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早已辜負了的雲淡風輕(十四)
文章來源: 擁抱哥2014-10-13 20:45:47

十四

秋風涼了,日落也早了。落葉翻飛的街上,陳欣茹依舊坐在劉東的自行車後座上去酒吧,兩隻手攬住劉東的腰,背上背著劉東的那把舊了的紅色木吉他。陳欣茹一直想給劉東買一把新吉他,但是劉東說,他已經習慣了用這把舊了的吉他,還是不要換了。陳欣茹理解劉東,用慣了的樂器,總是舍不得放棄。秋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吹亂了陳欣茹的頭發,也吹起了陳欣茹的裙裾。陳欣茹的兩隻腿夾著裙子,把頭靠在劉東的寬厚的背上躲著迎麵而來的秋風。同樣的晚上七點半,駛過同樣的街道,人流依然是同樣的熙熙攘攘,但是路邊櫥窗的玻璃裏,夏天的夕陽垂暮變成了秋天的華燈初上。

夜幕逐漸襲來,吞噬著一個一個街區。濃濃的秋意伴著傍晚的寒氣,在街頭肆虐著。陳欣茹喜歡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跟著劉東穿過這座對她來說依然陌生的城市。看著一盞盞剛剛亮起的蒼白的路燈,看著地上翻卷的發黃的榆樹和柳樹葉子,看著一彎月亮升起在天上,看著一戶一戶人家亮起了溫暖的燈,聽著街上小攤們的吆喝聲和聞著路邊餐館裏流出來的香氣,陳欣茹就覺得仿佛回到了台北,回到了自己的家。有時她會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父親增多了的白發,想想母親生來顫抖的手。從高中就離開了家,這些年來,陳欣茹越來越想家了。她是家裏的獨生女兒,從小被父母寵愛,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現在,她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坐在劉東的自行車上,想想父母知道了可能會有些心疼,因為她從小就是坐著家裏的寶馬車長大的。

劉東的自行車拐進了三裏屯街。馬路兩邊酒吧的霓虹燈和上弦月光一起,溫柔地灑在如水的街道上。白色的針織外套上灑滿了月光和燈光,陳欣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朵盛開的潔白的百合花。陳欣茹的手抱緊了劉東的腰。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陳欣茹總是心裏有些害怕。也許是幸福太多,也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悲傷,總是怕自己的幸福被什麽打攪了,在一天早上失去。跟劉東在一起的生活是幸福的甜美的,甜美得讓陳欣茹不敢相信是真的。她沉浸和陶醉於對劉東的愛裏,跟劉東形影不離。逛街的時候,陳欣茹挽著劉東的胳膊,在路邊會拉住劉東停下,親吻一下;跟劉東一起看電影的時候,陳欣茹會把頭靠在劉東的肩膀上,攬住劉東的胳膊在胸前;去住處樓下的超市買東西的時候,陳欣茹在前麵走,劉東推著小車在她後麵跟著,一起挑著吃的和家裏需要的東西,然後她和劉東一起兩手提著各種食品袋回家;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劉東依然會在她炒菜的時候從後麵抱住她,看著她炒菜;飯擺到桌上的時候,他們坐在相鄰的椅子上,親著抱著,像是第一次接吻一樣的吻著。吃飯的時候他們情意綿綿地看著,互相往對方的碗裏夾著菜;吃完飯後,劉東去刷碗,她收拾桌子。她也會在劉東刷碗的時候到廚房去偷襲親吻他一下;吃完飯他們坐在沙發上,依偎著,纏綿著,身體舍不得分開。每天睡覺的時候,她枕著劉東的胳膊入眠,半夜醒來依然能夠感受到劉東的溫暖的身體貼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像陳欣茹想像中的愛情那樣的美好,甚至比想象的還甜蜜還美。雖然他們還沒有結婚,雖然沒有出去渡蜜月,但是陳欣茹覺得現在每天都是在蜜月之中,有一種隨時隨地被嗬護,被寵愛的感覺。

 

