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巴西去】遊巴西日本城 歎移民漂泊路
文章來源: XQQ2024-04-19 20:57:52

前文鏈接【到巴西去】“火”出圈的巴西街頭塗鴉文化

身在海外的你,對唐人街一定不生疏。不僅如此,你還可能造訪過波士頓的小意大利、洛杉磯的小東京、溫哥華的小香港、邁阿密的古巴街以及明尼蘇達的老撾集市。如果你到了巴西第一城市聖保羅,那麽,日本本土外最大的日裔社區-日本城,也應該是你旅行菜單中的必備菜品。

我是帶著很多問號來到被視為日本海外“最大號”的聖保羅日本城的。觀光結束後,我發覺,在舊的疑問有答案後,新的問題又蹦了出來。

我自然是有備而來的。出發前,我和我的日本同事Takashi聊過這樣的話題,“日本和巴西隔著廣闊的太平洋,為什麽巴西會有占人口1%的近200萬日裔僑民呢?他們為何而去?又是何時去的?”這個問題挺複雜的,可以粗論,也可以洋洋灑灑地寫成博士論文。一旦你弄明白之後,你就會對美洲曆史進程中的一大塊消化了不少。

讓我們簡單地“從前”一下子…

自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Pedro Cabral登上巴西這塊沃土之後,在這個新殖民地開墾農田或挖掘礦山的苦力們,一直在變換著膚色。第一批棕色皮膚的土著人,在殖民者奴役和天花病肆虐下,走向瀕臨滅絕之路;在接下來的三百年裏,非洲黑奴一直在甘蔗種植園裏,“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直到1888年廢奴;緊接著到咖啡種植園做替補的是/德/西的白人移民。然而,他們豐滿的理想在骨感的現實麵前也很快夭折了,那無異於奴隸般的惡劣生活、工作條件,令歐洲移民按下了暫停鍵。

那麽,誰來這塊急需開發的土地填補巨大的勞動力空缺呢?

巴西政府把目光轉向了以農耕文明著稱的東亞,並於1892年10月給予中國和日本移民許可。

大清政府斷然予以回絕,原因之一是有前車之鑒。早年輸送到美墨的華工,命運太慘了。時人有言,“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一具華工的屍骨。”

與此同時,正處明治維新時代的日本,因工業化的急劇推進,導致失去土地的社會底層農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巴西尋求農業勞力的需求,無疑是雪中送炭。焦頭爛額的日本政府立馬把移民政策當成紓難解困的求生草。巴日兩國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好比是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此後的三十年裏日本向巴西輸送了約30萬人口。

1908年6月18日,“笠戶丸”號自神戶港出發,經52天海上航行,抵達巴西聖保羅的港口。由165個家庭、781人組成的首批契約勞工,開始了在南半球的巴西夢。這一天被巴西指定為“日本移民日”。

船上學葡語 臨時抱佛腳(1917)

在咖啡種植園裏勞作的日本移民

了解了日本人遠渡重洋、移居巴西的始末後,你就會以不一樣的視角站在聖保羅的日本城所在地-自由區廣場(Praça da Liberdade)上了。

2008年,日本天皇德仁到訪聖保羅,參加日本人移民巴西的百年慶典。

2018年日僑移民巴西110年之際,真子公主在位於自由區的巴西日本移民曆史博物館參觀,自由區廣場上還為此立碑紀念。

本來“自由區”(Liberdade)是個挺好的名字,無論人身自由或經貿自由,自由,都是一個令人向往的閃耀字眼。但當我了解了“自由”背後的含義,我也是無語了。

眼前的廣場被稱為自由區廣場”是1891年的事,此前它有一個恐怖的名字-絞刑架廣場 (Gallows Square),因為這裏一直是處決奴隸和罪犯的場所(Field of the Gallows)。 對奴隸而言,死亡被認為是他們獲得自由的唯一途徑,故此謂之“自由區”。廣場附近有一個埋葬被處決奴隸和犯人的公墓-受難者公墓(Cemetery of the Afflicted)。廣場南麵還佇立著一個有著與眾不同名字的天主教教堂-絞刑者靈魂教堂(the Church of the Suffocated Souls),用以紀念在此地受刑的死者。

日裔民族是怎麽和“自由區”掛上鉤的呢?20世紀初,昔日的受難者墓地被開發改造成了住宅區。盡管房產質量低劣,但因設有地下室,適於多家庭租用,且地段好,租金低,吸引了日裔家族在自由區一帶安家落戶。

