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新年，母親都會為我準備新衣服，那個大年初一，我穿上了母親織了整整一年的毛衣外套。

母親很會織毛衣。

我的很多衣服都是接表哥和表姐的，有一件毛線背心還有六、七成新，是表姐穿的，橙色與白色的線織在一起，橙色是底色，白色是織成小鳥的樣子。穿著它，小女孩會顯得特別可愛。母親的育兒日記裏就記著，“葉子喜歡穿那件小背心，穿著就一蹦一跳地去幼兒園了”。

可能因為母親看我喜歡穿針織的衣服，她也開始織毛衣了。她買了很多織毛衣的書自己學著織，但是她太忙太忙，一件毛衣外套，她織了整整一年。我記得那件毛衣是母親在寒假裏起的頭，母親給毛衣起頭時，是用拇指和食指拉著線，那針是雙股著挑進去，母親起的邊特別好看，母親說那叫機器邊。

起好了頭，她織得就慢了，我記得她都是在睡覺前織幾排，她又對自己要求很高，一定要織得很完美，而且是外套就要織出外套的特點。那件毛衣，是紅色底子加黑色花紋的，用的是母親給我買的新毛線，還是全毛的，因為母親怕我一穿就磨破了，所以在袖口臂彎處，她還加了呢絨線，可是母親那雙可以彈鋼琴的手，因為經常洗化學實驗的器皿，變得粗糙了。她本可以讓學生幫她洗的，可是她看人家手上生凍瘡了，就自己洗，我小時候常常怪她對學生比對我還好。

我記得很清楚，她在織毛衣的時候，手上的刺老是把毛線拉開，所以她織得很慢。她看我急了（我光知道著急，不懂體貼母親），就用喀喇油抹手，我喜歡那種喀喇油的味道。天開始冷了，我的衣服太短，老師寫條子給母親，說我上課在發抖，母親就開始熬夜，那一年，爸爸家裏要錢，母親家裏也要她寄錢，我的家裏沒有多餘的錢給我買新衣服。母親說一定趕到過年前織好這件厚厚的毛衣外套。

母親說到做到，大年三十，母親忙了一整天的年菜，晚上就給我那件毛衣收頭，我看著母親的手，看著看著，就在朦朧中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醒來，這件毛衣就放在床頭的縫紉機上，我簡直是撲向那件毛衣的！

那件毛衣很大，我在小學時穿在棉襖外麵，在中學還穿在裏麵，我穿著去動物園，孔雀看到，就走到我身邊開屏了，我走在街上或者與親友相聚時，很多人問這毛衣是哪裏買的，我說是母親織的，他們都不相信，手工能織那麽好，後來母親幫我改領子的時候，線舊了，人家才相信是手工織的。

母親其實為我織過許多件毛衣，但比起我的同學，母親織得不算多。我去同學家玩，很羨慕人家媽媽就手拿著毛線，一邊與人閑聊一般織毛衣的樣子，好像很快一件毛衣就出來了，我曾經非常羨慕人家工人家庭的孩子，父母會有更多時間陪伴小孩，他們幹完活回家的時間都是孩子的，而我父母不是加班就是備課。小時候，我常常誤會他們不愛我，現在回一次國就多明白一點父母的心，其實他們對我的照顧遠遠超過了對他們自己，現在應該是我常常關心他們的時候了，我覺得，他們在我的心裏已經變成孩子了，就怕他們一不小心就摔了、病了、心情不好了。。。

又是一年過去了，但願父母能一直擁有健康的身體，愉悅的心情，一直享受著對於他們來說才剛剛開始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