今天人又不少啊,劉東在酒吧門前把自行車刹住時說。

陳欣茹蹦下車的後座來,撩了一下被風吹到嘴邊的頭發,跟劉東一起走到酒吧的鐵柵欄邊,看著劉東把車鎖在綠色的爬滿青藤的鐵柵欄上。

欣茹姐,我們來看你來了!酒吧門前排隊的人裏麵依然有粉絲在叫著她的名字。

陳欣茹叫劉東先進酒吧去準備唱歌。她走到排隊的隊伍裏,跟剛才叫她的《失眠之夜》的粉絲們聊了一會兒天。她喜歡跟粉絲們聊天,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得到及時反饋的機會。最近《失眠之夜》的收聽率直線上升,超過了同一時間段的其他頻道的節目,成了北京廣播電台淩晨最受歡迎的節目。陳欣茹覺得這是因為她每天都能在酒吧遇到《失眠之夜》的聽眾,直接從她們那裏得到對節目的意見和建議。她覺得很幸運,因為不是每個主持人都能夠跟自己節目的聽眾經常見麵,得到聽眾的鼓勵和聽到最直接的批評的。她覺得自己從與聽眾的直接交流裏受益非淺,比如說最近她增加了汪峰和陳楚生的歌曲的播出,因為《失眠之夜》的聽眾們越來越喜歡這幾位歌手。

 

嫂子,你和東哥上晚報了,鼓手舉著一張《北京晚報》,興奮地對剛來到舞台邊的陳欣茹說。

報紙上怎麽說?陳欣茹接過鼓手遞過來的報紙問。

自行車背上的愛情,鼓手說。娛樂版,上麵還有你和東哥的一張大照片呢。

陳欣茹打開報紙,看見上麵有一張她和劉東在雨夜騎車的照片。照片上,長安街的一個紅綠燈前,她穿著劉東的雨衣,一手摟著劉東的腰,一手給劉東打著傘。劉東的長腿彎曲著,腳踩著自行車的腳蹬子,身體前傾,黑襯衫上有些潮濕。陳欣茹想起來了,這是她第一次在酒吧主持劉東演唱,晚上劉東冒雨送她回廣播電台的時候,她穿著劉東的雨衣,給劉東打著傘。照片下麵,碩大的黑體字印著一個醒目的大標題:《女主持人和歌手:自行車背上的愛情故事》

當今的世界上有很多種愛情,記者在報道中寫道。有紅地毯上的愛情,有寶馬車裏的愛情,有豪華別墅裏的愛情,有校園小徑上的愛情。但我以為最動人的,是自行車後座上的愛情,特別是如果這是發生在一個電台女主持人和一個酒吧駐唱歌手之間的愛情的話。

幾個月以前的一個雨夜,我在長安街頭拍照雨景,很偶然地拍到了這張感人的照片,記者繼續寫道。一個清純的女生,穿著一件碩大的雨衣,背著一把淋濕了布罩的吉他,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為騎車的男生打著傘。很明顯他們是一對戀人,從他們停在紅燈前互相凝視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出來。如果這個故事發生在二十年以前,也許人們不會驚異,那時人們還沒有汽車,還沒有聽說過寶馬。隻是現在,這樣的景象不多見了,特別是現在有句流行話說,寧肯坐在寶馬裏哭泣,也不要在自行車後座上笑。

