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的媽媽 (下)
文章來源: 清風-細雨2012-09-24 08:59:05

                                            十五歲的媽媽 (原創短篇小說)下

(三) 吉姆

吉姆知道這些年來,麗和其他親戚朋友都怪他沒有狠心和碧兒離婚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吉姆心裏的痛,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碧兒。幾十年前的那一夜發生了什麽?若碧兒清醒,他可以同她講,對她懺悔, 得到她的原諒,或是不原諒,都沒有關係, 他可以繼續往前走。可無辜的碧兒卻糊塗了,他失去了機會。對碧兒的愧疚會折磨他一輩子,倒不如盡心盡力照顧她,遷就她,也當是自己在苦行僧似地修行抵罪。

碧兒與吉姆單獨相處的時候倒並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他會勸著她按時吃藥,看醫生。她的病時好時壞,吉姆不舍得讓人把她關起來,不舍得就放棄她。自從十八歲那年愛上十五歲的碧兒起,吉姆就發誓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如同婚約誓言上說的:“彼此守候,無論境遇好壞,無論貧窮與病痛,永不離棄。”

別人都當吉姆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專情的男人, 是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那個橋牌夜。。。每當碧兒在夜裏驚醒,不能入睡的時候,吉姆也在心裏回放那夜的鏡頭。

湯米和琳也是一對年輕夫婦。他們是碧兒與吉姆的好友,也是打橋牌的牌友。琳剛生了雙胞胎。湯米與吉姆不同,不大情願照顧孩子做家務。琳要日夜照顧一對雙胞胎,還要打掃做飯,疲憊不堪。琳總是玩笑地說,要是湯米像吉姆一樣就好了。

就是這個夜晚,趕上碧兒家做東打牌。琳要留在家裏照顧雙胞胎,湯米獨自去碧兒家打橋牌。另外一對夫婦也到了。吉姆晚上又要加班,就告訴碧兒會晚些回家,牌局隻管開始,不要等他。

剛剛收拾好文件,準備往家走的時候,吉姆接到了琳打來的電話,說是湯米忘記了錢包,請吉姆下班順路先到他家裏取一下。吉姆沒多想,他工作的地方離琳的家很近。湯米沒錢,輸了要賴賬不成?吉姆搖搖頭,開著車往琳家走。

琳開了門,吉姆倒是愣了一下,今夜的琳不似以往的憔悴,精神很好。琳像通常一樣給了吉姆個問候擁抱,她濕漉漉的頭發不經意打在吉姆的臉上,一股幽香。 琳的臉上微微泛著紅光,笑著讓吉姆進屋坐。轉身過去的琳,一條連衣短裙不經意地搭在身上,隱約可以感到剛洗過澡的身上未幹透的水。吉姆不自在地坐了下來,隨手接過琳遞來的波旁酒。

“真清冽呀,”吉姆望著杯子,“你能喝這個?”心裏覺得工作一天後,這烈酒正合心意。

琳笑著也坐下來,“孩子們總算睡了,隻有這個能讓人放鬆一下。”

後來的事在吉姆的回憶裏也是模糊的,隻記得酒很爽,很烈。還記得琳熱熱的呼吸,潮濕的身體,和自己徹底的放鬆。不知過了多久,吉姆被琳的尖叫驚醒。自己怎麽會赤身躺在陌生的床上?看表已是夜裏十一點,頭裂了一樣的痛。琳發瘋般的尖叫聲從房子另一側穿過來,刺心一樣。吉姆衝進嬰兒房,看見琳抱著雙胞胎中的一個沒命地搖晃著,可那孩子卻沒有一絲哭聲。

醫生說這是嬰兒猝死綜合症,有些嬰兒在睡眠中突然停止呼吸,沒有明確的發生原因。湯米很快趕回來了,碧兒也來了。見到那沒有氣息的死嬰的一霎那,碧兒的臉唰地一下,由本來的蒼白,變成了無血色的慘白,人一下暈了過去。

碧兒醒了,可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碧兒。那個孩子的死,在碧兒看來是上天對自己的一個預示。她自己是個不稱職的媽媽,有一天麗或許也會這樣突然走了,這樣子懲罰她。很久她在家不能出屋,不能與人說話,好像一箱的重擔壓著她。本來就脆弱憂鬱的她,經這樣的驚嚇,變得徹底迷失。見到麗,她常哭,仿佛自己再不知道如何做個媽媽了。麗見她這樣,也是害怕得不行,一個小孩子,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不好的,惹得媽媽不高興,總躲著碧兒。

吉姆對碧兒小心地看護著,總覺得是自己的虧欠,無數的懺悔,無數次攥拳想要決斷,可望見碧兒的眼,心就癱了。吉姆後來慢慢知道,其實碧兒生了麗以後的情緒是已經有產後憂鬱症的跡象,可那時候誰知道呢?若當時得到及時治療,應不會像現在這樣。這樣的陰差陽錯,看見那個孩子莫名的死是擊潰了碧兒心理最後的支撐。偏偏吉姆自己又在那個最不恰當的時候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總以為這個錯導致了一切。

吉姆對麗愧疚著,在女兒麵前,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味地遷就著麗的任性,自主,和對母親的抱怨。麗是無辜的,她受到母親病情的影響,童年不快樂,婚姻不知為什麽也不能長久,這麽大了,也不要孩子。吉姆想,或許,他有一天會把壓在心裏的石頭翻開,給麗看。畢竟,麗自己也經曆了許多波折,會多一點耐心和理解。他也希望這一頁若能掀開,或許可以讓麗重拾信心,繼續尋找幸福,又或麗也能終有自己的孩子,做個好母親。

懷著忐忑的心情,站在麗的門外,吉姆緊握碧兒的手,吸了口氣,按響了麗的門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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