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鳳仙 - 第十章 冷漠的世界 第八節 後記
文章來源: 樂閑人2011-10-02 14:58:11

我寫鳳仙源自於對母親的思念。

2004 至 2005 年我在寫一部曆史題材的小說,苦於對當時的曆史環境不熟悉,常常中途輟筆去查找資料。為了不耽誤時日,於是就萌生了在繼續寫曆史題材的小說的同時,再寫一部我熟悉的題材的想法,因此,《柳鳳仙》便誕生了。寫好之後擱置了一年多, 2007 年重新修改一遍,做為網絡小說首先在新浪發表。

我的母親去世已經十年,這十年時間裏,母親的音容笑貌時常縈繞在腦際,在與子孫輩的天倫之樂中,每每深切的感受到當年母親的艱辛和慈愛之心,總想找個機會表達出來。

書中鳳仙對母親的思念就是我親身的感受。描寫拾柴路上的那些事都是我的親身經曆,我忘不了母親把端榴果塞進我的嘴裏的情景(見二章二節),更忘不了第一次吃西瓜的經曆(見八章八節),這些記憶是刻骨銘心的,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它的價值所在。這價值就在於要感恩於這偉大的母愛並世世代代的傳下去,感恩的最好表現就是要孝順,像鳳仙對待晁家蘭那樣,傳遞母愛就是要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沐浴在母愛(父愛)的溫暖中,像鳳仙對待雨青那樣。這樣,世界上就不會有孤苦的老人,也不會有失去父母關愛的兒童。這也是我在書中不厭其煩地描述鳳仙撫育雨青的過程的原因所在。

這是我寫《鳳仙》的本意之一。

鳳仙是一個孝順的人,也是一個慈祥的母親,她把對母親和孩子的愛推及他人,做到了無私奉獻和恪盡職守,自然在她的身上衍生了許多情節,這些情節大都是虛構的,但都是濃縮和提煉後的真實,讀者稍加體會,總能在周圍找到類似的事來,但也僅僅是類似而以。

由於我長期在中小型企業工作,對這些企業的情況非常熟悉,也懷有深厚的感情,對數萬個這樣的企業的在改革中消亡懷有深深地惋惜之情,因為這樣的企業為許多人提供了生存保障,他們在這樣的企業裏工作和目前在私營企業裏打工的感受是不一樣的,那是他們的父母廠,包他們的生活,包他們的住房,包他們的生病治療,他們習慣了那種雖不富裕但安定無憂的生活。我之所以把鳳仙安置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生活和工作,因為我熟悉這樣的生活和工作,寫起來從容自如,人物和情節真實飽滿。有的讀者會認為鳳仙的結局處理得太淒慘,與盛世不盡相符,有的人更直言相告,希望鳳仙能獲得幸福美滿的結局。這樣的心情可以理解,傳統上,中國人都喜歡團圓美滿的結局,但我覺得那僅僅是空想,是一種讓人看了即時激情迸發卻無法實現的空想。我寫此書時,原來所安排的第一種結局是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但是,我放棄了。為什麽?試問?因 50 後 40 後一刀切而下崗的工人能不能再找到適合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遇上生病和孩子讀書(免費進行九年製義務教育是在 2006 年才從農村首先開始,城市是在 2008 年才開始),他們怎麽處理麵臨的困難?因此,鳳仙的命運是社會上一類人的命運,雖然這類人的比例很小,但用這個比例乘以 13 億,就會變成一個值得引起人們重視的群體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鳳仙》這本書是平民的改革史詩,是許多消亡企業的悼詞,是為柳鳳仙們所唱的挽歌。

史詩是讓人們不要忘記這段曆史,在共和國這段曆史中,曾有那麽多像西州繡花廠那樣為人民提供安居樂業保障的全民或集體性質的工廠,而這些工廠又在在短短的時間內消亡了,還有許多如蘇宛霞柳鳳仙一樣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經營者和無數舍己為公的勞動模範,他們現在每天都在望著自己的那些獎狀發呆,不明白他們幾十年忠於理想忠於事業,幹得紮紮實實轟轟烈烈,到頭來會落得這樣傷感寂寞。

