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年代
文章來源: 阿巳2004-06-15 09:52:20
我的初戀開始於十年前,但在那段感情之外,更讓我懷念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年代。 十年前我上初二,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標準的小P孩——現在我對於這一點已經毫不懷疑,但當時是為了大人們的這種看法而惆悵滿懷的。 好在惆悵並不影響我對於幸福的感知——正是從那一年開始,我對幸福有了很具體的認識,很多時候我會感覺到它觸手可及地存於我周圍:比如春光明媚的周末早晨,茶幾上晶瑩剔透的大玻璃盤子裏鮮紅的草莓;比如爸爸從南方出差回來,皮箱裏款式別致的漂亮裙子和精美文具;還有上課的時候,不論什麽時候回過頭去都能捕捉到的、坐在最後一排的喻辰似乎是無意中投射過來的目光。 那是我人生中最純淨完美的一年幸福時光——我有善解人意的父母和很多好朋友、學習對我來說不成什麽問題、老師偶爾找點小麻煩但我從不放在心上。。。。。。隻有喻辰,隻有他一個人給我快樂安寧的心上增添了許許多多無謂的憂愁,但若少了他,幸福便不那麽完整。 那年似乎爆發了海灣戰爭,但還有一件比這個更大的事,那就是三毛的自殺——對於我們女孩子來說,這遠比老布什和薩達姆之間的恩恩怨怨更值得投入感情。一時之間,有關三毛的各種書籍鋪天蓋地地充斥了整個班級,風頭一下超過了幾天前還在流行的金庸和古龍、瓊瑤和岑凱倫。自覺有點兒文采的都開始寫極為動情的悼念文章,然後拿到班裏給大家看,再一起唏噓感慨一番。 三毛要是現在自殺,我頂多歎兩口氣就會把這種對自己的生活沒有影響的事情拋到腦後,而當時它卻能在我們心頭淒淒婉婉地糾纏了那麽些天,實在是青春期滿溢出來的太多精力和情緒沒有地方安放啊! 也就因為這樣,喜歡某個人便成了班裏的全民運動——從學習最好的班幹部到門門功課亮紅燈的玩鬧,無不參與其中。 其實學習好和乖並不能劃等號,實際的情況是:當時班裏那些所謂的“大牲”們,和玩鬧們一起,成為了早戀運動的先驅。 這兩種人都是無所顧忌的,前者是理直氣壯、後者是刀槍不入。比如頭號女大牲陳帆,就天天公然地與男大牲林翔出雙入對,任蜚短流長在班裏泛濫成災、任班主任老師旁敲側擊、苦口婆心,仍然是泰然處之——反正成績在那兒擺著呢,能把我怎麽樣?再比如頭號女玩鬧孟妍,和一幫校級的地痞混混們打得火熱,幾天換一個喜歡的對象,還寫在日記本上給班裏每個人看,任很多人側目而視、老師大會小會地點名批評也死不悔改——說我爛我還就爛到底了,你又能把我怎麽樣? 所以早在十年前我就學會了一個真理:一個人要是想活得自我一點,要麽徹底撕下臉皮,要麽就先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到最好。 可惜那時候我哪種都不是,隻好象大多數處於中間狀態的女生一樣,僅僅在私下裏和幾個密友之間交換著各自的秘密。 開始的時候,知道我秘密的隻有兩個人:寧遠和安然。 寧遠和安然是兩個美人胚子。 寧遠一頭的小卷毛,長得象洋娃娃般甜美,打進初中第一天就被班裏一個男生喜歡上了,然後也不知怎麽就搞得盡人皆知,寧遠也是心知肚明卻不為所動。有一次開年級大會他倆湊巧坐到了一起,結果整整兩個小時兩人象害了落枕似的脖子都沒敢動一下,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臉紅得象個番茄。那天的會誰也沒好好聽,都淨顧著看他倆了。 我跟寧遠熟起來好象是因為午飯後常常一起打乒乓球,女生裏隻有我們兩個喜歡這個,雖然水平很爛。在一起呆得多了,寧遠就主動給我講了她自己的事——她在小學的時候偷偷喜歡班裏一個男孩,但不知道那男孩對她是怎麽想的。上中學後他們不在一個學校了,她還是念念不忘。寧遠為了這點事總是把自己弄得很藍調,我記得她很肯定地對我說:“我這輩子是不會再喜歡第二個人了!” 她這麽說我當然不太信,不過她肯把自己的秘密告訴我,這讓我很感動。於是我也告訴她一些我覺得還不錯的男孩作為回報,但在剛開始並沒有提過喻辰——因為那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喻辰是誰。 跟寧遠比起來,安然就更加了不得——全班20多個男生,至少15個以上都是她的仰慕者。也難怪,她除了漂亮、除了一對深若潭水的大眼睛,還有一種冰清玉潔的氣質。她很有分寸地和每個男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讓大多數男生隻敢遠遠地看著流流口水。有好多男生對她的心思,大家也是到了快畢業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我很羨慕安然,但從不嫉妒她,相反地我也很喜歡她。特別是當她調到我後麵坐之後,我們開始堅持不懈地在上課的時候傳小紙條,漸漸地無話不談。過了很長時間,她才很謹慎地告訴我她喜歡的是高中部的第一帥哥歐陽,而我是班裏唯一知道這事的人。 我們三個人誰和誰也算不上最好的朋友,但是卻能互相說一些對好朋友反而不說的話,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過有另外一個女生葉舟和我們三個人都有著密切的關係——初一她和寧遠是最好的朋友,到初二時換成了安然,然後初三又變成和我最好並且一直好到了現在,真是比三角戀還要複雜,但那時候女生們的關係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 除此之外我們三個人還都很喜歡詩歌,那時候別人看汪國真、席慕容,而我們看徐誌摩,並為這麽點兒與眾不同而沾沾自喜,自覺很有品位,整天在一起故做深沉地探討,靈感來了還自己鄒兩首。而實際上除了徐誌摩之外,我們大概隻湊合知道顧城的《一代人》和舒婷的《致橡樹》,連北島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關係越是好,她們兩個就越是讓我感到自卑——跟她們比起來我是多麽的平庸啊,既沒有漂亮的外表也沒有出眾的氣質,盡管男生們都跟我關係不錯,卻沒有人真的喜歡我,也沒有人願意多了解我的內在。看上去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但這樣的缺憾讓我時常會在心裏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我想我的花季終將悄悄地過去,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心中那一片繁花似錦的美麗景象。 然而升入初二的第一天,喻辰在老師的介紹後背著書包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留給他的位子上,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的出現正預示著一段屬於我的燦爛時光的到來,更不知道他的出現會讓我一下子從默默無聞變成倍受矚目。 喻辰不帥,高高胖胖的,長得五官周正且很白淨,隻能說是不難看吧!但是他的笑容是天使的笑容,全班的男生加在一起,笑起來也不如他那樣純、那樣迷人——這一點是女生們公認的,就連心高氣傲的寧遠和安然也這樣對我說過。 不過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人注意過這個,因為從他來的那天起,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他不笑也不怎麽說話,整天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有人找他說點什麽事,他也隻是簡單地回答一兩句而已。 我就更加沒空去注意他了。當時我和寧遠正忙著對付一個不認識的初三男生,天天和他鬥智鬥勇,心思全用這上麵了。 起因也不過是某天中午我們到樓後打乒乓球時因為占案子的問題和他有了些爭執,從此他就沒完沒了地找我們的麻煩。比如趁我們倆打球的時候從樓上往下潑水,還有一次趁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三樓的水房洗碗時,突然衝過來把門關上了。那門有毛病,從裏麵開不開,害得我倆在水房裏連敲帶打地折騰了半天,才有路過的人把我們放了出來。 寧遠是個火暴脾氣,揚言要報複,而我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兩人一拍即合。於是第二天中午我們賊頭賊腦地在三樓樓道的角落裏窺伺良久,好容易看到那男生拿著飯盒進了水房,我們怕錯失良機,也不管還有其他人在裏麵,過去就把門關上了,然後迅速地跑回了二樓我們自己的教室裏。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樣子,那男生居然帶了另外幾個人找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把我們倆叫了出去,問剛才是不是我們幹的。說實話我們兩個都有點兒心虛,但寧遠硬著頭皮回敬道:“誰讓你昨天先關我們的?” “我沒有啊!”那男生底氣不足地分辨道。 寧遠冷笑著說:“沒有你怎麽知道一定是我們幹的?” 男生沒詞兒了,跟我們解釋了一大通,意思是說大家都有不對的地方,希望以後能和平共處。我和寧遠假仁假義地滿口答應了。第二天中午,我和寧遠在二樓走廊的窗口等著,看到那男生來打球了,就把每人手裏的滿滿一飯盒涼水對準他的頭頂穩穩當當地倒了下去,然後撒腿就跑。。。。。。 這整件事讓我和寧遠覺得很刺激,主要因為對方是個挺帥的高年級男生,並不是說我們喜歡上了他,而是缺少了這個要素事情就沒那麽有趣了。我想那個男生也是一樣的心理吧,但我堅信他是隻衝著寧遠一個人來的。 在我和寧遠對這個遊戲厭倦之前,有兩件事讓我對喻辰稍微有了點印象:一次是我邊和別人說話邊站起來要去幹什麽,正好喻辰從我座位旁經過,於是我在轉身的瞬間一頭撞到了他身上。我當時又瘦又小,也就剛到他的胸部那麽高,感覺象撞到了一堵肉牆上,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他那天穿了件特別漂亮的毛衣,毛衣上散發出一股暖暖的味道。喻辰被我撞到後輕輕地“哎喲”了一聲,然後扶了我一把就走開了,旁邊響起一陣哄笑而我有點臉紅。不過我知道喻辰那聲“哎喲”並不是表示疼,而是含有一種關切的成分,我想這男生挺溫厚的! 還有一次是我和爸爸騎車回姥姥家,回來的時候路過展覽館,很湊巧地看見喻辰和一個應該是他父親的中年人站在路邊不知說著什麽。他沒看見我,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兩眼,也沒打招呼就走掉了。一路上邊騎車邊想:北京這麽大,能在路上碰見個熟人的機會真是挺少的。 後來喻辰也不知怎麽和大蘋果成了哥們,並在班裏漸漸活躍了起來。 大蘋果叫邢海,比喻辰還要胖,有一頭黃色的卷發和一雙灰色的眼睛,看上去象個異族。因為他的臉老是紅撲撲的,所以女生們都叫他大蘋果。他是全班女生憎惡的對象,沒有一個人不在心裏對他恨得牙根兒癢癢。