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訪蒯大富

田  心

2014年春節田心與蒯大富夫婦合影

前一次與蒯大富全家見麵，是他們剛搬進新買的華僑城湖濱花園灩翠閣。那次蒯大富的嶽父嶽母從雲南到深圳過年，我們三個男人喝完了一瓶五糧液。當時誰也沒有想過後事如何。不料蒯大富的嶽父從那次離開深圳，就再也沒有來過，回到雲南後一病不起，直到去世。蒯大富的嶽母現還在世，但不想再到深圳來住。光陰似箭，十多年一晃而過。我除了回深圳過冬時偶爾給老蒯打過一兩次電話，彼此再未見麵。

這次回深圳，聽說又有一位文革時的北京高校學生領袖去世，我忽然想到了老蒯。大年初四，我給他家打電話，是他妻子羅小波接的。她說：“他連續六次中風，住進了養老院。過年回家住了三天，昨天回養老院去了。我開車來接你，帶你去養老院看他吧。”

這養老院坐落在關外寶安區黃田，離深圳機場不遠。若是外國記者來訪，迎麵看到嚴嚴實實的防盜門窗，一定以為是一座監獄。進到蒯大富房間的門口，就更像監獄了。養老院裏除了有個醫務室這一條優點之外，沒有任何其它條件能比得上美國最普通的老人公寓。我毫不隱晦地說出了這個感覺。羅小波說：“這一家在深圳算是最好的了，費了好大周折才住進來的。”

蒯大富六次中風後住進這個養老院

養老院內蒯大富的房間門口

蒯大富房內的衛生間

我說，我在美國看到過一篇報道，說老蒯去清華參加一百周年校慶時，捐贈給母校一百萬元人民幣。他們夫婦立刻反駁說，胡編亂造，根本沒有那回事。我說，那是假新聞嗎？他們說：絕對是假新聞！因為老蒯從坐牢到當勞改釋放犯，一共將近四十年，他恢複一個正常中國人身份才幾年呀？他們隻有香蜜湖和華僑城這兩套住房以及這台舊車，存款都讓疾病折騰光了，哪來的一百萬捐贈給他們？真不知道編造這假新聞的人為了什麽目的。

我問起他們的女兒小瓊，夫婦倆喜上眉梢，說小瓊前兩年從中國傳媒大學（原北京廣播學院）本科畢業，已在澳門電視台當了兩年英文播音員。老蒯立即高興地坐到電腦前，要找蒯小瓊的播音視頻給我看；小波坐在床上。我趕緊給他們照了一張相。老蒯今年六十九歲，已有明顯的老態；小波五十三歲，身材沒變，背影還像個妙齡少女。等老蒯找到了女兒的播音視頻之後，我們一起看了一段。蒯小瓊麵容清秀，儀態端莊，抑揚頓挫的純正美式英語，令我震撼。她真不愧為當年八億中國人裏七億知其大名的蒯大富的後人啊。

蒯大富找女兒播音視頻時，田心給他們夫婦照了這張相

老蒯送給我一本他在香港新出的書《清華文革五十天》，我也把我幾年前出的《神奇的一生》送了一本給他。他現在對基督信仰已初步涉及，向我提出不少關於基督教的問題，我都一一作了解答。他問萬潤南信主了沒有。我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萬潤南的文學城博客“萬家述評”一打開，背景音樂就是基督教的名曲“奇異恩典”。我說，萬潤南是我在美國發表文章的文學城博客裏的名博，他去年寫過祝賀羅征啟八十大壽的詩文。老蒯和小波馬上說：“羅老師的八十大壽就是我們具體操辦的，萬潤南通過視頻參與了祝壽儀式。”他們夫婦與老萬一直保持著聯係。

蒯大富贈送他的新書《清華文革五十天》給田心

說話之間，服務員來通知老蒯吃飯。老蒯去了五分鍾就回來了。小波問他怎麽那麽快，他說吃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沒法吃，倒掉了。我說，你們二位在灣區的清華和北大校友可是成千上萬啊，若是他們知道老蒯吃住條件如此，恐怕都想象不到吧。小波說：“不幸中之萬幸，是我們畢竟還沒有被整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感謝灣區的校友，我個人去過那裏，也去過你田心居住的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但是在大陸、在深圳的故友，人數應該超過在那邊的吧？此刻，老蒯六次中風後的這個春節，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們？”我說大家肯定是記得你們的，隻是各自忙於謀生，沒顧上來探望你們就是。我問他們，老蒯的護照問題解決了嗎？他們說解決了。我說：“既然幾十年沒有解決的護照問題終於解決了，那高層的潛台詞不是很明顯嘛：你們未來的去向，就由你們自己去選擇吧。”

十六年前（1998年）蒯大富全家與田心夫婦合影

（二○一四年二月六日寫於中國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