前不久,為了參加社內的一個攝影展,我把這張照片拿給編輯去看,記者繼續寫道。編輯看了一眼,說他認識照片裏的人:一個是北京廣播電台《失眠之夜》的二十二歲的女主持人陳欣茹,一個是三裏屯某酒吧的駐唱歌手劉東。我覺得非常的驚異,我以為當今京城裏的女主持人們,在這樣的雨夜,不是濃妝豔抹地端著雞尾酒周旋在某個時尚派對的達官顯貴之間,就是在坐在高級轎車趕赴某個名媛的社交沙龍的路途上。這樣一個清純的女主持人,坐在一個顯然很落魄的歌手的自行車後座上,很親密地摟著,而且給他打著傘。這樣一個場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會出現的。編輯告訴我說,陳欣茹是台灣人,自小在台北長大,高中時去了美國留學,在紐約大學拿到的新聞學位,來到北京工作。編輯又告訴我說,陳欣茹的爺爺是上將,曾經是台灣國防部的副部長。即使是在京城這樣一個權貴如雲的地方,這樣的一個家庭背景,應該也算是很不錯的了吧,我很難想象我們哪位上將國防部長家裏的千金,會坐在一個普通歌手的自行車後座上。編輯告訴我說,可以去三裏屯的酒吧去聽聽劉東的演唱,在那裏可以親眼見到這一對戀人。昨天晚上我去了酒吧,要了一瓶德國啤酒,聽了演唱。讓我又一次吃驚的是,我站在外麵足足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才進了酒吧的大門,但是還沒有座位,隻好站在後麵的過道裏,舉著手裏的啤酒瓶聽。但是我還是比很多人幸運一些,因為我畢竟進到了屋子裏。那些沒有進來的人,隻能擠在門口聽。我對搖滾歌曲是外行,無法評論劉東是否唱得真好,但是觀眾的一陣陣如潮的掌聲和歡呼聲,讓我相信這一定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演出結束後,我看見陳欣茹坐上劉東的自行車,像是那天拍攝到的一樣,跟著劉東走了,悄悄地消失在夜幕裏,這讓我們這些站在街邊等出租的人,既羨慕又慚愧。我想,我們這位清純的美女主持人陳欣茹,一定是在深深地愛著劉東這個無名的歌手。

這是金老板的軟廣告吧,陳欣茹笑著把晚報還給鼓手說。

沒有沒有,金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旁邊說。我可一分錢也沒花,也不認識這個記者,不信你問小東,我認識什麽人他都知道。看了你們坐在自行車上的愛情報道,我都很感慨。這本來應該是我們那一代的浪漫,沒想到現在還能看到。我早就看出來小東是個潛力股,這小子遲早有一天會發達,不過我沒想到他能遇見你這麽一個好媳婦,這小子也不知道燒了什麽高香了祖墳都冒煙了。那什麽,我不嘮叨了,你趕緊準備上場吧,這就快八點鍾了,聽眾們都等著呢。

 

我想給大家報告一個好消息,陳欣茹站在麥克風前對著酒吧裏坐得滿滿當當的人說。我們的這位歌手劉東,已經加盟滾石唱片公司,正式成為滾石旗下的一名歌手。他在這裏給大家演唱的歌曲,即將被收入一張雙碟的CD專輯,由滾石在新年之後推出。同時,這個月底,他將去台北參加滾石的三十周年慶典音樂會,與滾石旗下的眾多歌手一起演唱。我們大家熟悉的劉若英,梁靜茹,陳升,周華健,任賢齊,莫文蔚,蘇惠文,杜德偉他們,以及曾經和現在在滾石旗下的超過八十位歌手,屆時將一起在台北體育館登台演出。喜歡音樂的朋友們都知道,滾石三十年來推出了無數經典歌曲,推出了幾十位燦爛的歌星。從羅大佑,李宗盛,張國榮,直到今天的劉若英,梁靜茹,他們演唱出了一首又一首爐火純青的不朽經典。三十年來,滾石一直在堅守著最後一塊音樂理想樂園。我們祝賀劉東能夠被邀請去參加滾石慶典音樂會,預祝他在會上演唱成功!

酒吧裏的掌聲如潮水一樣響起來。劉東!好樣的!劉東!好樣的!人們的呼喊聲連續不斷。劉東謙虛地站起身來,雙手橫著舉起吉他來,向著酒吧裏的人頻頻致意。

本月的二十七八號兩天,我們的《失眠之夜》節目,將實況轉播滾石三十周年慶典音樂會,陳欣茹等掌聲減弱一些後繼續說。歡迎大家屆時來收聽我們的節目,與我們一同慶祝滾石的三十歲。下麵,我們請劉東演唱他剛為滾石慶典音樂會創作出的新歌曲:《意想不到的驚喜》!