其實大蘋果人不算壞,就是一張嘴巴招人討厭,專挑別人不愛聽的說,而且必能準確地擊中你的痛處,現在想想倒也不得不佩服。 比如我當時天天梳很高的馬尾辮,額前的頭發因為被梳得太緊而掉了很多,大蘋果就老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高聲說:“童言你禿頂啊?” 也不光是女生,男生也經常有人被他說急了而跟他動起手來的,可真要動了手他就慫了。當時班裏有個脾氣特別暴躁的男生,有一天上自習課的時候大蘋果不知為什麽坐在後麵玩命損他,說著說著那男生突然抄起桌上的鐵鉛筆盒就砸了過去,大蘋果一閃,鉛筆盒砸到了旁邊一個男生的眼睛上,流了好多血,被送到醫院去了。大蘋果嚇得臉都白了,也不知道跟暴躁男生說了什麽好話,下午兩個人就又好得穿一條褲子了。隻有被砸的男生最可憐,白白遭受了一場飛來橫禍。 不過大蘋果不損人的時候說話也是很有趣的,語言裏充滿了幽默和智慧,所以大家討厭歸討厭,卻還是願意和他說說笑笑。總之初中三年,大蘋果在班裏上躥下跳,沒有什麽事他不插上一杠子的。喻辰和他成了哥們兒,人氣指數自然直線上升。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一些學習上的事經常在課間到後排去找林翔,順便也閑聊兩句。那時候林翔和陳帆的關係尚在萌芽階段,還沒有浮出海麵,而我從一進中學就莫名其妙地和林翔不錯,但是誰也沒想過別的。現在回想起來,我卻怎麽也不明白當時跟他有什麽可說的! 喻辰和林翔坐得很近,他已經和坐在教室後麵的那些女生們打成了一片,大蘋果也在那邊兒坐,所以一到課間數他們那兒最熱鬧。那些女孩子們總喜歡肆無忌憚地拿喻辰開心,大蘋果從不維護自己的哥們兒,邊鼓敲得比誰都響,而喻辰總是樂嗬嗬地應付著。 我去找林翔的時候,免不了會和他們也說上幾句話,慢慢地大家就全都混熟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喻辰的笑容,它打動了我,但我並未多想,隻覺得和他們在一起挺好玩的。 坐在後排的幾個女生孟妍、常娟、趙依以及來自新疆的女孩艾古麗似乎可以自成一個小團體——她們都個子高高的,發育得比較早,顯得比其他女孩子成熟一些,也更喜歡和男生們逗,成天嘻嘻哈哈,從不整那些所謂傷感什麽的。她們不怎麽找自己圈子以外的女生玩,我以前也很少和她們接觸,熟起來後才知道趙依和孟妍都和我住的很近。 以前每天放學孟妍都等趙依一起走,趙依收拾書包特別慢,經常聽見孟妍在旁邊催促道:“你快點兒!我數三下,一。。。。。。。二。。。。。。。三!你快點兒!!!” 這以後就變成了我們三個人放學後一起騎著車在路上晃,以不讓車倒下來為基礎,能騎多慢就騎多慢,以便多些聊天的時間。孟妍是個野野的、個性張揚的女孩子,因為經常和那些所謂的壞男孩們混在一起,所以總能有五花八門的八卦新聞講給我們聽,對於自己和他們的感情糾葛也從不避諱,我和趙依就津津有味地聽她說,時常被逗得狂笑不已,引得整條馬路上的人都看我們。 趙依卻是個脾氣比較古怪的人——她喜歡拿別人開心,但你要是開她的玩笑她一準跟你急。有時候高高興興的,不知說錯句什麽她就翻臉了。好在我們幾個人都大大咧咧的不跟她計較,所以還算合得來。 和她們在一起與和寧遠、安然在一起的感覺截然不同——很放鬆,用不著玩深沉或是故做矜持,高興起來說什麽都無所謂。但是和寧遠、安然說的那些話,我從來都沒有跟她們說過,反過來也一樣。 我開始一下課就往後麵跑,而他們每次看到我過來也很高興——那時候我有點兒傻乎乎的,用那些女孩的話說就是很好玩吧!我不知道她們是否真的拿我當朋友看,但她們確實覺得有了我的加入就顯得更加熱鬧有趣。 我們有很多節目:用各種方法算命、交換小說和磁帶、偷偷往彼此的身上貼紙條、掰腕子、分零食吃等等等等。在這些遊戲中,我發現喻辰永遠處在寬厚謙讓的位置,象個大哥哥在哄一群弟弟妹妹們開心。 有一陣子我們熱衷於比賽吹大大泡泡糖,喻辰和大蘋果能吹得特別特別大,有時候還能在大泡泡裏麵再套一個小泡泡,破了以後能糊滿整張臉,然後就得很艱難地一點一點撕下去。我是吹得最小的,每次費了半天勁還沒等泡泡漲大起來就把它吹破了,在啪的一聲之後總會看到喻辰望著我的笑眼——充滿了愛惜與鼓勵,這讓我每每忽略了其他人的哄笑,覺得心裏很溫暖。 有時候趁大蘋果和那幾個女生鬧作一團,我和喻辰會單獨談論一些流行音樂或小說什麽的,雖然我們的口味並不那麽相同,但仍然能談得很開心。 當時我對武俠小說沒有任何興趣,一本兒都沒看過。喻辰聽說後深感惋惜,硬是借了一套《多情劍客無情劍》給我,我看完後才了解了武俠小說的魅力,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又管喻辰借了好多,都借遍了又開始自己買。我得感謝喻辰,因為是他帶我走進了精彩紛呈的武俠世界,讓我充分體會到了其中的悲歡離合、苦辣酸甜——要是缺少這一課,人生未免會多留下一點兒缺憾! 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偶爾我課間沒過去找他們,喻辰會在教室裏四處溜達,和這個聊聊、和那個聊聊,慢慢向我的位置靠近,最後一屁股坐在我附近的某個座位上,跟我說說話或是拿起我桌上的書本亂翻一通。 有一次生物小測驗,由於沒什麽準備,出的題我居然大部分都不會,都要交卷了還有一大堆填空沒做。那天喻辰不知怎麽換到了我這排的最後一個座位上,所以由他收我們的卷子。他走到我這兒看我還在啃著筆頭幹著急呢,就趁著亂站在我旁邊兒把我沒填上的答案一個一個地告訴我,同時側著身子擋住了老師的視線。我飛快地在卷子上寫,恨不能長出八隻手。 我剛寫完最後一個字,喻辰眼疾手快地把我的卷子抄起來就往老師那兒跑,我們組是最後一個交卷的,比其他組晚了好多,我看見老師在那兒一臉不高興地問著喻辰什麽,心裏很忐忑,怕他因為我挨罵。可是他回來的時候仍象沒事人一樣,衝我擠著眼睛說:“這種時候最練寫字速度了!” 我覺得喻辰對我挺好的,但是這並未讓我有任何非分之想,因為他其實對哪個女生都不錯。他總是溫和地笑著,眼神清澈透明,女孩子們再怎麽欺負他他也從不發火。和他在一起有一種受寵的感覺,這種感覺在那個年紀很難從同齡人身上找到,畢竟大家都還是孩子。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越來越受女孩子們的歡迎了! 我也越來越多地跟寧遠和安然說到喻辰,有一段時間我和安然傳遞的紙條上出現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安然曾經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我說沒有啊,隻是最近混得比較熟嘛,熟又不代表一定要喜歡,不然我早就喜歡上林翔了,不是嗎? 一個冬日的中午,我和寧遠去附近的大學閑逛。我一路給她講著喻辰最近又說了什麽有趣的話、又借給了我哪些書,寧遠笑笑地聽,忽然就問了和安然一樣的問題。 我想都沒想地立刻否認了,寧遠也就不說什麽,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不過,”我想了想又補充道,“感覺還不錯就是了!” 說到這裏我們拐了個彎,忽然就看到喻辰正在一個修車攤上等師傅給他修自行車。我和寧遠意外地對視了一下——怎會這樣巧? 也許是因為剛才和寧遠的交談,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和喻辰多說話,打了招呼就想走掉。倒是寧遠很主動地上前和他說這說那,我也隻好在那裏等。 那天天氣很好,天空是冬天特有的淺藍色,而喻辰身上的衣服也是那種幹幹淨淨的淺藍。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有些靦腆地答著寧遠的話,陽光溫柔地撒了他滿身,他一直都不看我們,隻是專注地盯著修車的師傅,臉上帶著他寧靜溫和的笑。那是多麽難忘的一天,因為我在一瞬間確定了自己的感情——我是喜歡這個男孩子的!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那些心底裏一直存在著但自己卻不知道的東西,莫名其妙地會被什麽激發出來。而我竟然是因為晴朗的天氣!在那個瞬間我隻是覺得:喻辰的存在讓這個美好的世界變得加倍美好。 回去的路上就有點心神不寧的,寧遠跟我說了些什麽我也沒注意聽,一進教室就坐到座位上發愣去了。 其時正臨近元旦,我送出了不少賀卡也回收了不少,但還沒收到喻辰的。我胡思亂想著忽然想到了這點,發現自己竟然很在乎。然後就象心有靈犀似的,喻辰恰好這時候走過來,把一個在當時看起來很特別的淡綠色信封放在了我桌子上。我的心跳得很厲害,而他竟然也什麽都沒說就轉身走開了。 我每次回想起這一幕都覺得好奇怪——班裏所有的人互贈賀卡時都是嘻嘻哈哈的,而我和喻辰平時也總是有說有笑,而那天他的一反常態怎麽會和我的心情呼應得如此恰到好處呢? 賀卡就是普通的賀卡,寫在上麵的話也就是普通的祝福,但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它是那個難忘日子的一個見證和紀念。在後來的歲月裏,多少次把它找出來反反複複品味著上麵不多的幾句話,每次都能重溫當年一切細膩的感覺。 我是個心裏擱不住事兒的人,所以僅僅兩天之後,我就什麽都跟寧遠和安然說了,她倆當然一點兒也不驚訝——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很慶幸有這麽兩個可以傾訴的朋友,而她們又是嘴絕對嚴的人,讓我不用擔心秘密會泄露出去。 我打定主意不讓任何別的人知道這件事,喻辰更是絕對不能知道——我想他沒有任何可能會喜歡上我。他是那麽好的一個男孩子,有那麽多的女孩願意接近他、跟他親密無間,而我隻是她們當中如此不起眼的一個,他憑哪點會看中我呢? 實際上我那時候不相信任何一個能稍微引起我注意的男孩子會喜歡上我,我對自己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既然這樣,還是什麽都不要讓他知道好了——隻要他能時常跟我聊聊天,讓我每天能看到他對我微笑,就很好!如果他知道我喜歡他了,我怕我連這一切都要失去。 所以那天之後我盡量讓自己做到象以前一樣,該怎麽就怎麽。我真的隻希望能這樣友好平靜地和他相處下去,一直到不得不分開的那天。 可惜平靜隻是我一個人的願望,不是所有人的願望。我這邊才剛對喻辰動了兩天心思,班裏的人就不知為什麽開始天天拿常娟和喻辰開玩笑了。大家時時刻刻盯著他倆的一舉一動,互相說句再普通不過的話都能被演繹出一大篇故事來。那時候《渴望》好象剛播完,大家就管喻辰叫羅岡、管常娟叫亞茹,以編派他倆為最大的樂趣。 常娟也是個大大咧咧、性格開朗的人,別人說什麽她也不在乎,有時候甚至還順著大家的話茬瞎逗,這樣一來大家就說得更歡了。而喻辰則采取漠然處之的態度,隻要一有人提這事兒他就低下頭去忙活他自己的,一句話都沒有,平時對常娟也看不出和以前有什麽不同。 我當然心裏不太舒服,但別人當著我麵說他們的時候,我還是得跟著笑。為了不讓自己難受,我都不是很願意到後麵找他們玩了,而喻辰也不怎麽象以前那樣過來跟我聊天。我的心情有些灰敗。 那陣子孟妍放學後老有事,我就每天和趙依一起回家。我發現趙依不發脾氣的時候還是滿有意思的,經常能說出一些挺逗的話,雖然現在都不大記得了。隻記得有一次地理測驗,老師出了個填空問南美洲的某個地方的代表動物是什麽,好多人都不會,趙依也不會,可是不甘心空著,就填了個唐老鴨,後來被地理老師罵了一頓。 