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曠野、墓地、風
文章來源: 阿巳2004-06-15 10:25:29
陰天。。。曠野。。。墓地。。。風。。。 這是我對那個下午支離破碎卻又深刻清晰的印象。 那天風很大,鉛灰色的天空重重地從頭頂上壓下來,而我和曾曾的興致依然很高,裹了厚厚的衣服準備到曠野裏走一走。 途中很遠就看到那片墓地了,但我並不象小時候在荒郊不經意間瞥到壓著白紙的小土包那樣驚涑萬分——德國的墓地總是靜諡地、幽雅地坐落在一片片街區內,鮮活的生命們每天從那些亡靈身邊匆匆而過,相安無事的默契讓人總感覺墓地是一個可以親近的所在。 曾曾是個有著別樣情調的女孩子,她喜歡時常到這片離她住處不遠的墓地裏來看書。 “我曾經在這裏認識了一個俄羅斯的中年男子,他經常來這兒看望他的亡妻,他看起來總是又寂寞又悲傷。。。。” 曾曾這樣慢慢說著的時候,我們已經走進了這片墓地,層層的墓碑後麵,就是大片金黃色的曠野;曠野的盡頭,灰色的、翻滾的烏雲,象是正在天際向我們低沉地咆哮。 說不清為什麽,我們沒有直接穿過墓地到曠野裏去,而是在一排又一排墓碑中間穿梭瀏覽。 那都是很新的墓,從墓碑上刻著的出生及去世年月中可以知道,墓裏睡著的,大多是年逾古稀的老人。那些做工精美、姿態各異的墓碑、墓碑上安詳的天使、墓碑四周繽紛的花朵及翠綠的冬青樹,讓我並不是特別地替躺在這美麗地方的老人感到難過。 中國把70歲以上老人的喪事稱為喜喪,這其中或許包含了許多智慧和感悟。 正在這樣想著,曾曾拉我看一個墓碑上的照片。我轉過身去,一張英俊、陽光而又稚氣未脫的笑臉灼痛了我的眼睛。他的墓前,鮮花特別地多。我細細看那碑文,這男孩子躺到這裏的時候剛剛20歲。 我無法想象這樣年輕的生命已是地下的一掊白骨,我卻又無法遏製自己去想象不久前就在我站的這塊地方曾發生過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因為這種想象,我久久不能移開自己的目光。 “會是意外還是疾病呢?”等我終於可以走開的時候,我仍然無法釋懷地問曾曾。 “可能是意外吧!” 我沒有再言語,抬頭望向不遠處一塊新開辟出來的墓地,黑黑的泥土都還翻在外麵,一望而知幾天前剛剛有人被葬在那裏。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拿著鐵鏟,一絲不苟地彎著腰在給墓地鬆土、種花,我想土中埋葬著的定是他剛剛故去的妻。 那些陰陽兩隔卻依然相愛著的人們哪——我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愚蠢,無論哪一種年紀的逝去,都不可能會真的帶來喜悅。 曾曾停在了一方很普通的墓前,告訴我這就是那個俄羅斯人妻子的墓。 “她死的時候隻有28歲,”曾曾的聲音幽幽地傳過來,“她是自殺死的,那個俄羅斯人說,她死之前就已經瘋掉了。” 風陡地大起來,我似乎聽到其中夾雜著女人尖利的笑聲和哭泣。我想要趕快離開這裏了,我不知道這墓地精諡幽雅的表象後麵到底隱藏著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我拉著曾曾的手向曠野深處走去。也許,身後墓地中的那些亡靈們正在注視著我們,而我們在茫茫的曠野中央、在漫天翻滾的烏雲之下越來越渺小,終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