 

你說我傻傻地,騎著車冒著雨,跨過半個城市來看你

站在門口避雨,拿著紅傘等你,帶來一個意想不到驚喜

你說你可以打的,獨自穿過寂寥連綿的雨

在寂靜如石的夜晚,落魄飄離

 

你說你,曾經在黑暗裏徹夜地哭泣,對自己 總在懷疑

懷疑青春,懷疑美麗,懷疑梅雨的花季

你說你夢見踏上寂寞的行旅,在陌生的城市裏獨自走來走去,無聲無息

你說你感到深切的孤獨和無力,想把這個世界逃避,卻沒有逃走的力氣

 

你說我傻傻地,騎著車冒著雨,跨過半個城市來看你

終於見到了你,從來沒有地摒住呼吸,小心翼翼

看著從樓裏跑下來還在喘氣的你,一路上的話都已經忘記,千言萬語竟無從說起

隻恨一生太短,相見太晚,怕與你失之交臂,抓住你就不肯再放你離去

。。。

 

淩晨一點,酒吧音樂會又一次在觀眾們的熱烈的掌聲中和戀戀不舍的呼喊聲中結束了。金老板依舊站在大門口抱拳感謝來酒吧的聽眾,《失眠之夜》的粉絲們依舊圍著陳欣茹,陳欣茹依舊求救地看著劉東,劉東依舊大聲勸說著,把陳欣茹從粉絲們的包圍圈裏帶出來,走到酒吧門外。劉東解開鐵柵欄上的車鎖,把自行車推到路邊,讓陳欣茹背上他的吉他,坐在後座上。在街邊等出租的人們的注視之下,劉東騎上車,帶上陳欣茹,向著南麵騎去,消失在夜幕裏。

 

 

把陳欣茹送到電台門口,劉東就住處回去寫歌去了。陳欣茹和助理及節目組的人開了一個短暫的碰頭會之後,走上了播音台,把白色的耳機戴在頭上。今天是她接手《失眠之夜》節目製作的第兩百期,她和助手們特意挑了一些以前播放過的歌來回顧。歌曲回顧後,是聽眾互動節目。

欣茹姐,我們看到晚報上的那篇《自行車背上的愛情》了,一個電話打進來說。你們是真愛情,真羨慕你們。

欣茹姐,本來我都不相信愛情了,現在看了你的故事又開始相信愛情了,另一個電話進來說。祝福你跟劉東。

聽說劉東要出專輯了,太好了,到時我一定要買十套,送給我的朋友們聽,一個女大學生說。

到時是要直播滾石三十周年的慶典音樂會嗎?不能去參加的人很激動的等待著,一個男大學生打進電話來說。

你們的愛情故事很感人。祝福你們,一個在外企工作的白領說。

電話一個一個打來,讓陳欣茹應接不暇。陳欣茹心裏很感動。這麽好的聽眾。這麽能理解人的聽眾。陳欣茹覺得,如果自己不努力把節目辦好,都對不起這麽多熱情的聽眾。

 

淩晨四點在電台主持完節目之後,陳欣茹剛摘下耳機,就收到了一個電話。主管《失眠之夜》節目的副台長今天值夜班,打電話要陳欣茹去他的辦公室一趟。陳欣茹看了一眼手機,劉東已經發了一個短信過來,在電台的大門口等著接她。她快速地敲了一行字,說台裏有事情,叫劉東多等一小會兒。

副台長的辦公室在三層。陳欣茹下了電梯,沿著走廊走到辦公室門前,看見門在開著。陳欣茹在門口探了一下頭,副台長正俯身在電腦前敲著鍵盤,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招手讓她進來。副台長是個中年男人,身體有點兒發福,看著很富態的樣子,平時在台裏對人也和藹可親,特別是對新來的人沒有架子,讓人覺得很可信賴。陳欣茹主持《失眠之夜》節目,就是副台長一手敲定的。

台長,陳欣茹叫了一聲。您找我有事兒?

小陳,你坐吧,副台長伸手示意陳欣茹坐在辦公桌對麵。我敲完手裏的email再跟你仔細說。

陳欣茹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副台長有什麽事情這麽晚了找她。平時有事兒,都是副台長在白天上班的時候找她,從來沒有在值夜班的時候找過她。

最近《失眠之夜》節目搞得不錯,副台長敲完email後對陳欣茹說。收聽率大幅度提高,觀眾也踴躍參加討論,節目組的人也反映很好,他們都很喜歡你,說你和藹可親,工作認真,掌控場麵和調節氣氛都很擅長,有天分,對聽眾的興趣很敏感。我把你的這些成績都匯報給了台長,台長也很高興。你這個節目,過去你來之前,幾乎沒有什麽人聽。他們說那時的節目很老化,放得都是一成不變的老歌。自從你來了之後,開始播放這幾年新流行起來的歌,培養了一批鐵杆聽眾,還主持了訪談節目,增加了與聽眾互動。現在收聽率增加了幾倍,變成這個時間段收聽率最高的節目了,很了不起。你是個天生的好主持人啊。