有一天放學路過我家的時候,我邀請趙依上去坐坐。進了家門,我洗了一個紅富士招待她——這種現在隨處可以買到的蘋果,當時在市麵上卻看不見。還是爸爸一個在郊縣的朋友送了我家兩筐。 趙依被蘋果的美妙滋味迷住了,從此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放學都來我家吃個蘋果再走。當然除了吃之外,我們也聽聽歌、聊聊天什麽的。 那時候我喜歡聽羅大佑、童安格、趙傳、王傑、草蜢、譚詠粼、張雨生、小虎隊什麽的,女生們大都瘋狂喜歡的張國榮我倒聽得很少。寧遠就特喜歡張國榮,有一次我很老土地問她喜歡的到底是張國榮還是張學友來著,她白了我一眼說:“當然是張國榮了!張學友算什麽呀,不入流的歌手!” 我感到無地自容!確實張學友當時在大陸隻有幾盤很不起眼的專輯,誰會想到他沒過兩年就成了四大天王之一呢? 我和趙依一遍又一遍地放著《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忘不了》、《像我這樣的朋友》等等我們都超喜歡的歌,聽著歌啃著蘋果把全班的男生品頭論足了個遍。我那時候吃蘋果喜歡先從中間啃一圈,為這個趙依天天嘲笑我,說是老鼠的吃法。 趙依也經常提起喻辰,因為他們整天泡在一起,所以有很多關於他的話題。這正中我的下懷,但是我堅決不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她,關係再好也不,因為總覺得她沒有寧遠和安然那麽可靠的!所以我隻聽她說,自己卻很少去提。 趙依告訴我常娟確實是有點喜歡喻辰,大家那麽說也並非是空穴來風,但是喻辰對她怎麽想就不好說了,從他的態度上來看多半是沒什麽那方麵意思的。 寧遠和安然也認為喻辰不會喜歡常娟,女孩子的直覺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的話。 其實那時候我也早就想開了——就算喻辰也喜歡常娟又怎麽樣呢?反正我也沒指望他會喜歡我不是嗎?所以一切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呢?喜歡他不過是我一個人的事而已啊!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就讓大家拚命地去說他們倆如何如何好了,我就可以一邊偷偷地喜歡他一邊繼續光明正大地和他來往,我正不希望再有別的人留意到我的心思呢!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事情終究沒有象我所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 我和趙依一天比一天親密起來,她是個挺愛跟自己較勁的人,可是和我在一起,她說覺得很開心。而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和這麽個性格古怪的人成了朋友,倒也可以算是意外的收獲。 但我還是不敢隨便跟她開玩笑,她就是跟你再好也能說翻臉就翻臉,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麽能做到這一點的,擱我隻要沒有什麽特別嚴重的事就絕對跟朋友拉不下臉來。不過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反正隻要小心點別惹到她就行了,這對我來說並不難。 整個寒假我們都泡在一起,換了好多書看,有時候也一塊兒去找孟妍玩。孟妍的家裏有很多又時髦又有趣的小玩意,都是那時候剛出現在某些禮品屋裏的挺貴的東西,比如笑袋什麽的,在我們這個年紀一般的孩子還不能隨便買得起。孟妍的那些玩意兒有一些是男孩子們送的,但大部分還是她自己買的,看得出來她家裏管她不是很嚴。有時候我也有一點點羨慕孟妍,因為她活得隨心所欲,什麽都不去多想、什麽也不在乎,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寒假結束以後,關於喻辰和常娟之間的事居然沒什麽人再提了,大概是喻辰一味的置之不理以及中間間隔的一個月時間把大家的興趣都消磨光了,況且開學後喻辰明顯地對常娟疏遠了很多,再提這事實在已經沒多大意思。 不過大家又有了更新、更刺激的關注對象——開學沒幾天,陳帆和林翔就形影不離了,天天中午一起出去逛街、下午放學後林翔還繞好遠的路把陳帆送回家去。這是班內第一對如此明目張膽的,而且又是兩個老師超喜歡的好學生,讓所有好事的人都激動得難以自持,甚至有些極端無聊的人還偷偷地跟蹤他倆,再帶回各種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 我對他們倆的事全無興趣,隻是整天想著喻辰。自打我覺得喜歡上他之後,我們的關係就變得很奇怪,總是有那麽兩三天特別近乎、接下來的兩三天又一句話都不說,如此循環往複,老也脫離不了這個怪圈。有說有笑的日子我就很高興,不說話的日子我就很失落,真是名副其實的讓我歡喜讓我憂!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件事在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和寧遠開始偷偷地策劃一個陰謀了。 大蘋果不知怎麽把寧遠得罪了,寧遠耿耿於懷,恨不得生啖其肉。而我被大蘋果欺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早想出出氣,就向寧遠提議想辦法治治他。我們倆嘀咕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一個特幼稚無聊的辦法。 要實施這個計劃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好在女生們都巴不得給大蘋果點兒好看,所以這並不難做到。我和寧遠精心選擇了一些嘴巴比較嚴、和大蘋果關係又不是太密切的人參加,這裏麵當然不包括孟妍、趙依她們。 我們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進行準備工作,先是招兵買馬、部署任務,被找來的人全都很興奮地表示願意配合。然後大家一起去了學校的小花園,想找棵合適的樹在下麵挖個深坑。當時正好有棵樹剛被拔走,留下個挺深挺大的樹坑還沒填上,我們也不用費勁挖了,於是就開始天天中午往裏麵倒剩飯剩菜或其他髒東西。 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大蘋果騙來讓他掉到這個坑裏——現在想想真是很可笑,可是當時,不知道多少人在期待著這一幕的發生。 我和寧遠挑了個比較合適的日子最後實施我們的計劃。在這個日子的前一天,我們用報紙加上樹葉、泥土之類的把樹坑的坑口掩蓋好,讓它看上去象平地一樣。然後當晚我在家裏找出一本小學時用的小字典,從上麵挖下一個一個的小字塊,粘成了一個小字條。 第二天中午,所有參加者一起把各自的任務最後落實了一下。下午第二節課下課鈴一響,就由學習委員陳帆首先出馬,很嚴肅地把大蘋果叫到走廊裏,說是要跟他談一下最近學習的情況——因為大蘋果成績爛,老師讓學習委員跟他談話是很經常的,所以他一點疑心都沒起。與此同時,安然和葉舟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樓下去了。 有幾個女生是專門負責想各種辦法吸引開班裏其他同學的注意的,我和寧遠就趁亂從大蘋果的課桌裏拿出他的書包跑到窗口,扔給早已等在下麵的安然和葉舟,看她們倆接到書包向小花園方向跑去後,我們便返回大蘋果的座位把事先粘好的那張字條放進了他的桌鬥裏,字條上寫明讓他到小花園內的某棵樹上去取回他的包。 做完這一切之後陳帆和大蘋果的談話還未結束,一部分女生去小花園接應安然和葉舟,留在那附近看著書包以防被別人拿走,另一部分留在教室裏密切關注事態發展。 我和寧遠這兩個總策劃也去了小花園,看看書包掛的位置是否合適,等我們一到安然和葉舟因為還要做值日便返回教室了。在確定了大蘋果隻要伸手去拿那個包就必定掉進坑裏之後,我和寧遠讓留在花園看守的人各自分散到能看到書包又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然後再一起返回教室看大蘋果是否已經過來了。 一進教室門就發現班裏已是一片混亂,大蘋果找不到書包急得直跳腳——他居然沒看見桌鬥裏留給他的那張字條。不知情的人都在幫他找,可誰也不知道書包究竟去哪兒了;知情的人一個個麵色蒼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正亂著呢,碰巧班主任老師又來了,大蘋果象抓到救星似地趕緊把丟了書包的事向老師作了匯報。 這下大家全傻了,包括我和寧遠,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麽嚴重的地步。趁著老師向其他同學了解情況,寧遠說她先去小花園向留在那兒的人通報一聲。寧遠走了後我急得抓耳撓腮又無計可施,心想這下漏子可捅大了。還是正在大蘋果的座位附近掃地的葉舟靈機一動,把我們留的那張字條拿出來,故意象發現新大陸似地高聲叫道:“邢海你桌子裏有張紙條!” 大蘋果看完紙條就直奔小花園了,事情到這步我也沒心思去管他是不是會掉進坑裏,隻希望他順利把書包拿回來讓老師不再追究就好。過了10分多鍾,大蘋果拎著包氣哼哼地走了回來,告訴大家是寧遠幹的。 “我到那兒的時候丫正跟那兒拿我的包兒呢,這個三八!”大蘋果嘴裏不住地罵罵咧咧,我估計寧遠也是怕事情鬧大,想把包取回來還給他就完了,沒想到被撞了個正著。 “不許罵人!”老師製止了大蘋果,“包找著就得了,寧遠人呢?” “回家了!” “那我明天再找她,你們也都趕緊回家吧!”老師說完就回辦公室去了。 大蘋果得理不讓人地又在教室裏大罵了一通寧遠,我們幾個也沒敢說什麽。最後還是喻辰拉著他回家了。我和安然、葉舟一商量,覺得不能讓寧遠一個人背黑鍋,就一起找老師自首去了。 老師看我們來了還挺奇怪,我就搶先說道:“今天拿邢海書包不是寧遠一個人幹的。。。。。。” 還沒等我說完,老師就恍然大悟地說道:“還有你是吧?童言,你怎麽就不能消停會兒?看來我還得請你媽來一趟!” 我們班主任是個比較古板的中年婦女,近一段時間因為我頻頻犯事正對我心懷不滿——其實也真沒什麽大事,全是什麽上課傳條被任課老師抓到、開年級大會的時候跟旁邊的人說笑打鬧等等,最冤的是某天放學後做完值日班裏隻剩了我一個人,我一時高興就拿粉筆在每個人的課桌側麵寫上了他們的名字,還覺得自己是做好事呢,心想這下以後大家要發個作業本、卷子什麽的就方便多了,沒想到第二天就被老師找了去,說我破壞公物,班會上一通猛批,搞得我要多沒麵子有多沒麵子!而且這還不算完,還特意把我媽請去通報了一下我的種種劣跡。好在我媽深明大義,沒有為這些許小事為難我。 所以那次老師對於我的參與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可是等安然和葉舟說她們也有份的時候,老師就比較驚訝了,沒想到平時挺老實的兩個女孩也跟著幹這種事,一時有點兒轉不過彎來,就說:“今天先回家,明天你們幾個和寧遠一塊兒來找我吧!” 