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父親心中的嘀咕不無道理. 立秋剛過, 那位斯文的小夥子突然不再天天來了. 小桔是個女兒家, 雖情竇初開, 卻也隻能在心裏盼著人家先開口. 可是不知為何, 黑邊眼鏡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而且言談之間又多了幾分客氣. 有時, 在她的菜屋邊站站, 看她一眼, 什麽也不買就離開了. 小桔看著他的背影, 心中不免猜疑. 或許爸說得對, 城裏人怎麽會看上我這個鄉下賣菜女, 又隻有初中畢業, 人家一定是大學生, 在大機關工作, 每日不過路過買菜而已, 可是, 他看自己的眼神裏, 分明是有與眾不同的東西. 小桔撫摸著昨日剛看完的那本愛情小說, 一層憂鬱蒙上她黑黑的大眼睛, 小桔對自己說, 忘記他. 如果他是才子, 我卻不是佳人, 我們之間, 永遠不會有故事.

小桔的心思被鄰攤的五嬸看得一清二楚. 五嬸看小桔神不守舍的傻樣, 就知道這丫頭藏了什麽心思. 那個黑邊眼鏡再來時, 小桔的臉立即就紅了起來, 而那個黑邊眼鏡看小桔的樣子也是怪怪的, 有時也臉紅, 可是卻不象以前那樣愛跟小桔說話. 五嬸搖頭歎息地對小桔說:" 丫頭, 別多想了. 我看他就算真有一點兒喜歡你, 也不會真和你怎樣的. 你們門不當, 戶不對的, 就隻能做路人了. 很快, 他就再也不會來了, 不信, 你等著吧!"

五嬸的話和父親是同一個意思, 小桔一邊低頭理著菜, 一邊無法控製地想著黑邊眼鏡曾經的那些笑容和話語,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小桔抬頭望去, 是初中時的同學小唐. 一通寒喧, 小唐告訴小桔, 學校有夜高中了, 你可以去看看, 交一點學費, 也一樣可以拿文憑的.

小桔的心激動起來, 她想上學, 她要做一個有文化的人. 如果她永遠不能改變她是菜農女兒的身份和一輩子做小販的命運, 她至少想做一個肚子裏有墨水的小販, 她知道, 眼前, 這是她唯一能為自己未來做的事情. 小桔向父親提出了請求. 白天賣菜, 自己掙學費, 晚間去上夜高中.

父親悶著頭抽了幾根煙說:"你有本事多掙出你的學費, 你就可以上學."

這難不倒小桔. 小桔多進一些城裏人愛吃的時蔬, 趁賣菜的空閑加工好, 賣給那些下班遲的人, 一下子就提高了收入, 父親無話可說, 小桔如願以償地坐進了她日思夜想的課堂.

小桔的上學夢終於實現了, 辛苦卻在所難免.。她每日要四五點就起床幫家裏開攤, 一直要忙到下午五點以後, 等大妹妹做好功課來接替她, 她才能離開. 吃點東西就趕去上學. 課堂上, 她忍不住打磕睡. 特別是上英文課, 那個女老師一讀課文她就被催眠, 同桌無數次搗醒她也沒用. 十六歲的孩子就睡那麽點兒覺, 哪兒夠呢. 可小桔知道這是她的命, 讀書又是她自己的選擇, 他隻有熬下去.

一學期過去了, 小桔所有的功課都及格, 就是英文掛了紅燈. 而且, 班裏有一半同學的英文都掛了紅燈.

第二年, 第一天上英文課的那天晚上, 同學們都一個個無精打彩地等待催眠老師的出現. 小桔憂慮地翻著新課本, 同桌又拍她, 小桔沒好氣地說:”我還沒睡著, 你拍我幹嘛?” 同桌還是不停地拍她:”換老師了, 你快看呀!” 小桔無奈地抬起頭, 那個熟悉的黑邊眼鏡把她給怔住了. 黑邊眼鏡也一眼看見了抬起頭來的小桔, 他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詫, 就馬上恢複了一進門時的摸樣. 先用英文問好大家, 就轉回頭在黑板上寫下了他的中英文名字, 然後他讓大家翻開字典, 為自己起個英文名, 四人一組討論十五分鍾. 孩子們的興趣馬上被調動了起來.

看大家的積極性都被提了起來, 黑邊眼鏡在講台邊上坐了下來, 禁不住悄悄地觀察小桔. 他還記得這位賣菜的小姑娘, 長了一對含情脈脈的大眼睛, 細挑的身材, 說話的聲音象播音員那樣甜美,柔和, 她怎麽會生在一個菜農家. 他正胡思亂想著, 目光卻和突然回頭的小桔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都匆忙地躲開了對方, 小桔的心砰砰亂跳起來. 不過, 從那天起, 小桔上英文課再也不打磕睡了, 賣菜的時候還背上了單詞.

一個月後的小測驗, 小桔考了全班第一, 黑邊眼鏡發動大家選了小桔做英語課代表, 小桔紅著臉看著黑邊眼鏡, 感激而幸福地對他微笑著. 同桌說:” 我發現老師上課時特別愛朝你這邊看, 看你和看我們都不一樣哦!” 小桔狠狠瞪了同桌一眼, 心裏邊卻巴不得同桌的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