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權運動專家說，弗洛伊德事件之後所發生的抗議活動的廣泛和深入程度與五六十年代民權運動高潮相當。“細說美國”專欄的上一篇文章談到，在弗洛伊德去世一周年之際，我們似乎並沒有看到期待的變化，而且人們對“黑人的命也是命”（BLM）的支持熱情似乎在消失。再看看黑人爭取平等權利的成效一直是進兩步退一步，可見這件事情的阻力非常大。

阻力大，來自多方麵的原因。首先，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不認可黑人遭受了係統性的歧視，把黑人社區的衰敗全部怪罪於黑人自身。這些人自然不支持對黑人社區的投資和救助。要改變一個人的觀念的確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所謂“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我們隻能一點點突破，希望能夠爭取到規模越來越大的多數。

另外，很多黑人社區已經失去了健康的結構，導致不少事情走入惡性循環。要改變這樣的環境不僅需要超乎尋常的努力，有的方麵或個人，真可能就是無法實現根本的變革，隻能指望一點點一點點往好的方向推，能推多少是多少。

隻能一點點突破，一點點推，好像挺令人悲觀的。而且，還不得不為2022和2024年的選舉擔憂。但是，走到今天，終於開始考慮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這實在是一個飛躍了。讓我們希望並為此努力：找到真正產生實效的方法，又因為有實效，既鞏固了成果，又擴大了選民基本盤。

本文就交流一些紙上談兵的思考。如果能夠有一點點拋磚引玉的作用就非常滿足了。

必須多方麵投資，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萬萬是不能的

黑人社區或其他貧困社區的問題往往多到超出人的想象，我們不能指望有在一張白紙上畫畫的效果。我聽說過黑人媽媽不好好給孩子煮飯，就給每人一大包薯片當晚飯的故事。也聽見過社工抱怨黑人媽媽手裏有點機動資金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美發，而不是改善家庭生活。

幾年前一位鄰居告訴我她在一個非營利機構做義工時的這樣一個經曆：在聖誕節前，他們去一些貧困戶詢問有什麽特別的需要，有一戶人家說希望有一個新電視機。義工們經過一番努力讓這家人在聖誕的前一天實現了這個願望。但是過完節後發現電視機不見了。問怎麽回事，回答說“賣了！”

類似的事情不少，這還不是最過分的。但是，社會學家和社會工作者的共識是，如果花點錢能夠避免這些人犯罪、吸毒，怎麽都劃得來。把人送進監獄不僅不利於家庭和社會，不利於下一代，還是最失敗的經濟賬，因為監禁一個人的費用非常龐大。根據2015年Vera對45個州的調查，美國一個囚犯一年的費用從最低的阿拉巴馬州的14,780美元到最高的紐約州的69,355美元，平均約為33,274美元。具體數據見下圖。（Vera是美國一個獨立的全國性非營利政策研究組織。）

正因為把人送進監獄是最劃不來的，我們就必須為避免犯罪而投資。

當然，同樣是投資，也要考慮最佳效益。比如，那個買賣電視機的例子就非常不經濟。到底應該怎麽做，需要學者專家指導，需要有經驗的社工群策群力。

西方慈善機構為改變非洲貧困地區孩子，特別是女孩的命運，做過很多努力，其中一件事就是鼓勵他們接受教育。但很多家長不支持，特別是不願在女孩身上投資。有一位工作人員想出個主意，學校不僅免費提供學生在學校的一餐，還讓每個學生放學時帶回一餐給家人食用。結果效果非常好，大大增加並維持了學生的就學率，因為對不少家庭這經常是全家唯一的食物。

上麵這個例子告訴我們，人都是環境的產物，政策的製定就是依照人性來創造一個合適、合理的環境。指責人道德低下是最容易的事情，卻也是最沒有效果的事情。

黑人社區領袖和社會工作者的確指出現在很多政策是治標不治本。我們已經知道，造成一個社區衰敗最初的引子是大量失業，那麽就可以從創造工作機會起步。還有，很多人在街上無事生非，包括在中國城暴力襲擊華人，往往是因為有精神健康問題。那就應該在這方麵做足夠的投資。

總之，從根本上改變社會環境的政策才是最有效的。就看我們有沒有魄力改變政策方向，做有實際意義的投資了。

教育關乎美國的未來，也是一項比較有回報保障的投資

美國中小學教育經費來自社區的做法是教育質量差距太大的根源。歐洲很多國家都是統一經費，這樣就不會造成貧困社區教育經費遠低於富有社區的情況。

要改變美國的教育經費來源結構可能是一件太難的事情，那麽就隻能靠政府和私人機構的補助來填補貧困地區教育投資上的缺額了。

提高教育質量，不僅僅是提供有高質量的專業知識和教學水平的師資，還包括創造關愛學生，對學生有期待的環境。也許後者更重要。

馬裏蘭大學（University of Maryland）的教授Janelle S. Wong這樣說：“實驗研究一再表明，教師對學生能力和智力的期望越高並如此對待他們，學生智商測試的得分就會越來越高。這些都是來自有對照組做比較的嚴格科學實驗。定型印象真的是有作用的，它甚至可以讓你更聰明。”她自己也曾在課堂上做過實驗，某天，她問自己班裏的70個學生：“有人曾經因為你的族裔而認為你的數學應該比較好嗎？”幾乎每一個亞裔學生都舉手了。她又問：“有人因為你的族裔認為你不是個好學生嗎？”每一個黑人學生都舉起手來。

其實，提高期待值能夠激發學生的上進心，激發出學生內在的動力，早就是教育界的共識了，隻是，具體運用不那麽簡單。這不是一句“我對你有更高的期待”，或“你應該對自己有更高的期待”就能解決問題的。就好像在一個小環境中，同學老師都知道誰最能夠回答出老師給的一個難題，老師、同學和那個人本人都明白。而這樣的“共識”來自日積月累的相互了解和信任。

