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差光陰一厘米》第五章 6.

6.

媛媛避開他的眼光，盯著自己腳尖前的一小片木地板。腦子裏迅速浮現出了周玫車禍後臉色慘白地躺在醫院的情景。想必周玫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恨透了自己，而且她出院後，再也沒跟自己聯絡過。周玫碰到紀宇晟會說什麽？想到這兒，媛媛心裏咯噔一下，心不斷地在下沉，膝蓋都有些發顫。難道玫子會……

兩人都沉默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過了很久，媛媛決定打破沉默，無論周玫說了什麽，她必須澄清事實。

“那，她說的都是真的了。”紀宇晟強壓怒火，狠狠地把手裏的筆甩到了桌上，瞪著媛媛。

媛媛見了他怒火衝天的表情一愣。盡管羅去冬是她心裏甜蜜的秘密，但，她已經打算跟紀宇晟坦白自己跟羅去冬的交往。可是，現在紀宇晟一臉暴怒的表情卻讓她內心徒增了反感和徹底的失望。她不是他的任何一件物品，僅憑別人的一兩句話，就可以抹殺他們夫妻十幾年的信任，讓他暴怒至此。這點讓她內心顫栗不已。就算是她說一千道一萬地來分辨，隻要別人挑撥一兩句，那她說的就都是廢話。既如此，她還有解釋的必要嗎？

她咬了咬牙，抬頭直視著他，堅決地說了一句連她自己都吃驚的話：“我們，離婚吧。”

“離婚？”這個詞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難以遏製的怒火在他胸口熊熊狂燒了起來，他暗自攥緊了拳頭。“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他幾乎是低吼，因為顧慮到已經睡下的昊昊。

“是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媛媛鼓起勇氣，迎上他犀利的眸光。

“我們的婚姻，出了什麽問題？”紀宇晟兩眼都紅了，死死盯著媛媛，他的耳邊嗡嗡作響。

“你不知道我們出了什麽問題嗎？”她的婚姻就是一件皇帝的新衣，搭夥過日子，夫妻間能夠交流的就隻有孩子了。媛媛一直以為所有的夫妻都跟他們一樣，如今羅去冬就如同那個喊了一句“他沒穿衣服”的頑童一樣，毫無預警地闖入了自己的生活。讓媛媛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婚姻的有名無實。她是困頓過、猶豫過，可是現在，當紀宇晟因為玫子的幾句話就來拷問她的時候。她捫心自問，自己的忍讓與痛苦到底換來了什麽？

可是媛媛忘了，她不說出來，紀宇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這就是他們婚姻的結症。一個隻知忍讓，羞於啟齒。一個想要自己的利益、家庭利益的最大化，不斷要求。兩人都累，一個忍讓的累，一個進取的累。進取的嫌棄忍讓的，為什麽每次都這麽被動？忍讓的厭惡進取的，為什麽得寸進尺、要求越來越多？他們兩個都在盡力維係這個家，但問題在於他們之間沒有溝通和交流。兩人都繞著實質問題打轉，卻都無力麵對對方。越是雙方都在努力拉鋸，兩人間的情感紐帶就越脆弱。

紀宇晟幾乎是呆在原地。他的頭發脹，但令他越來越氣急的，是媛媛那句：你不知道我們出了問題嗎？他捫心自問起早貪黑，上班掙錢、辛苦養活這個家。他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是他太遷就她了，讓她經常出差。他的遷就倒成全了她的出軌！想到這兒，他氣得頭腦一片空白，太陽穴突突地撞擊著生疼。

媛媛望著紀宇晟越來越蒼白的臉，心有不忍，“你臉色不好，早點休息吧！”

她說著站了起來，朝房門走去。

還有兩步走出房門，忽然身後傳來紀宇晟咬牙切齒的低吼聲，“滾！滾出去！”

他低吼著，幾個大步追了上來，狠狠推了媛媛的後背一把。媛媛冷不防一個趔趄，一腳踩在門口的那攤水上，腳下一滑，整個人幾乎飛了出去。紀宇晟在她身後毫不留情地“嘭”一聲砸了房門。

強大的慣力衝擊著媛媛，她頭朝前猛衝了出去，頭重重地撞上對麵的窗台。“咚”的一聲悶響。媛媛旋即跌倒在地，手臂撞上了一旁的電視機櫃。櫃子的角落擺著昊昊剛領回來的一個銀色雕刻成五角星樣的獎杯。獎杯搖搖晃晃跌落下來，尖銳的棱角劃過媛媛的手臂和手背，滾落到一旁。一條狹長的血印子赫然出現在媛媛的右手背和手背上。

但是最疼的是頭頂，媛媛被撞得立刻失去了知覺，再醒過來時，頭幾乎炸裂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覺自己疼得眼淚直流、心跳都停滯了，手腳冰冷。過了好久她才看清楚頭頂上的亮光，可是那個亮光卻照得她兩眼發花，根本看不清自己在哪裏？

她用手肘支撐著，東倒西歪地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這時，她恍惚聽到紀宇晟關了書房的燈，走到他自己床邊的腳步聲。眼淚模糊了一切，她忍著崩裂開來的頭痛，扶著牆一點點摸索著，越來越重的頭痛讓她幾乎要癱軟在地。終於，她搖搖晃晃地走進了自己的臥房，關上房門。她背靠著房門，頭一陣陣的發暈。頭重腳輕地栽進柔軟的床裏。

黑暗驟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