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第一次遇到了這樣一對打離婚的夫妻，他們的沉默和僵持，竟然讓他這個職業律師有一點點感動，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勸和，勸和了，他就掙不到那份律師費了，可是有一種叫做良知的東西提醒他，這個家庭是可以挽回的，他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你們，你們先去吃一頓分手飯，商量一下撫養費的問題，再來找我吧，離婚這事兒，不能意氣用事。律師跟他們握了握手，他的笑容帶著特殊的意味。

小飯店裏，段誠將菜單拿給了憫，看著她消瘦的臉和浮腫的眼睛，心裏的慚愧一點點在擴大，可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們還能怎麽辦，他們還能回頭麽。麵對菜單，憫哪裏有胃口，有一些傷痛，對女人是致命的。即使她們吵，她們鬧，她們哭泣，她們虛榮，她們為了鬥氣而傷害身邊最愛的人，可是真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每個女人的心，都沉在海底，再也沒有浮起來的勇氣。

段誠看了憫的樣子，覺得這幾日她突然蒼老了很多，十年前她是多麽年輕的女孩子，不算閉月羞花、沉魚落燕吧，也是完全可以稱得上美女的。事實上，她的憔悴，並沒有改變它與生俱來的麗質容顏，但是，他可以看出，她有多麽的不開心，不開心，卻依然為他以後的生活著想。想著他們的過去，那些在校園裏的愉快時光，段誠突然覺得自己有很久沒有疼愛過妻子了，今天他很想很想再寵一次這個女人。

於是他叫來了服務生，想著當年妻子在學校食堂最愛買的那些菜，問他：“ 有沒有一種菜，就是糖醋的小排，放在炒好的小青菜上，要澆一些鹵子，這樣。。。”他看了一眼憫，“這樣我的妻子比較喜歡”。還有一種湯，是骨頭湯，熬很久的那種，大骨頭上要有些肉，放一些新鮮的白菜，漂在那個雪白的湯裏麵，能為我們定做這兩樣菜麽？！”

段誠的話還沒有說完，憫已經不能自持地抽泣起來，是那種從心底深出發出來的抽泣，這兩道菜，他們當年一同吃過多少回啊，每一回都那麽甜蜜幸福，可是今天怎麽成了分手飯了？！憫拿起了包，她要逃出小飯店和段誠眼裏那份熟悉的愛，那份愛曾經是她的天堂，可是這個天堂到了今天，卻成了他們婚姻的休止符，段誠見她傷痛欲絕地要離開，強烈的不舍瞬間漲滿了心間，他一把抓住了她拿包的手，“我們非得這樣嗎？！”

小飯店的服務生端來牛奶一樣的骨頭湯時, 憫已經衝到了門口, 段誠追在後麵, 服務生們也追了過來, 服務生的目的, 是擔心他們賴賬, 到了麵前, 才看清了兩個既似有情, 又似有仇的人。就那麽一半火焰，一半海水的站在那裏。這上帝造人也真是麻煩，絲絲縷縷的，一串是愛, 一串是恨, 一串是喜, 一串是憂，一串是眼淚，一串是歡笑，一串是糾結,一串是釋然。。。

段誠顧不上在意別人盯著他們看, 硬是不肯放開憫的手，憫有些無奈地回過頭來：“ 老段, 別再逼我回憶, 那些回憶對於現在的我, 刺骨般的痛，除非。。。除非。。。我知道，這個除非不能成立，你現在能馬上離開雅荷麽，如果能，我。。。” 憫低頭思考了一分鍾, “ 我也能陪你回來好好過日子。”

這話一下子問到了點子上。段誠眼睛裏的不舍和激情馬上就定格在了那裏。

小飯店的吧台裏，坐著的好象是老板娘。北美的華人飯店，大多是夫妻老婆店，那女人聽著他們的談話，搖著腦袋歎了好長一口氣, 一轉身她打開了小店的音響，選了那首聚散兩依依，唉, 此刻的她, 自己也想聽一聽這首歌。

也曾數窗前的雨滴
也曾數門前的落葉
數不清是愛的軌跡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老板娘聽著歌兒濕了眼睛，門前的段誠和憫在他們自己造就的雷雨區裏, 淋得透濕。段誠最後拉著憫的手, 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 憫，給我點時間好好再考慮一 下, 那個離婚協議暫時不簽，好吧。”

段誠的反複讓憫有點無所適從, 也有點暗自歡喜，這種小小得歡喜，讓她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麽愛阿笛，如果有了段誠, 她竟是可以不要那份安慰的。也許在女人的心裏, 家庭和孩子始終是最重要的。

桌上的湯已經涼了, 老板娘善意的走過來問，“ 小夫妻吵架，床頭分, 床尾合, 你倆都擦擦淚吧， 這頓飯我請了, 那湯我讓廚房熱熱去, 你們坐會兒，聽聽音樂, 放鬆放鬆自己，凡事往開了想！”

憫和段誠的這個分手飯從中午一直吃到了傍晚, 這頓分手飯, 好象成了他們來加以後, 吃的最情意綿綿的一頓飯。人為什麽總是珍惜即將失去的東西, 這樣的不舍得，當初又何必走得那麽遠呢？現在就是想回頭也沒有那麽容易了, 特別是段誠, 他將如何對雅荷交代？段誠此刻才發現, 其實他居然同時愛著妻子和雅荷，而他卻必須在她們倆中間做一個選擇。愛不是錯, 但同時愛上兩個女人，就是個天大的痛苦, 他必須要傷害其中一個人。他這樣胡思亂想著, 席間就沒有再對憫說那些柔情蜜意的話, 憫看出了他的矛盾, 知道那朵美麗的荷花依舊沒有停止在他的心裏芬芳。

悠悠歲月情（1—61）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0786/9845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