第二天去找老師的也不止我們幾個,所有參加的人全去了,大家都挺仗義的。老師一看來了這麽多人徹底蒙了,尤其是學習委員還有好多其他班幹部都包括在內。正所謂法不責眾,老師隻是不疼不癢地說了我們幾句,然後問我們幹嗎要整邢海,我們抓住機會向老師控訴了一番,說他平時是如何如何欺負我們女生的。於是老師在讓我們走了之後把邢海叫了去,從他回來後的臉色上就能看出沒吃什麽好果子。 我們特得意!雖然沒達到我們預想的結果,可最後還是讓大蘋果吃了苦頭,也就算是取得勝利了。可惜大蘋果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老實了沒兩天,又開始四處欠招,大家也懶得再跟他致氣了! 不論大蘋果還是班主任,都以為我們隻是想把書包拿走讓他著著急,到最後也不知道其中還有陷阱這麽個陰謀。大蘋果自認和我交情不錯,想起來就說:“童言,想不到你也和她們一起害我,真是白跟你這麽好了!” 我可沒覺得跟他怎麽好了,要是大蘋果知道我不但參與了還是主謀,恐怕得氣死吧!不過我喜歡大蘋果這麽說,因為他每次說起這個的時候,喻辰都會笑笑地看著我,眼神裏閃動著一些近似疼愛的東西。 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仍然是忽近忽遠的,無論如何也無法改善。 蘋果已經沒的吃了,但趙依還是天天放學去我家玩一會兒。她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整天把喻辰掛在嘴邊,讓我不免懷疑她是否也動了點兒感情。不過我可不敢去問她,她那個脾氣,搞不好我會死得很難看。 誰要是把趙依惹煩了,她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毒手。比如她前麵坐著一個外號“睡鼠”的男生,一上課就睡覺,睡覺的時候還喜歡把椅子的兩條前腿高高翹起來,把椅子背靠在趙依的桌子上。雖然我覺得這礙不著趙依什麽,但趙依卻很討厭他這樣。於是某天上課的時候趙依趁睡鼠睡得正香之際,偷偷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後挪,然後猛地把桌子一撤——全班人隻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回過頭去就看見睡鼠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正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但是趙依跟喻辰就不敢太過分,因為一向寬厚的喻辰唯一一次發火就是跟她——那次趙依非要跟喻辰換表戴,說好第二天換回來,可是到了第二天趙依賴著不肯把表還給喻辰,喻辰要了好幾次未果之後,終於急了,臉色很不好看。從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趙依嚇壞了,不僅馬上還了表還給喻辰道了好幾次歉,說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後來喻辰沒什麽事了她還自己難受了好幾天,從此就比較有分寸了。 有一次她對我說:“喻辰老是喜歡‘你丫你丫’的,前幾天他要出去,讓我幫他辦點事兒,出門前回過頭就是一句‘你丫別忘了啊!’,真是,求人家還這麽說!”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很有些美滋滋的陶醉神情,讓我大為詫異——要是別的男生敢對她如此不恭敬,她一定會勃然大怒的!我越來越覺得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了。 不過喻辰和我說話時從不用那個“丫”字,我很悲觀地想:是他跟我關係沒那麽親近的緣故吧! 但是這之後沒幾天,我們幾個人的心思就全都大白於天下了。 事情緣於我的一次疏忽。 某天下午放學後趙依要留下做值日,而我有些別的事要辦,就一個人先走了。第二天課間,趙依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對我說:“你跟安然傳完紙條怎麽也不小心收好了?還好我昨天做值日時在你位子裏看見幫你收了起來,要是讓別人看見呢?” 趙依邊說邊把她發現的那張紙條遞給了我,我接過來打開一看,臉登時漲得通紅——上麵無疑說了很多跟喻辰有關的事情。我和安然傳的紙條一般由她保管,一直到我們上大學後聚會的時候她還留著那些紙條呢,不知道這一次怎麽會漏了一張沒給她。 趙依詭異地笑著看我,說:“怪不得你老愛找喻辰說話呢,一聊起來還特高興,我早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也已經這樣了,沒辦法補救!隻好一再央求她萬不可再告訴別人。 趙依說:“你放心!隻不過孟妍是昨天跟我一塊兒看到這條的,她是瞞不住了!我們不跟別人說就是!再說。。。。。。” “再說什麽?”我狐疑地看著她。 “再說我早想告訴你了,”趙依一臉嬌羞地說,“其實。。。。。其實我和你一樣!” 我的嘴巴和眼睛都張得很大,雖然我早有懷疑,但怎麽也不相信她真的會親口對我說出這個事實——我感到自己有點頭暈目眩。 “你特別奇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是吧?”趙依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也跟你說了你不就放心了嗎?不會擔心我到處亂說了!其實我也想找個人說說,老自己憋在心裏多難受。我真的很喜歡他,我想這不會影響咱們倆的關係吧?” “那是當然!”我點點頭!本來嘛,說喜歡也不過是心裏想想,又沒想真的怎麽樣,總不至於就為這個反目成仇吧! 從這以後喻辰成了我們倆在一起唯一的話題,我們樂此不疲地互相交換著對他的看法和感受,但從不談他對自己的態度——因為說這個,可能會刺激到對方。起初我覺得很有些別扭,但是慢慢地也習慣了。到了後來,竟然還有些喜歡上了這樣——兩個女孩子竊竊私語地談論著共同喜歡的男孩子,有時說著說著就會有一種找到了知己的感覺。 和趙依談得多了,我發現她喜歡喻辰的程度甚至比我還要深得多——她說起喻辰時的表情是如此地甜蜜和陶醉,她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還從來沒有哪個男孩子讓她這樣動心過。 現在想想挺好笑的,我們那時候才不過10幾歲,能見過多少男孩子呢。但是當時趙依的話讓我覺得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她越是這麽說我就越是喜歡喻辰了。 但是我和趙依說好,就在心裏偷偷喜歡一下就好了,絕不讓喻辰知道。 有時孟妍和我們一起回家,老是看著我們倆笑啊笑,隻有她知道我們是怎麽回事,所以隻要沒有旁人在就時常拿我們打趣。我們倆也無所謂了,就由她說去。 一次孟妍跟我們逗著逗著忽然說:“其實喻辰是挺不錯的,有時候我也有點。。。。。。” 我和趙依立刻一起轉過頭去死死地盯著她,孟妍趕忙幹笑了兩聲,說:“沒什麽沒什麽,我說著玩的!” 我和趙依同時鬆了口氣。但是過了一會兒,孟妍又說道:“我一直覺得喻辰喜歡趙依!” 聽了這句話,我們再次一起轉頭死死地盯住她。 孟妍很認真地對趙依說:“我這麽說是有根據的,上星期咱們去語音教室上課,你不是來晚了嗎?我看見你進教室之後喻辰一直看你來著!” 我偷偷看了趙依一眼,她的臉有點兒紅,但是幸福甜蜜的笑容忍都忍不住地從她心裏溢出來,看得我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大家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情緒異常低落,覺得孟妍未免有點殘忍——但是她就是那樣一個人,有什麽說什麽,再說她說的很可能沒錯,女孩子的直覺總是很準確嘛!趙依雖說比不上寧遠和安然,但也算是個漂亮姑娘,至少比我強得多吧,反正我們兩個放一起,我也相信喻辰會選她。 我真的很煩,雖然我從來沒有抱過什麽希望,但是聽到別人這樣說我也不可能高興。更糟糕的是令我煩的還不止這一件事。 班主任老師放出話來:全班的座位要進行大調整,先要廣泛征求一下意見,然後再和班幹部商量商量,大約兩個星期後公布結果。聽起來似乎沒什麽,實際上卻是人人關注的大事,因為其中牽扯到很多個人利益——比如認真聽講的不願意坐到後麵、愛開小差的也不願意坐到前麵;一直坐在一起關係不錯的不願意分開、有點小矛盾的又怕被安排到一起;當然還有很多人都暗暗希望能跟喜歡的人坐得近一些。 我是不指望這個了,僅從身高上來看我也絕無和喻辰坐到一起的可能——我一直都是坐在教室第三排,趙依倒是滿有希望的。隻要能不和安然分開、能離寧遠也近一些,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段時間我們剛剛養成了放學後不直接回家而是在教室裏泡著的習慣,主要是包括我、趙依、孟研、喻辰、大蘋果和葉舟在內的幾個人,還有一些不固定的流動人員。不過葉舟是為了等父母單位的班車,每天都走得晚,而我們其他人純粹就是不想走。 我從那時起開始舍不得在喻辰離開之前回家,雖然留下來的人都是分成一小撥一小撥的,不是每次都能湊在一起。若是這一天放學後跟喻辰說話了,哪怕隻是一、兩句,我也會覺得特別開心;若是還沒有,我就會一邊心不在焉地和別人聊天一邊悄悄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分鍾都盼著他能過來和我說點什麽,直到他拿起書包和大蘋果一起走出教室,我才會徹底死心並感到無限的失落。 我猜趙依一定也是和我一樣吧! 某天放學後我們幾個人象往常一樣在教室裏窮耗著,聊得正熱鬧,下課時被班主任叫走的陳帆回來了,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內幕消息——分到教室第一排坐的人的名單已經定下來了,不是個子矮的也不是視力不好的,而全都是一些平時調皮搗蛋、不好好學習的人,大蘋果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這些人裏隻有一個女生,居然是我! 這個消息給我的打擊太大了——能不能和寧遠、安然坐在一起倒在其次,讓我感到受傷的是班主任怎麽會對我的偏見如此之深,雖說我那段時間是犯了點兒小事,可是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還是不錯的,再怎麽說也不應該把我跟他們混為一談啊! 現在想起來真是無所謂的事,但是在那個年紀,自尊心脆弱得不堪一擊!陳帆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正倒著坐在葉舟前麵的座位上和她聊天,聽完陳帆的話我越想越委屈,就趴在葉舟的桌子上痛哭起來,雖然這樣當著大家哭會很丟人,但是這件事本身就讓我覺得已經把臉都丟盡了。 女孩子們一看我哭了,趕緊紛紛過來安慰,後來沒話說了就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我。我哭了一會兒之後,想去水房洗洗臉,剛一抬頭,眼睛就碰上了喻辰的目光——他正坐在教室後麵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見我抬頭了就衝我揚了揚下巴,撇著嘴露出一種很戲謔的笑容,仿佛在說:至於嗎?! 