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記 ~變成一條魚
文章來源: 如斯2022-03-29 12:32:51

我變成了一尾魚,不在湍流,在靜水深潭。我在水底慢慢遊,偶爾遇見我的同類,輕輕搖擺一下尾巴。我們不需要說話,或者碼字,我們是魚兒。

水麵落了幾點花瓣,而不是炸彈片從天上掉下來。臥在水底,用一截蘆杆製潛望鏡,穿過一圈圈蕩開的漣漪望出去,春已至,花已開。

疫病爆發還未完結,戰爭又爆發。食物在漲價,汽油在漲價,飛機掉了下來。

Netflix上的劇集《Bridgerton》在演一位英國黑人女王。總統執意要指派一名非裔女性大法官,執意讓膚色成為第一選項。前天去參加一個集會,主持人忽然提起印第安原住民的事情。昨天觀奧斯卡頒獎,十幾分鍾後得最佳男主獎項的一位竟然動粗,扇人耳光,口出F--。

被問到看法,向來我不憚說出自己的觀點,現今直覺得太累了。人微言輕,說又有何用。

還是說了的,既然被問。原住民的事,應該幫扶他們,但是要有個正確的幫法。不局限於原住民,長久以來分歧在於,左派認為發錢能使人變好,右派認為不能。打人的事,幸虧打人的和被打的同為深膚色,無法假借那個“隱形歧視”說事。有什麽暴露在了聚光燈下,自己去想吧。

一條魚說的話,也就是一串水泡。

我忙著自己的事情,屋裏,屋外,在忙碌中體會生活的踏實。在人的社會團體中,相比較供職單位和學校,家庭是最小而堅固的構成,像蜂巢的一個個六角形蜂房。然而在這一次的俄烏戰爭中,烏克蘭的青壯年男人們全體留下作戰,隻允許老人、婦女和兒童逃離。無數的家庭被撕裂,不知何時能夠團聚。單憑此,還不足以譴責戰爭嗎?難道忘記了,那些通向四川的逃難路上的流民?我驕傲的同族人啊,何為義,何為正?知道你們絕不會聽,於是我變成了一條魚。

報稅,為孩子申請法國護照。買了Miracle-gro的花盆土,準備播種韭菜和珍珠長生花。韭菜種子在宇和島屋買的一小袋,珍珠長生花是本地的一種野花,去年秋天路旁采集到種子。專科醫生約診一個半月才輪到,她姓Lavender。候診時細看其姓氏,忘記了看病的事情,如見一束晾幹的熏衣芳草,聞一小瓶精油馥鬱。

讀書,古人讀書在鬆岡、在蘭穀,孤高澹遠,在雲窩深處。一條魚讀書在水潭底,源靜流清,讀到暢快時,一個曳尾出去遊一圈。完成隔日走10k步的指標。

烏克蘭女鋼琴家離開自己被炮彈摧毀的家之前,打開滿是灰塵的琴蓋坐下,在廢墟中彈奏一曲肖邦。仿佛是《鋼琴家》的情景再現,看見阿德裏安·布羅迪纖長的手指在撫動琴鍵。那在鬆岡的行雲流水,對比了在廢墟中的,忽然就明白了,境界的差別。做一條魚要學會沉默,它不曾將“樂”說出來,也不說出自己的審度。

和平了近八十年,戰火再次在歐洲點燃。曾以為此生至少有一份幸運,不用擔心炸彈從頭頂上方落下來。而當俄國提及核武器,在本地引起略微的一點不安。因為,這裏是美國本土距離俄國最近的地方。冷戰結束後,對麵山上的地對空導彈防禦基地拆除,化劍為犁改成社區公園。現在人們想起那個基地,感到拆早了。聽見人說,如果普京瞄準美國,一定是我們這裏。又有人說,就連北朝鮮的導彈現在也夠得著美國了,要打來就是我們這裏。誠然都還隻是話題,捧著咖啡杯的談論。但是,至少成為話題了。

春寒,有天早晨氣溫隻有36F。櫻李依然開了,櫻花也開了。續上疫病中斷的前緣,周末去城裏看櫻花。點點碎碎的繁花漫天,和平是多麽珍美。回看自己這個月的日記,無有一件大事發生。這即是幸運了,網友雪中梅留言總寫“平安是福”四字。

戰爭爆發已經一個月,烏克蘭人的堅強令人起敬,新聞報道的一個個場景令人痛心,魚的眼淚在水裏。無論是何結局,百姓都遭受塗炭,多一些和少一些的區別罷了。戰爭的走向,一條魚哪裏能看清呢?隻有為那些正在炮火攻擊下、正流離失所的烏克蘭人祈福。

桃花潭水深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