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學家唐德剛論毛澤東 毛澤東生前當國,前後凡二十八年(一九四九-一九七六),從完全正確, 到完全錯誤,最後把八億人民,都整到家破人亡的絕境;古老民族也被他弄到了人 相食,和亡國滅種的邊緣,自成五千年國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個特殊階段。 何以毛公這樣一位雄才大略的曆史人物,弄成這樣一個可笑的結局呢? 關於毛氏晚年的失德,近年來大眾媒體上的評毛之論,都太看重於毛氏個人的行為 了。曆史人物尤其是轉型期中的曆史人物的政治行為,不是不重要,但是其重要性 亦有其極限。在治宏觀史學的社會科學家看來,一部中國近現代史原隻是一部近代 中國社會轉型史。 毛澤東在中國近代轉型史中,原隻是個轉型中期的民族領袖。他個人的 個性、見識、修養、訓練和時代,都隻能鑄造他做個轉型高潮中的秦始皇,而不能 做個完成轉型的漢武帝。這就叫做形勢比人強。毛澤東自視為天生聖哲,其實他和 你我一樣,也隻是個渺小的凡人 。 毛澤東政權是帝製傳統的回光返照
中國共產黨在中華民族史上,所建立的政權,「中華人民共和國」,自一九四九年 十月開國以後,至今已五十多年了。我們都是這個時代的過來人。五十多年來,禍 福身受,真是感慨萬千,一言難盡。尤其是我們學曆史的老兵,眼看他起高樓,眼 看他宴賓客,眼看他人相食,眼看他打砸搶,再眼看他改革開放,起死回生。我輩 雖偷生海外,難管中原興廢事,但是身為中華民族的一份子,對母族的興衰禍福, 也是永遠擺脫不了的心事。「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嚐」。 我們如果未能免俗的,把中共用槍杆打下的這個政權,也當做一個傳統的「朝代」 來看,從傳統朝代的興亡規律,和現代革命政黨盛衰的前例來推論,今後如不發生 嚴重的紕漏,則中共的紅朝,會有多長壽呢?它下一個二十年要變成個什麽樣子? 將來的史家自別有著錄,後事還須問後人,毋須吾人預為操心。但是今日我們要為 「人民政府」這個階段,在民國通史中,記一筆流水賬,我們就隻能記其過去的史 跡與功過。所以今日史家為人民政權結賬,隻能算是半途而論之。 回憶鄧公小平在一九七八年三起之時,那個被老毛搞得要死不得活的「人民中國」, 頓時氣象一新,國內國外,眾口交讚,許為「小平中興」。當時鄧也曾說過,由於 年老的關係,他隻預備掌政十年,即行「交班」。海外聞之,頗為之扼腕。我們真 希望,鄧公當國,萬歲萬萬歲也。因此在鄧公執政五年之後,筆者不揣淺薄,曾著 文評之,說他老人家,「十載功勳才一半」,希望他能全始全終,一竿到底,把 「小平中興」晉級為 「光武中興」,不要搞成個「同治中興」,半途而廢就好了。 但是筆者讀史數十載,對曆代聖主昏君,也可說是「閱人多矣」,「若是當年身便 死,此身真偽有誰知」的個案太多了。從周公攝政流言,王莽謙恭下士,到老蔣及 身而敗,老毛死有餘辜。都是突出而並不稀罕的例子。蔣、毛二公,「若是當年身 便死」:蔣若死於抗戰勝利;毛如死於建國初期。朋友,他二公在中華民族史上的 地位,誰能相比?不幸二公都健康長壽,結果弄成蔣公死後,幾無葬身之地;毛公 也落得個萬民鞭屍的下場。他這個「紀念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