我看到他這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家鬆了口氣,也全都笑了。我也沒再去洗臉,就用她們給的紙巾擦了擦,回自己座位上去了。喻辰慢悠悠地踱了過來,坐到我對麵問:“怎麽了?” “你是明知故問呀?”我白了他一眼,“我剛好了,你別又招我啊!” 喻辰笑了笑,不再說下去,隻是很專注地盯著我看。我被他清澈的眼神盯得不知該把剛哭腫的眼睛往哪兒放,心裏砰砰地亂跳著,隻好假裝很凶地說:“看什麽呀你?” 喻辰聽我這麽說就趕緊把目光移開了,過了一會兒忽然很認真地說道:“我過兩天借你一本書吧,叫《人類的感情世界》。你看過嗎?” 我搖了搖頭,不解地問道:“幹嗎要讓我看這本書?你以前不是隻給我推薦武俠小說嗎?” “沒什麽,就是覺得寫得挺好的!”喻辰的目光有些遊離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偶然間瞥到趙依正在教室的另一頭研究性地看著我們倆。正好大蘋果過來叫喻辰回家,他便站起來走掉了。 我明白喻辰剛才過來就是為了安慰我一下,心裏的不快早飛到了九霄雲外,倒象是喝了蜜般甜絲絲的,甚至都有點慶幸今天出了這麽件倒黴的事。 趙依、孟妍也叫我一起回家了,路上大家照常說說笑笑。但是第二天上體育課的時候,趙依跟我說了一句話,讓我幾乎當場暈倒。 她說:“我上個星期告訴喻辰你喜歡他了!” 我聽到趙依的話隻覺得眼前一黑——她總是隔三差五地給我扔這樣的重磅炸彈,我的心髒真是承受不了。我本來一直有點兒擔心趙依會忍不住告訴別的人,可是萬沒想到她會幹脆直接告訴當事人去了! 在稍微恢複意識之後,我盡量語氣平和地問她:“為什麽?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誰也不告訴他嗎?” “我知道我錯了!”趙依紅著臉囁嚅地說,“可是那天跟他聊天的時候,我實在沒忍住。我覺得你這麽喜歡他,應該讓他知道。我也是為你好!你能原諒我嗎?” 我真的很憤怒——這算什麽理由啊?你趙依平時整天拿我開心我可以不在乎,動不動就發脾氣我也可以不在乎,可是你怎麽能這樣背信棄義地陷我於尷尬境地?還說是為我好,有這麽為我好的嗎? 但是我心裏還有很多疑問——她告訴喻辰這件事到底是什麽目的?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情再告訴我?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而是過了這麽多天? 但是這些問題我是不能直接問她的,因為我知道從她那裏得不到真實的答案,我隻能用自己的腦子去判斷。我氣到極點的時候一般不會發火,隻是輕描淡寫地問道:“那喻辰說什麽了?” “什麽都沒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對常娟的事不也這樣嗎?” 就在趙依回答這個問題的過程中,我有了一個猜疑——趙依壓根就對我喜歡喻辰這件事耿耿於懷,我是想偷偷喜歡喜歡就算了,但趙依卻是真的想爭、想早些把我踢出局。可能孟妍那天的話鼓勵了她,恐怕她也一直相信喻辰不會對我有什麽好感,所以她告訴喻辰這個,無非是想讓喻辰疏遠我,一如最開始常娟的下場;但是這幾天,喻辰對我的態度並無明顯的改變,還是該說說該笑笑的,她大概因此沉不住氣了,索性把這事再跟我挑明,想讓我無地自容,以後再也不好意思去跟喻辰糾纏——她很清楚我一直都特別特別害怕讓喻辰知道我的心思。大不了就是我跟她翻臉,可是這個她恐怕也不在乎。 也許事情未必就真的是這樣,但當時我找不出別的解釋,雖然我也有點不敢相信。我那時候覺得喜歡一個男孩子是件挺單純美好的事,從沒想過有的人還會為此處心積慮地想出這樣陰毒的伎倆,甚至不惜出賣朋友。 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平時對她處處容讓,在喻辰的問題上又一直表現得羞澀怯懦,她才會認定我性格軟弱,碰到這樣的情況也隻有偷偷流淚然後逃避退縮的份。可是她對我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我是那麽一種人——平時很多事情都可以忍、可以不計較——但是一旦有人真的惹火了我,特別是當我感到有人想要拿我當傻瓜的時候,我的報複心理會讓我在一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會做出很多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整大蘋果那次,其實不過是想惡作劇一下,他得罪我的地方我還真沒怎麽太往心裏去。但是趙依就不同了——你不就是想讓我不再跟喻辰接近嗎?我偏不讓你得意! 我心裏這樣想著,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話題轉了開去,開始和趙依聊一些別的事情。趙依顯然有些驚訝,但也沒再說什麽。 中午吃完飯走進教室,喻辰抬起頭來看我。我勇敢地接住了他的目光,並放下飯盒徑直朝他走了過去,並很慶幸他的周圍剛好沒有什麽其他的人。在這之前,我已經有很長時間不好意思主動過去找他說話了。 走到教室最後一排的路好象突然變得很長,我用眼角的餘光瞟到趙依正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裏盯著我,而喻辰也一直看著我,直到我走到了他前麵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兩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看了他一會兒,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忽然小聲地問道:“趙依前幾天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喻辰的臉騰一下就紅了,眼睛轉向別的地方,反問道:“說什麽呀?” “就是。。。。。。關於我的!”我的臉也終於紅了,實在隻能說到這個地步,他要是再裝糊塗我就沒辦法了。 喻辰卻輕輕點了點頭,我的臉燒得厲害,不知道接下來還應該再說些什麽,隻好低下頭翻來覆去地折騰著他的鉛筆盒蓋——關上又打開、打開又關上。 我不想管他要一個答案,因為我知道他不會給,即使給了八成也是讓我傷心的答案。我隻是想知道趙依所說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我也真怕當麵捅破這層窗戶紙後,我就連他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象是沉默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喻辰伸手過來把我不停擺弄著的鉛筆盒拿走了。我抬起頭,他用他清澈如水的目光溫柔地看著我,忽然歎了口氣說:“咱們還是好好學習吧!” 我的心一涼,認為這句話當然是拒絕的意思——雖然早在意料之中,我還是覺得很難過,非常想立刻站起來走掉。但是想到趙依,我不甘心就這樣讓她得逞,於是我強迫自己留了下來,並開始強顏歡笑地和喻辰說別的。 喻辰倒是很積極地配合了我,我們倆居然越聊越開心,說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不用看也知道趙依一直都在注意著我們這邊的動靜,這讓我深深地體會到了報複的快感。 當天下午放學後以及第二天的中午和課間,我照樣去找喻辰有說有笑,盡管我的心很疼,但是我故意笑的很大聲。而喻辰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任何不歡迎我的意思,這還讓我稍微安慰了一點點。 在這段時間裏,我和趙依也還是每天一起放學回家,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表現出什麽。但是我認定趙依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許接下來的事情我將不再有辦法控製,但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靜觀其變。 說實話,這樣的勾心鬥角讓我覺得很累,我是多麽希望能單單純純地生活!可是我最恨別人拿我當傻瓜,既然趙依做出這樣的事,我也隻有奉陪到底了! 果然第三天中午趙依就叫了孟妍到走廊上,兩個人嘀嘀咕咕地說了好長好長時間。我想很快就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不管它,該來的總要來!雖然這樣想著,心裏還是難免忐忑。 下午一放學,孟妍就躥到喻辰那裏跟他說著什麽,趙依過來告訴我今天有事不一起走了,我則留下來做值日。 在教室後麵掃地的時候,隱約聽見孟妍在問喻辰:“你到底喜歡哪個。。。。。。還是一個都不喜歡。。。。。。” 我明白趙依一定是讓孟妍告訴喻辰自己也喜歡他,並且讓孟妍向喻辰要一個明確的答複。我看孟妍恐怕會白費力氣——能問出什麽來呢?他八成還是什麽都不會說。 但是,但是如果喻辰喜歡的真是趙依呢?那他還會什麽都不說嗎?想到這兒我的心一下就縮緊了——他最好還是什麽都不要說吧!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看見喻辰從座位上站起來,背上包就往教室外麵走,孟妍還在後麵追著問了句什麽,喻辰回頭答了她一句,似乎有點不耐煩,最後還是毅然決然地出門走掉了。 我想我應該所料不差,孟妍肯定是什麽都沒有問出來。可是孟妍卻鬼鬼祟祟地朝我走過來,一邊還賊忒兮兮地壞笑著拿眼睛瞟我。我看到她這個樣子,預感到她要跟我說些什麽很重要的話——會是什麽呢?我心跳加快,停止了掃地,拄著掃把看著她。 孟妍湊到我身邊笑著看了我半天,終於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他喜歡你!” 一瞬間天旋地轉,我緊緊地抓住孟妍的衣角,百感交集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憋了半天,最後發出了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天哪天哪!!!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但是又為什麽不可能?他喜歡的是我?真的是我???我從來都沒有想到!可是我又好象早就應該想到!!上帝啊,我想大笑,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我覺得我已經快要瘋掉了。 教室裏的人都詫異地向我看過來——我才不在乎,還有什麽能讓我再去在乎?他們都不知道,我在一分鍾之內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我拚盡全力讓自己暫時平靜下來,胡亂地掃完了剩下的地,把掃把一扔衝到座位上拿起書包,就拉著孟妍歡蹦亂跳地跑出了教室。 