每個人都有獨特的長處。優秀的教育工作者善於在一點一滴中去發現每個人身上的亮點和特長，並利用自己對孩子的了解培養他們的自信，同時也建立相互間的信任。隻有發自內心地尊重和關愛學生的師長才可能建立那種能夠彼此產生影響的信任。一旦建立了這樣的信任，老師對學生的期許就真正有作用，有力量了。

說實話，這對教育工作者的要求非常高，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換一句話說，這是在要求很大的投資。但是，在年輕人身上投資是最可能有豐厚回報的。很多研究都證明了，投資在教育上，特別是從小年齡開始，長期經濟效益非常好。如果再能達到我們上麵說的激發出學生內在的推力，那就更理想了。

自我推動的學生永遠是最好的學生。自我推動也永遠是最佳的學習狀態。

學校除了教學，還要同時提供家庭應該提供的支持

我曾經在一家特別重視參與社會服務的公司工作，該公司聯係了各種機構，有幾十個組織和服務項目可供選擇。借此機會，我獲得了一些義工經曆，接觸了一些不是處於經濟底層也是接近底層的人，其中白人、黑人、成人、孩子或青少年都有，參加的活動包括到學校帶孩子做課外遊戲，到庇護所為無家可歸者準備晚餐，幫助為貧困居民提供食物的組織種菜等。但最讓我感慨的是幾次幫助找工作的人準備履曆和麵試的經曆。去Bottomless Closet（也許可以翻譯為“無底洞壁櫥”）做義工就是一個例子。

Bottomless Closet這個組織的一個功能是幫助失業的人抓住比較好的就業機會。該機構會提供每人兩套麵試服裝，包括鞋子、皮帶等，同時幫助履曆的潤色，也提供麵試訓練。我們這些義工除了幫助整理衣物外，就是負責履曆和麵試。那一天，我們幾個同事一起幫助好幾個差不多30歲左右的白人潤色履曆，然後就扮演雇主給他們做麵試練習。對了，還一本正經地給了麵試的反饋！

我為什麽對這樣的經曆感慨呢？因為我們都沒有過準備履曆和麵試的專門訓練。隻因為我們都做一份白領工作，就算夠格了，就被交付了這樣的信任！

某次義工活動遇見的一個看似高中生的黑人女孩給了我極深的印象。那天我給她麵試，她告訴我剛剛通過了什麽考試，我都聽不懂，經她解釋，我理解為類似高中同等學曆。交談時她那種十分專注地聽你說的每一個字的樣子讓人心疼。我知道，她的家庭和學校都無法提供這樣的指導，這很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也正是這樣的經曆讓我懂得了，我們的孩子占了多少天時和地利。那個黑人女孩與我們的孩子絕對不在同一根起跑線上。

2020年楊安澤競選總統時，我曾認認真真地讀了他競選網站上的每一條競選政策，記得他有關教育改革的方案最令人拍案叫絕，其特色之處就是保證高中畢業生不僅學會了數理化，還俱備了基本的生活技能，比如時間管理技巧，財務知識和理財規劃，麵試技巧，對衝突的溝通和管理以及準備健康飲食等。

我曾經從不止一個故事中讀到黑人男孩要去工作麵試卻不知道如何打領帶！所以我知道楊安澤說到點子上了。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家庭的影響遠大於學校。既然貧困社區的孩子無法獲得正常家庭提供的關愛和生活技能指導，那麽學校就應該盡可能地擔當起這個責任。不是說學校可以替代家庭，隻是希望能夠減少一點差距，部分起到家庭的作用。也是讓這些孩子知道，不管他們的家庭如何，政府和老師是在乎他們的！

需要“整個村莊”

有一種說法，教育後代需要“整個村莊”的努力。要真正破人們心中的“賊”，需要的絕對是“整個村莊”，甚至還不夠。

拜登在Tulsa的黑人華爾街大屠殺100周年紀念的講話中，有幾句話非常耐人尋味，其大致意思是，我現在懂了，仇恨有時不是消失，而是躲藏起來。一旦氣候合適就又會複活。這就是說，有些人心中的賊可能是永遠也破不了的。

我們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也正因為這樣的事實，我們必須在下一代身上花大力氣，希望通過換代來解決有些觀念上無法解決的問題。

有一個方式非常值得嚐試：讓中小學生與其他族裔，與來自不同環境的人交朋友，組對子。搞一些類似學生交換項目，住到對方家裏去。其實年輕人交朋友很帶有偶然因素，提供機會，他們就很容易成為朋友。而這種牽涉到家庭的來往也會影響到上一代人。堅持這樣的項目，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接觸到與自己生長環境不同的同學及其家庭。假以時日，這樣的項目一定會對社會的融合與進步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結語

此文似乎通篇一個難字。的確，縮小貧富差距和去除種族歧視，都是動某些群體奶酪的事情，怎麽會不難。啟程難，上路後也還是難。但是，再不做根本的改革，很可能美國的民主就不保了。所以我們沒有選擇。

拜登競選時對黑人社區做過承諾。所以，這屆政府可以說是不成功便成仁。不願意接受失敗，那就讓我們共同努力吧。

參考資料：

https://www.shankerinstitute.org/blog/we-cant-just-raise-expectations

https://www.vera.org/publications/price-of-prisons-2015-state-spending-trends/price-of-prisons-2015-state-spending-trends/price-of-prisons-2015-state-spending-trends-prison-spending

https://www.nbcnews.com/news/asian-america/editorial-source-asian-advantage-isnt-asian-values-n44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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