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州,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文章來源: 如斯2024-03-23 09:45:01

祝你好運

飛機正點起飛,一隻鋼鐵大鳥,斜穿美國大陸,從西北飛往東南。空中看見雪山,雷尼爾和聖海倫,像一對相向而立的情侶。替它們合影,難得它們能同框。飛行時間預期5小時40分鍾,somehow多飛了近一個小時。想不出是怎麽一回事。遭遇一段強烈的空氣湍流,飛機上下顛簸得厲害。安慰自己道,走運這一次是空中巴士啦。波音737,如今真怕了它。

擴音器裏說今天是一位空中小姐的處女飛,她會站在機艙門口送別,請大家下飛機時祝賀她。能說祝你好遠嗎?我疑惑著,該不會掃興吧?

近年來由於氣候變暖,晴空湍流顯著增加。美國大陸上空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北大西洋上空更多。還有波音737係列的安全問題,為政治正確而雇傭的工人連螺絲都上不緊,艙門能夠在飛行中脫落。年輕的小姐姐健美體型,顯然是健身房練出來。先前她推車送飲料,問她可不可以給我一杯熱開水。Sure!幹幹脆脆。遞過來水杯時她問我,你要不要放一片檸檬?我反而楞了一下,麵對額外的熱情。這麽說來商務艙有檸檬啦。誰說不可以呢,檸檬的芳香油被熱開水燙出來,一個美國姑娘的熱情。看著她燦爛的笑容,隱隱聽見科恩的歌,像是幻聽。First we take Manhattan, then we take Berlin。科恩從恐怖分子的視角寫的一首歌,chilled,一個詞形容。

姑娘,祝你好運。在心裏說,願上帝保佑你。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美國也地大物博,東西岸有三小時的時差。到旅館已經近午夜,洗洗睡了。第二天早晨醒來,才看見窗外的景色。窗下有一把皮圈椅,椅子上有一隻杏黃色的靠枕。靠枕成全了椅子,椅子成全了窗戶,窗戶便有了一點E.M.福斯特的情調,成全一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帶了一本伍爾芙出來,輕讀物,是她的日記。飛機上讀了幾段催眠,有一段她談到《印度之旅》。她再三地談福斯特,散落在日記裏。

這一趟旅先後經三家旅館,都是Marriott,都有窗臨海。大學二年級去普陀,小海輪上半夜醒來,從舷窗看見月光粼粼的海,心頭一片空明。月在海上,如此寂,如此平靜,既沒有愉悅、也沒有感傷,有的是,年輕。良久,很多年以後,那一幕仍在眼前,辨不出是愉悅還是感傷,如同伍爾芙的三本書,Hours、Waves、Years,觀月的我是那個冠詞,the。

拉開床頭櫃抽屜,裏麵有兩本書,一本Gideon聖經、一本摩門經。一時間,美國好似還是從前的那個美國。拿出聖經來讀,人在床上,海在窗外。斜靠著白色的枕頭,白被子白床單。佛州的西岸,白沙海灘綿延了一百英裏。一本經書在捧,想到了潔淨。

這一回來之前表態,要在海灘上躺著,哪裏也不去,什麽都不幹。豬君便沿著一百裏的海灘訂了三家旅館,如此一來他得以完成南北向的上下求索,我則連夜晚也躺在海灘上了。

基甸聖經有它的導讀,請它導自己一下。見它提問, Are you....  Alone? 讀希伯來書13:5 和申命記 31:6。照著做了。主在《希伯來書》裏說,我總不撇下你,也不丟棄你。《申命記》裏摩西告訴眾人,耶和華--你的神和你同去,他必不撇下你,也不丟棄你。我看見了什麽呀,白沙的海灘,和雪白的床單,是抄襲嗎?是抄書。

繼續朝下看,Are you... Depressed? ... Addicted? ... Stressed?... Cheated?... Experiencing confliction or temptation?... Considering suicide?

我天!這住進來Marriott的,都是一些什麽人呐?

馬林魚

一個男人站在碼頭上鏜魚,身後的水裏聚集了一群鵜鶘,兩隻白鷺站在旁邊看。此行學會了分辨兩種白水鳥,黑鳥喙的是白鷺,snowy egret;朱喙的是白鹮,white lbis。

早晨來水邊先看見一隻鷺鷥,當時桌子上擺著一排近十條一尺多長的魚,它就站在案板上,魚旁邊。男人不在,它像是守魚攤。扭頭一瞧,木樁頂上還站著一隻。辨不出它們的雄雌,不像夫妻,可能是同誌。

轉一圈回來後就有人圍著看鏜魚了,男人是個大胖子,大褲衩,打一雙赤腳。從胸部往上看他倒蠻酷的,著海藍T恤、戴藍膜墨鏡,白棒球帽底下是黑卷的連鬢胡子。一尺多長的魚鏜出來的fillet隻有巴掌大的兩小塊,餘下的朝身後水裏一扔,鵜鶘們一陣搶奪,激起噗刺刺的水聲。搶完了,繼續等。水裏是一陣安靜、一陣騷動,兩隻鷺鷥卻無動於衷,站一小會兒,又繞著案板飛一飛。

有人問,魚鏜完賣嗎,怎麽沒有價錢。案桌前方的地上立了塊白板,黑字手寫海上釣魚,船開航的時間。男人說不賣,送餐館。怪不得餐館裏的魚賣那樣貴。又有人問是什麽魚,男人說了一個名字。M開頭,很短的音節,我沒有捉住那個詞,不是mahi-mahi。佛州的魚我隻知道mahi-mahi,上一次來學的,在佛州的東岸。

有人和我一樣沒有捉住,不恥續問,是馬林魚嗎?什麽?這回是男人反問,他沒聽清。就是《老人與海》裏麵的魚,那人補充道。喔-,不是。馬林要大很多。

男人說著丟下手裏的刀,走向近旁的雪櫃。他掀開櫃門,從裏麵拽出來一條大魚。馬林魚是這樣的,邊說他邊把魚拎了起來。他是抓住魚尾的柄部把魚倒提著高舉起來的,魚尾叉戟一般底刺向天空,魚腦袋垂下碰著了他的肋部,尖長的魚吻指著地。他舉直了胳膊向發問的人示意,同時盡力將身體朝後仰,以躲開魚身弄腥他的T恤。海藍的T恤襯托著魚青白的肚皮,像剛從海裏躍出來的那般新鮮。兩隻白鷺鷥都飛了起來,飛過去打探他打開的雪櫃。他揮動另一隻手驅趕它們,它們撲打著潔白的翅膀繞著他盤旋。

上一回來佛州去了海明威的家,牆上有一張照片,一眾人和一條巨大的馬林魚合影。那魚也是倒掛著的,繩索拴住魚尾的柄部掛在一個鐵鉤子上,海明威站在它旁邊。

落日

7:40pm sunset,前方停著一艘海上觀落日的遊船。考量太陽到地球的距離,在海灘上看和在海裏看的差別可以忽略不記。但是,置身海上的情境,沒有經曆過就不要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