出了教室我才來得及詳細地向孟妍詢問喻辰到底是怎麽說的,孟妍便眉飛色舞地對我娓娓道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確是趙依讓孟妍替自己表白心意並要個明確答複的。 “他一開始特驚訝,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問他到底喜歡哪個,他說你別瞎摻和這麽多事,跟你有什麽關係?我說那不行,趙依讓我問的,說非要個明確的答複不可。然後他就不吭聲了,我軟磨硬泡,說:‘她們倆都特別喜歡你,你老這樣算什麽,好歹給句話吧。’說了半天,最後他紅著臉吭吭哧哧地給我來了一句:‘那你就跟童言說吧!’我說說什麽呀?他又不說話了。我都快被他急死了,又問:‘說你喜歡她?’他就低著頭恩了一聲,我說:‘你真喜歡她呀?’他說:‘我不都說了嗎?’,然後拿起書包就要走。我趕緊又問他:‘那趙依呢?’他皺著眉頭說:‘怎麽又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了?’說完就走了。” 孟妍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通後,又是搖頭又是笑地感歎道:“沒想到我居然感覺錯了,我還一直覺得我看人挺準的呢!” 我邊聽邊樂得合不攏嘴,隻覺得飄飄欲仙,又總有點兒懷疑是在做夢。兩個人說著說著走到了校門口,忽然看見喻辰和大蘋果正站在外麵不知道在等誰。 喻辰遠遠地看見我們倆,特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趕緊扭過頭拉著大蘋果走到別的地方去了——雖然我早就認為他笑起來就象個天使,但這一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象。 我攀住孟妍的肩膀,又哭又笑地問她:“孟妍啊孟妍啊,你告訴我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孟妍說:“你剛才也看見他那麽笑了,還不相信?你可真幸福——喜歡的人竟然也一直偷偷喜歡你!你知道嗎?有好多人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運氣!” 是啊,我知道這有多難得。而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在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碰巧是兩情相悅——上天對我實在太過厚愛了! 我們取了車慢悠悠地騎回家去,路上孟妍忽然鬱悶起來:“晚上趙依還要去找我,我怎麽跟她說呀?” 我一聽這話心也立刻直直地沉了下去——說實話我很矛盾:出於私心和虛榮,我當然願意讓趙依知道這件事,而且是越快越好;但是我也知道這對於趙依來說,打擊也許太大了,可能自從上次孟妍說過那話以後,她就一直堅信喻辰是喜歡她的。 雖然我這幾天一直在拚命地氣趙依,但事情發展到現在我還得感謝她。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再去恨她了,想得更多的還是我們以前的交情——畢竟我們還是共同擁有過很快樂的時光! 我很煩,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孟妍最後極為苦惱地說:“告訴她太殘忍,可是不告訴她好象也不太好。算了,不想了,等她來找我了再說吧!” 晚上我回到家什麽也幹不下去,翻來覆去地想著孟妍告訴我的那些話,一個人不停地傻笑,激動得不行了就在床上做倒立。喻辰也喜歡我耶!這太不可思議了!喜歡我什麽呢?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也有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以後我們會怎樣呢?會象陳帆和林翔那樣嗎?真是讓人又向往又有點害怕!我一會兒怕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的事,一會兒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戀愛真的基本上可以等於發神經! 隻有想到趙依的時候,我會比較混亂。 等我第二天早上惴惴不安又無限憧憬地走進教室以後,發現世界依然是那個樣子,喻辰甚至都沒有多看我一眼。我的心立刻跌入了萬丈深淵。 趙依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異常,中午還跑去找喻辰說話。而我,反而不好意思過去找他了。但是看他們倆聊天,我很不開心!我發現我已經無法象以前那樣保持無所謂的心態了,而是變得患得患失——喻辰既然把我送上了天堂,我就不可能再退回從前,隻會直接從天堂跌進地獄。 我去找孟妍,問她昨天怎麽跟趙依說的。孟妍說:“昨天很奇怪,趙依來了也沒問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結果我們倆就誰也不說話地坐了一個多小時,別提多難受了。我覺得她應該能感覺出什麽吧!可是今天看她又不象!” 我隻有深深地歎著氣,孟妍想了半天,最後對我說:“我看還是告訴趙依吧,幹脆讓她死了心還好點兒!不過你跟她說吧,我實在說不出口!” 我也說不出口呀,為此我整個下午都頭疼欲裂。這是多麽為難的一件事情,連孟妍都覺得難辦,更別說我這個當事人了。可是我也真的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喻辰說了他喜歡的是我,這似乎已經足夠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讓趙依再繼續抱什麽幻想。我總覺得如果趙依知道了真相,那她再怎麽去纏著喻辰我也不會那麽難受了。 到了放學的時候,終於私心占了上風。我把趙依叫到走廊上,很艱難地把昨天孟妍告訴我的話對趙依講了一遍。 我的話還沒說完,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撲撲簌簌地從趙依的眼中滾落了下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她流淚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同時感到無比的後悔。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而她擦了擦眼淚說:“我沒事!”然後就扭頭進了教室,在座位上呆坐了一會兒,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我遠遠地看著她不知所措。孟妍趕緊跑過去,拍著她的肩膀對她說著什麽。喻辰也還沒走,和教室內的其他人一樣,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們。 孟妍安慰了趙依一會兒,又去找喻辰說了些什麽,然後喻辰便站起來過去找趙依了。我又開始覺得不是滋味,於是回到走廊,趴在窗台上呆呆地往下看。 我比下午還要難受,而且還變成了雙重的。趙依的眼淚讓我覺得自己特別卑鄙,而卑鄙之後結果反而更糟——我即同情趙依,又沒辦法讓自己不吃醋。 過了一會兒孟妍出來了,站到我身邊問:“怎麽了?” 我說我好象傷趙依傷得太重了。 孟妍歎了口氣說:“沒關係的,反正早晚也得讓她知道。這種事有什麽辦法?總得有一個人難受,長痛不如短痛嘛!” 我勉強地點了點頭,一點兒都沒覺得輕鬆。孟妍跟我呆了一會兒,又進去看趙依了,而我則繼續趴在窗口看風景。 不知道發了多長時間的呆,忽然聽到有人輕聲地問我:“幹嗎呢?” 我轉過頭去,喻辰正站在我身邊看著我,這讓我登時安慰了不少。我笑了笑說:“沒事,隨便看看!” 我轉身靠在窗台上看他,他便退到走廊的另一麵靠在牆上。走廊不寬,可我還是感覺他的距離很遙遠。 “趙依怎麽樣了?”我虛弱無力地問。 “應該好些了吧!”喻辰的眉頭皺了起來,歎息著說:“唉,我都快煩死了!我沒想到趙依會這樣,我覺得挺對不住她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問道:“你昨天跟孟妍說的,是真的嗎?” 喻辰心煩意亂地用手搓了搓臉,說:“我也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這是什麽意思啊?我的心又開始下沉了。 沉默了一會兒,喻辰接著說:“可能是我太衝動了,我根本不想傷害任何人,要是知道事情會鬧到這樣,我昨天就什麽都不會說了。。。。。。。你也當我什麽都沒說吧!我現在就想好好學習,真的!” 我聽他這麽說有點想哭,但是臉上卻擠出了一絲苦笑,又問道:“那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 喻辰又沉默了,過了半天才說:“你別再問了行嗎?我真的不想再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那上麵真的寫滿了痛苦,我不知道還要怎麽去問他,隻好半開玩笑似地說:“你這麽說,我也要哭了!” “你可千萬別!”喻辰趕緊說,“那個還沒哄好呢,你想急死我呀?” 我勉強笑了笑說:“逗你玩呢!” 喻辰鬆了口氣,說:“那就好!我回家了,你也別老胡思亂想了!” 我點點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走開,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一直下落一直下落,不知道要落到什麽地方。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教室,趙依走過來,紅著眼睛對我說:“童言,這件事影響不了咱們,咱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啊!” 趙依的話音裏還帶著一點哭腔,我用力地點點頭,一時間悲從中來,眼淚也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 趙依的淚水再一次在眼眶裏打轉了,但仍是笑著對我說:“看你,我都沒事了,你哭什麽呀?” 她邊說著邊拿起手裏的手絹幫我擦眼淚,手絹上大概還粘著她的淚水,碰到臉上隻覺得涼涼濕濕的——就在這個瞬間我在心裏徹底與趙依和解了,一切的一切都隻怪我們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孩子,誰能比我們更理解對方?又有什麽是不可以原諒的? ★★★每日連載:無憂年代——小P孩時代的風花雪月★★★ 我整整沮喪了一個晚上,昨天我還覺得整個世界一片春光燦爛,今天就陷入無邊的黑暗了——真的不是天堂就是地獄啊! 我恨死了喻辰,既然有今天,何苦說昨天那樣的話來折磨我——天啊,救救我吧!他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啊?我真的快瘋掉了! 我開始寫日記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來發泄我的心情。