悼詞是惋惜和痛心,官員瞎幹預,蛀蟲內部瓦解,大鍋飯養成的惰性和“抓大放小”的宏觀政策是導致這類型企業消亡的基本原因,誰都知道,把利潤豐厚的壟斷型企業握在手裏,讓眾多的中小型企業在市場的競爭中自生自滅意味著什麽。我實在揣測不出那些掌握著決策權和話語權的官員和學者在促進“抓大放小”政策形成時,懷的是什麽樣的心態,他們攥緊了自己的金飯碗不放鬆還不停地提高金碗的含金量(當時,一位重要的大員曾洋洋得意地對其下屬說你們的工資馬上就要翻番了!),卻毫不猶豫地在瞬間砸碎億萬人的粗瓷大腕,使他們在一夜之間從工廠的主人重新淪落為私營主的勞力。他們想過千百萬人在失去生存依靠時的恐懼心態嗎?特別是那些 40 歲以上的女人和五十歲以上的男人。不管他們操持什麽樣的理由,這樣做顯然和“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古訓相違背,看來他們的價值取向有自己的標準,這個標準肯定是利己的私欲,和範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以及歐陽修的與民同樂的傳統美德相比判若雲泥,否則,他們也就會把自己的“金碗”放到市場上去參與競爭,而這是檢驗為民還是為己的試金石。

挽歌則希望引起人們的同情和關注,進而改善無數個柳鳳仙們的生存環境,使她們有一份穩定的收入,有一份可靠的醫療保險,我說的可靠,是生病能得到真正的救治,而不是那種讓人聽得天花亂墜,伸手去抓時,發現卻是一根稻草的醫療保險。

這是我寫《鳳仙》的本意之二。

不要責備我把這首挽歌唱得太淒婉,那確實是當時那一類人生活的真實寫照。我至今都為我過去的經曆(九十年代以後)而傷感,我和我的同事們在將近十年的時間裏沒有享受過一次雙休日,連休息一天都像過年一樣稀少(一如書中所述,鳳仙放一天假,工人就山呼萬歲),大多數的法定假日也都勞作在工廠裏和機台上,甚至在大年初一也要加班,連續二十四小時、四十八小時是經常的事,甚至做過幾次書上所描述的七十二小時,而這些加班沒有任何補助,不是工廠不願發補助,而是沒錢發,能保住工資已經是很好的廠了。看到有些人能體麵的享受雙休日和國家的法定假期,心裏真的好羨慕,心思下輩子能托生到這樣的機關單位就好了。那幾年,我經常去廟裏拜佛,跪在菩薩麵前祈禱時,總是希望菩薩能保佑我的那些同事們,不要讓她們再如此辛苦,不要讓她們在下世輪回中再次投錯了胎。

小說的目的是給人們帶來愉快,當然指的是藝術和美學上的愉快,我希望我能通過柳鳳仙這一人物形象做到這一點。如果柳鳳仙的言行舉止能在一些讀者心中引起共鳴,我將十分欣慰。因此,我希望讀者能喜愛這本書並不吝賜教。

這是一部網絡小說,難入一些人的法眼。我並不以此自卑,長年累月地在幾方網絡田畝耕耘著,我感謝科技進步,給了我這幾方田畝,使得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有述說衷腸的地方。讓那些各種大賽紅紅火火的展開吧,讓那些走紅的人物繼續去走紅,直到他們站著掙錢把腰都掙彎了。我並不羨慕這過眼煙雲般的瞬間絢麗,我相信植根於人民土壤中的作品才有長久的生命力。我在田頭耕耘。

百年風雨可算長?溪頭薺花年年香。



2005 年初稿於紐約

2007 年修改於上海

2010 年再次修改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