽,我要是去外州上大學,就留你倆在家,你們準備怎麽辦?”

這一說,婉怡當即感覺時光如逝,原來的小女孩,長了一雙小翅膀,要飛了;而她自己,原來小女孩的夢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仲群看了看婉怡,等著她回答,婉怡笑說,“周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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