雖然在此之前我寫日記從來沒有堅持過三天,但是從那天開始,居然一寫就是一年多。 第二天去上學,發現大家都笑咪咪地看著我交頭接耳——我早料到會這樣,昨天趙依一哭,我們和喻辰之間的事就再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沒人敢當麵說趙依什麽,就連陳帆,大家也隻是在背地裏說說閑話。我卻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此大家便有了新的樂趣,喻辰再一次成為眾人嘴裏的男主角,女主角卻換成了我,比當初說常娟的時候還熱鬧。 喻辰大部分時間仍是置之不理,不過偶爾也會臉紅傻笑一下,而我,隻有苦笑的份。 大家雖然說得這麽凶,但是他們隻知道喻辰肯定是不喜歡趙依,至於他到底喜歡不喜歡我,他們象我一樣搞不清楚。 寧遠和安然私下裏問過我,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給她們倆講了一遍,她們也被弄糊塗了,分析了半天,還是什麽忙也沒幫上。 我再也不去主動接近喻辰了,我想算了吧忘了吧,可是他又坐到我身邊柔情似水地看著我,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等我的心情再一次雀躍起來的時候,他卻又無視我的存在了。 我覺得自己象躺在一張海綿墊上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漂浮,一會兒被猛然拋上快樂的巔峰,一會兒又被狠狠地砸到痛苦的穀底。我天天拚命地想啊想啊——他到底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呢?可是想不明白啊,怎麽想都有道理、怎麽想都沒有道理。 可是我打定主意,再也不去問喻辰這個問題了! 座位終於換了,我真的坐到了第一排,跟安然分開了很遠。而趙依,竟然也真的和喻辰坐了同桌。說我一點兒都不在乎,誰信呢?實際上,真是別提多難受了! 分到我同桌的是個叫張洋的男生,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兒,屬於蔫壞蔫壞的那種。在這之前我們說過的話不超過三句,可是坐到一起後居然也能整天聊得挺熱鬧,還經常因為上課說話被老師罵。 大家看在眼裏,便紛紛打趣喻辰,說讓他小心點兒張洋。真是天地良心,誰讓張洋和我坐了同桌呢!喻辰什麽也不說,可是據不可靠消息稱,某天我不在的時候又有人跟他提這檔子事,喻辰長歎一聲說:“唉,張洋還是我兄弟呢!” 我聽說了之後又有點飄飄然了! 喻辰和趙依也是天天都聊得熱火朝天。喻辰是不是真在意張洋我不知道,反正他和趙依的說笑聲讓我心裏一陣一陣地泛酸倒是千真萬確的! 我和趙依表麵上仍然很不錯,還是天天一起回家、一起說說笑笑,但隻有我們兩個人心裏清楚,我們實際上已經是無可挽回地疏遠了。 張洋是個非常迷糊的人,某天上課忘了帶課本和我合看,看著看著一張紙條就從書裏滑了出來——該死,又是我和安然以前傳的紙條,什麽時候夾書裏了?我還來不及搶過來,張洋已經一把抓走,側過身去看了起來。看完後無比激動地轉過頭問我:“這是你寫的?” 我把紙條搶過來看了一眼,上麵寫的還是關於喻辰的事。正好這時候下課鈴響了,那是周末的最後一節課,老師一宣布放學,張洋就蹭地一下蹦到後麵去找喻辰報告自己的重大發現了。我無奈地搖搖頭,背上書包走人——全班上下大概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我喜歡喻辰,還要猴獻寶似地當什麽新聞去說,真是沒藥救了! 第二個星期來上課,張洋一見到我就搖頭晃腦地歎息道:“真沒想到,喻辰居然也喜歡你!” 我立刻象被人灌了一大勺蜂蜜,嘴無可控製地咧到了耳朵根。我問張洋:“他跟你說什麽了?” “什麽也沒說!我這是憑男人對男人的直覺!”張洋故做深沉地說,“我跟他說這事的時候,他一直笑,大概就跟你現在笑的樣子差不多!” 唉,我怎麽從來都沒發現張洋竟然如此可愛,那一刻我真想擁抱他! 我咧著嘴傻笑到了中午,連老師們都邊講課邊不時地看看我,不明白自己講了什麽能讓我陶醉成這樣!午飯後和寧遠去洗碗的時候碰巧在水房遇到了喻辰,可是他看到我就象看到空氣一樣,兜頭一盆冷水讓我終於恢複成了蔫頭搭腦的樣子。 我總覺得我隨時都有可能發瘋。 大蘋果是最反對喻辰喜歡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因為上次偷書包的事記著仇呢。他總是在班裏大叫大嚷地對喻辰說:“童言個兒也太矮了!”、“童言長得又不好看!”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我們一起去孟妍家給趙依過生日,點蠟燭的時候我被打火機燙了手,大蘋果立刻對喻辰說:“你可千萬不能要她,簡直笨死了!” 我氣得要死,有這麽個朋友整天跟在喻辰身邊,我就別想塌實了。但奇怪的是,每次大蘋果這麽說的時候,喻辰反而會靜靜地看著我,眼睛裏全是柔情蜜意。 我們從沒有象陳帆和林翔那樣一起出去過,甚至連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都從未有過。最最讓人心跳的舉動,也不過就是在教室裏透過層層的人群互相對視,讓目光和目光纏綿一會兒,然後,多半是我先麵紅耳赤地把眼睛轉向別的地方。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放學後,他在掃地我在低頭收拾書包。他掃到我跟前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那兒象癡了一樣地凝望著我,他的眼睛象是能訴說很多很多東西。我也呆呆地看著他,心裏湧起的竟然不是快樂而是無限的感傷。他離我這麽近,而我伸出手去,總是有夠不到他的距離,總是! 我仍然在不停地想他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我從別人那裏得到的消息並不總是好的。有一天趙依就跟我說:“我想了好長時間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我曾經問過喻辰對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說還是隻拿你當普通同學。。。。。。” 聽到這些我的眼淚便直直地流了下來,我發現我已經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我狂亂地想著那他跟孟妍說的那些話到底又是怎麽回事呢? 趙依歎了口氣說:“別人肯定認為我這麽做是挑撥離間,可是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沒想到你會這麽傷心,看來我還是不應該告訴你,我又做錯了,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真的真的,其實他對你還是挺好的!” 我怎麽能當作她什麽都沒說呢?雖然我拚命地告訴自己不應該相信趙依的話、拚命地讓自己想喻辰對我好的那些地方,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我竟然還是相信了。也許,那些曾經存在於我靈魂深處的自卑,從來就沒有真的消失過。 我那天感到了徹底的心灰意冷,於是決心放棄。那之後的兩天裏,我不再看喻辰,也不和他說話,見了他就遠遠地躲開,每天不是鬱鬱寡歡地在座位上發呆,就是呆在走廊的窗口前往下看。 喻辰找過我。就在我站在走廊上望著窗外發愣的時候,他出來問我:“你這兩天怎麽了?” 我什麽都沒說,望著他淒然一笑,然後轉身回了教室。 那幾天正好有人借了一本瓊瑤的《六個夢》給我,裏麵全是傷感的悲劇情節,看得我心情更糟了。有一天放學後我沒走,在座位上繼續看書,喻辰來了,坐到我旁邊把書拿過去看了看說:“你就整天為這些愁眉苦臉、長籲短歎的?值得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眼淚又掉下來了。喻辰並不那麽會安慰女孩子,看我哭了就什麽都說不出來,隻好坐在旁邊看著我,一直到我把眼淚全擦幹淨。 那天他跟我聊了好多好多,都說了些什麽現在卻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趙依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都沒有再提起,所以喻辰到最後也沒弄明白我那幾天為什麽不開心。從那天開始,我終於決定隻相信自己的感覺,再也不輕易相信別人說的了。 隻是我的感覺仍然不是每天都那麽好,喻辰他總會在我高興的時候給我當頭一棒,也總會在我近乎絕望的時候送來溫暖和關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把時機把握得那樣恰到好處。 我越來越不願意離開學校,每天都希望能跟喻辰一起再多呆一會兒,哪怕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也好。 有時候我會自己寫一些詩給喻辰看,當時對那些詩頗為得意的,但是現在再找出來看,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了——什麽玩意!頂多也就算是順口溜!自己看了都臉紅,真想不明白怎麽會拿這種白癡的東西給自己喜歡的人看。 我怎麽也記不起來從那個春天到夏天究竟還發生了些別的什麽,因為我每天所注意的無非喻辰的一舉一動——他又看我了、又對我笑了、又主動來跟我說話了、又不理我了。。。。。。我的日記上,也隻有這些瑣碎的東西以及百味陳雜的各種心情。 我的初戀對於自己來說驚心動魄,在表麵上看來卻實在太過平淡。隻有一件事,讓很多人都跟著我一起激動了一把。 我的14歲生日,也是我收禮物最多的一個生日。那天一進教室,就紛紛有人來給我送禮。安然的毛絨兔、寧遠自己畫的畫、葉舟的帶鎖的小日記本、孟妍的吸盤猴、趙依的席慕容詩集。。。。。。還有好多好多關係很一般的同學,也都送了我禮物。弄得我的課桌裏都快擱不下了。 之所以我的這次生日會引起這麽廣泛的關注,是因為大家都在猜測一件事:那就是喻辰到底會不會送我生日禮物。他從來沒送過任何人生日禮物,上次趙依過生日,他也隻是和大蘋果合贈了一張賀卡。 幾乎在我生日的前一個星期,就總有人問我:“你說喻辰會不會送你禮物呢?”我總是斬釘截鐵地回答:“肯定不會!” 我當然是希望會的,但我不敢讓自己抱這樣的希望!我隻是想:反正他誰都不送,所以不送我也很正常,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等到喻辰來了,果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慶幸自己沒有對他太過奢望,也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中午吃完飯,我坐在座位上學習。喻辰和大蘋果出去了——這是太過平常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有在意。