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之吻

去年盛夏時節，再次造訪休斯敦藝術博物館。

剛開門，館內冷冷清清。穿過一間又一間展廳，依次欣賞歐洲十五、六世紀的油畫、莫奈的印象畫、畢加索的現代畫。

午後，人流漸漸多了起來，熙熙攘攘，便準備離開。離開之際，在一間展廳的出口處，隨意抬頭，被一幅畫吸引，隨即被畫麵上的黑色抓住了眼球，準確地說是撅住了靈魂。屏住呼吸，盯著那片黑色，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水、黑色的宇宙，猶如上帝創造天地之前的混沌黯淡。神秘中透著恐懼，畏懼感油然而生，生怕一不留神便會跌落進黑色的深淵。閉上眼睛，盡力驅走那團深不見底的黑暗。再次睜開眼睛，看到一隻小鳥身披藍天白雲，在黑暗的天空俯衝向下。下麵是黑色的海水，大浪濤濤，浪的頂峰翻滾著一行白色的水沫。恐懼感漸漸淡化。這幅畫畫風簡約，背景單一，黑白藍三色。不像傳統油畫逼真自然，真實再現風情景物，也不似印象派畫色彩柔和光影朦朧，景物模糊虛化。它亦真亦虛，真虛參半，手法誇張，迷霧重重，心有餘悸。一幕黑色背景，一隻小鳥展翅，蔚藍的底色上，飄蕩朵朵白雲，晴朗、明亮，仿佛一抹亮麗的希望高掛天邊，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寓意。

不起眼的角落，不經意的一瞥，不自覺的震撼。視線在黑色、藍色和白色之間移動。思緒在畏懼、亮光和希望之間遊離。想象力在超出現實的空間裏天馬行空肆意奔放。甚是好奇畫家何人。便拍攝畫作旁邊的畫家簡介。其實無關畫家是否著名，抬眼之間已被俘獲。賞心悅目的畫作不勝枚舉，但使心靈震顫的的確少之又少。

這幅畫作是比利時超現實主義者雷內·馬格利特 (René Magritte)所創作的。他在談到他的作品時曾說：“尋找象征意義的人無法掌握圖像固有的詩意和神秘感。毫無疑問，他們感覺到了這個謎團，但他們希望擺脫它。他們很害怕。通過詢問“這是什麽意思？”表達了希望一切都可以理解的願望。但如果一個人不拒絕這個奧秘，就會有完全不同的反應。” 原來所謂的超現實就是色彩畫麵所表達的夢幻一般的抽象意境，因個人想象力和視角的全然不同，在人的意念裏產生或迷惑或恐怖或怪誕的神秘觀感和各種解讀。超現實畫作不追求絕對的寫真，意在表達超乎現實之外的想象力和理解力。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深不見底的黑暗，沉重的令人窒息、絕望，甚至恐懼；明亮如洗的藍色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小鳥，溫柔和光明的極致體驗。極端的色彩對撞，極端的畏懼，極端的希望，極度的亮與暗、黑與白，相稱相托，渾然一體，巧妙契合，和諧共存。這幅畫作取名為《吻》確實妙哉。黑色與白色相吻，天空與大海相吻，光明與黑暗相吻，自由與禁錮相吻，死亡與生命相吻。至極至濁的吻，最終抵達至真至美的相融。

那日，藍色的靜，白色的純，黑色的暗，在意念裏穿行，直觸心底的悸動，在潛意識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