後來呢-豆腐坊、饅頭鋪、日式雜貨店、亞洲小商場…相繼出現;接踵而至的還有日語小學、日文書店、日係劇院

再後來呢-大陸人、台灣人、韓國人紛紛湧入。如今把這一片稱為“亞洲城”可能更貼切些。

後後來呢-雖然“日一代”的遭遇有太多的不幸,首批移民中約四分之三的人一年後都逃離了種植園,但他們最終還是在巴西紮下了根。一轉眼,如今的日裔算是“日五代”了,也很難分清到底有多少的百分比來自日本血統。一方麵,作為地道的巴西人,他們與祖籍國的距離越來越遠;另一方麵,日裔精英在巴西各個領域都如魚得水,繼續傳承著日本人奮鬥拚搏的血脈。

我不由地暢想起我們“華五代”的未來風貌。作為華一代,我們可以為自己目前“整體安居樂業,少數出類拔萃”的現狀自豪。同時,也期盼華人的砥礪奮進基因是有生命力的,並且是可持續性的。

巴西日裔奧運銅牌體操選手 Arthur Nory(大矢川,左)

巴西知名日裔女演員 Sabrina Sato在本年度二月的巴西版《Vogue》(右)

如同華人街有牌坊、石獅迎客,日本街口的赤色鳥居也高調地歡迎著四海來賓。

日本街區的幾條街巷都點綴著醒目的日式宮燈等各類和風元素,向每一個方向眺望,都會有日本卡通畫跳入你的眼簾。道上的人流是摩肩接踵,熙來攘往;路旁的商鋪是鱗次櫛比,牌匾高懸。東方珠寶、豚骨拉麵、漫畫書店、功夫按摩……和華人街類似的熟悉標簽,讓我瞬間沉浸在人間煙火氣裏。

突然瞥見街邊一塊綠地,原來是一座微型日式造景花園(Jardim Oriental Liberdade),趕忙前往。不想裏麵是滿滿的朝聖人潮,完全不可能冥想和沉思啊。

和團員一起在Itiriki Cozinha Oriental吃了午餐。餐館雖是日本名“一力”,其實是一家中日混搭的自助餐pan Asian)。巴西自助餐的一個選項是,你可以挑選自己喜愛的食品稱重付款,這樣多少遏製了我們在Buffet店裏表現的貪婪。

我把在聖保羅日本城拍攝的相片轉給了同事Takashi。在表達了一番“羨慕嫉妒一點點恨”之後,他給我講了巴西日裔僑民返日尋根的現狀。

鬥轉星移,隨著日升巴降,一批巴籍日本後裔返日尋根,類似我們的“海歸  。Takashi的家鄉就有不少會跳桑巴的僑民,他們那裏的公共場所都標有日葡雙語。然而,半同胞 雖然流淌著日本的血液,卻已很難融入日本社會,在求職、婚配上頻頻受挫,種種隱形歧視迫使他們重返巴西。

一個遠離家鄉的孩子,當他滿懷希望返回靈魂故裏時,卻發現自己早已是故鄉的異鄉人了。聽罷,有如南柯一夢,讓人不勝唏噓。

文已落筆,忽想起近來讀到的與我們相關的兩段曆史,特錄於此,共享之。

對中國人講,日本人移民巴西還有些次生效應。

其一:當年,日軍的鐵蹄蹂躪香港時,卻放過了咫尺之遙的澳門,所為何故?澳門是葡屬殖民地,而二戰中中立的葡萄牙是巴西曾經的宗主國,與巴西關係非同尋常。所以,巴西日裔相當於起了“人質”角色, 使澳門免受炮火。

其二:日本移民在植物園主要從事甘蔗、咖啡和棉花的種植。那時,巴西的農作物品種不到20種。勤懇務農的日本移民帶來了自己家鄉的瓜果蔬菜,極大地豐富了“菜籃子”。如今,巴西成了大豆生產大國,並源源湧向中國。無疑,這要歸功於早年日本移民的貢獻。

種植茶樹、蔬菜、棉花,還養蠶,日本移民帶來了巴西農業的變遷。

總之,世界是一張網, 環環相連,密不可分,無論是在時間軸,還是在空間軸上。

致謝網圖和團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