等到快上下午課的時候,他們兩個回來了,喻辰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班裏的人很多,大家都開始鬧哄哄向我這邊圍攏。我感到氣氛有些怪,詫異地看了一眼喻辰,他兩手空空的,我實在搞不明白別人在激動什麽。一直到喻辰走到我跟前了,我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 我傻愣愣地看著喻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有著漂亮包裝紙的禮品盒放在我桌上,然後轉身走開,直到周圍的人開始炸了鍋似地起哄我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激動得快要昏過去了,手軟得拿著那個盒子半天都撕不開包裝紙。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又叫又笑,而我的耳朵裏充滿了快要虛脫時的那種轟鳴聲——我又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這一切是多麽地難以置信! 盒子裏是一隻當年十分流行的眼睛熊,這隻並不怎麽特別的熊在全班每個人手上被傳閱了一遍,然後被我視若珍寶地帶回家,慎重地放在了寫字台我一抬頭就能看見的位置上。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也可以有如此燦爛奪目的時刻。這件事被大家津津樂道地傳誦了很久,誰都明白,喻辰這麽做等於向全班宣布了對我的感情。 我自然也明白,還以為從這之後我就再也不用胡思亂想了。但是那之後,我們的關係仍象往常一樣時好時壞,我也還是不停地猜來猜去。我很絕望地想我們可能永遠也擺脫不了這種狀態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多麽美好的一種狀態啊! 因為班上的同學天天都在說我們倆的事,自然免不了傳到老師耳朵裏一些。我們被分別叫去談話,兩個人都一口咬定絕無此事,隻不過是同學們瞎說著玩的。反正我們倆連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過,也不怕有什麽尾巴被抓住。 我本來擔心老師找過我們後喻辰會不再理我,但是那之後的幾天他反而對我比平時好,讓我頗為感動。 初二的下半學期就在大起大落的心情中流逝過去了,期末考試,我和喻辰居然都考得不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愛情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我們學校是中考考點,暑假總是放得特別早。那時候家裏有電話的人都很少很少,放了假各自回家,再想念也沒有辦法聯係。 我聽著《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和《愛情對我來說》,看著《含羞草》和《電腦娃娃》熬過了那個漫長的暑假。我從來沒有哪個假期那樣盼望開學,那時候我不再幻想我們的關係能有什麽進一步的發展,我覺得能維持這樣時好時壞的狀態就已經很幸福了!至少在以前的十幾年裏,我還從沒有這樣幸福過! 我還不知道,從放暑假的那天開始,我生命中最純淨完美的幸福時光就結束了,並且一去不返。 初三第一天開學,我們照例要做大掃除。我去水房,碰巧喻辰也在裏麵涮墩布。水房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一個假期沒見,我很開心能有這樣的機會,心裏很盼望他能跟我說句話。可是他什麽也沒說,涮完墩布,就扭頭出去了。 我當時感覺很不好,真的很不好!我很害怕地預感到我們的好時光已經過去了,但是我安慰自己說:也許還是象以前一樣,他過兩天又會來找我說話的。 然而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他不旦沒有來找過我,甚至遠遠地看到我都要把頭扭到一邊。我真的發慌了,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思前想後,我終於決定鼓起勇氣主動去找他說一回話。 我用了好幾天去琢磨找他的最好時機,甚至連跟他說話的內容都在心裏演練了好幾遍。一個周末的中午放學後,趁著班裏正亂,我象踩著棉花一樣頭重腳輕地走過去找他,緊張得手心裏全是冷汗。 結果我問了他一句話就說不下去了,他的態度冷淡得讓我在瞬間崩潰,實在無法把後麵的話繼續講完,隻有轉身衝出了教室。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流,怎麽都控製不住。 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究竟為什麽會這樣,但是我一向自尊心比較強,碰了一次釘子就絕對不肯再去試第二次了。所以從那天開始,整整一年的時間,我們幾乎誰也沒有再跟誰說過一句話。 我覺得我的世界一下子從五彩繽紛變成了隻有黑白兩種顏色。打擊來得太快太突然,雖然在我的印象裏,那一年也還是有很多別的事讓我開心讓我笑,但是憂鬱就象一張罩住了我的網,我的一切高興都是在它的陰影之下。 我曾經天真地幻想能在11月份他生日的那天和他和好,為此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為他挑選禮物並設計寫在他賀卡上的話。賀卡我寫了又擦、擦了又寫,換了三張才最後確定下來。終於盼到那一天的時候,他拿到禮物的確顯得很開心,但是在說了聲謝謝之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我徹底地絕望了,不再做任何努力。班裏的同學們見我們誰也不理誰,也都不怎麽開我們倆的玩笑了。 那一年的變化很多——我陰差陽錯地和葉舟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又因為自行車丟了改為走路上下學,從此和孟妍、趙依她們的關係變得很淡,甚至連寧遠和安然也都漸漸疏遠了。 我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夢到我和喻辰終於和好如初,兩個人象以前一樣坐在一起開心地聊天,等到醒來後發現還是什麽都沒有改變,總是痛苦得幾乎要死去。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麽忍過來的——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他,抱著過去種種美好的回憶不肯放手,但每天見到他卻形同路人。 就這樣煎熬了一年,高中我們都升了本校,但分到了不同的班級。偶爾在學校裏遇到,還是會低頭而過,慢慢地也就沒有那麽難受了,畢竟時間會讓一切都成為習慣。 上了高中的我變得很自信,很明確地知道自己有哪些地方值得欣賞,也確實得到了更多男生的好感。高二時我有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戀人,和喻辰之間的一切也就徹底地成為過去了。隻是我每次見到他心裏依然會隱隱作痛。 高中畢業,我們各上各的大學,見都見不到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想起他,我還以為那些年少往事我終於可以淡忘了。 大學畢業後的某一天,我在上班的寫字樓裏意外地遇到了一個初中的男同學,興奮之餘便約了下班後一起吃飯。坐在飯館裏那男生告訴我他大學時和喻辰在一個學校,說他有喻辰現在的電話號碼,問我要不要。 那時候我已經有了感情很穩定的男友,但我沒想到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會那麽激動,那些我自以為淡忘了的往事全回來了,我這才明白什麽叫做刻骨銘心。 同學很快就把電話號碼給了我,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晚就打了電話給他。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我拿著話筒的手竟有些輕微的顫抖。 第二天下午,喻辰坐在公司前台旁的沙發上等我下班——他比以前瘦了很多,穿著黑色的皮夾克顯得很帥。 我們到一家小飯館吃飯,我坐在他對麵細細地打量著他,心中百感交集——那個在初三的時候做了無數次的夢,沒想到終於會在這麽多年後實現。 喻辰也看著我,他的眼睛還是那麽清澈如水。他對我說:“咱們初二那年的暑假,我接到過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是個我不認識的男生,他跟我說:‘你小心點兒,以後少跟童言來往,不然廢了你!’說完就把電話掛了。你知道那時候我隻是個很怕事的孩子,我真的被嚇住了,從此不敢再理你,可是如果現在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把他揪出來打死不可!” 我什麽都說不出來,我有點兒想哭,可是我實際上非常高興,真的很高興!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在這麽多年之後還能得到我當年一直想要的那個答案。雖然我們都已經有了各自的感情歸宿,可是畢竟那個在我心裏埋了太長的時間的結終於被解開了——我不能不感謝上帝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喻辰又說:“這麽多年我一直在猜到底會是誰,猜來猜去還是覺得隻能是趙依指使的,她做出這種事我一點兒都不奇怪!連邢海都說過趙依心太毒,而且女人的嫉妒心理,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隻是淡淡地笑。我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這麽回事,但這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即使真的是趙依做的我也不會再怪她。我知道初戀是一種太脆弱的感情,即使沒有這件事,我們也還是會有一天因為別的事情分開。而且不管我對這段感情有多麽懷念,隨著成長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喻辰其實並不是真正適合我的那個人。既然如此,也許這樣的結局反而是最完美的。 喻辰的存在讓我在14歲那年發現了自己、懂得了自己也可以和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一樣,被人喜歡、被人重視,並由此影響了我的整個人生。想到這點,我心中隻有感激! 我們終於在北京冬夜寒冷的街頭擁吻,就算是給我們那連手都不曾牽過的初戀一個最後的交代。然後各奔東西,去繼續我們本來的生活。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沒有留下什麽遺憾,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