謝謝台長誇獎,陳欣茹謙虛地說。其實我哪裏有什麽天分,都是平時自己靠跟台裏的長輩們偷學來的。

我們都是思維僵化的人,你要是跟我們學就糟糕了,副台長看了陳欣茹一眼笑著說。好了,表揚的話都說了,下麵該談一下問題了,這也是今天找你來談的主要目的。

有什麽問題,台長您直接指出就是了,陳欣茹說。

今天的晚報你看見了吧,有一篇你的報道,叫《女主持人與歌手:自行車背上的愛情》,副台長把一張晚報拿過來,翻開到娛樂版,指給陳欣茹看。

有人告訴我了,我看了,陳欣茹說。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副台長把頭靠在高聳的皮沙發背上說。過去一段時間,有人跟我反映說,你晚上在一家酒吧兼職做主持人。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聽見就是了。咱們台裏工資不高,主持人們出去兼個職,掙些錢,也是常見的。

那是我的業餘時間,陳欣茹說。應該可以的吧?並沒有耽誤工作啊。

是這樣的,副台長耐心地說。這裏跟國外不一樣,台裏有個規定,主持人不能去外麵兼職。他們給你的錢多嗎?

他們沒有給我多少錢,陳欣茹說。我主要是去幫忙,上個月底給了我五千。

才五千?副台長搖搖頭說。太少了,太摳門兒了。你是一個很受歡迎的節目的主持人啊,他們怎麽能一個月才給你五千呢?一次五千還差不多。

他們酒吧也是掙錢不容易,陳欣茹說。聽歌的人大部分隻買一杯啤酒,老板還要給每個員工漲工資,連樂隊唱歌的和鼓手收入都不高,更別說我這個就是上去給講幾句話的了。

你要是想掙錢,我可以給你介紹個地方去,副台長說。比酒吧掙錢多多了。

其實我並不在意錢,陳欣茹說。我就是去幫幫我的男朋友。他是歌手,在那裏唱歌。我去了能幫他多帶來一些聽眾。

我看到你跟你男朋友騎車的照片了,副台長說。挺感人的。我們戀愛那會兒,就是騎自行車的。前一段他們還說你沒有男朋友,我跟太太提起過這件事兒,還想讓她幫著給看看有沒有好的,給你介紹一個呢。

剛認識的,陳欣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進展很快嘛。副台長笑了一下說。不過要注意台裏有規定,不能讓你男朋友上你的節目,也不能在節目裏給他們酒吧做免費廣告。

我知道,陳欣茹點頭說。以前他上過我們的節目,介紹過他的歌。自從他成了我男朋友之後,再也沒有上過節目。有時有人問他們酒吧的名字,我都沒說,隻說是在三裏屯。

這樣好,副台長說。我們做這一行業,凡事要多小心為好。你工作的很好,很有才,各方麵條件也好,這樣的人,最容易招致羨慕嫉妒恨。我不希望別人拿住什麽把柄來背後詆毀你,影響你的前途。我打算把你的音樂節目調到晚上九點的黃金時間,那樣收聽的人就更多了。

謝謝台長關照,陳欣茹感激地說。這樣就更好了。

現在的問題是,晚報這篇文章把你在酒吧兼職的事兒都給捅了出去,副台長說。現在我就是想瞞著,也瞞不住了。台長晚上已經打了電話來,問我怎麽回事兒。台裏的規定是死的,對所有人都適用。你或者放棄酒吧的兼職,在台裏工作,或者放棄台裏的工作,去酒吧。你隻能選擇一個。過去別人反映,我就當沒聽見,也沒向台長匯報過。現在報紙這麽一登,台裏的人全都知道了,想瞞也瞞不過去了。今天叫你來,就是跟你把情況溝通一下,看看你怎麽想。台長明天一定會跟我討論這件事兒,肯定不能因為你破例。所以,你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在台裏工作,或者去酒吧,你得自己做出一個決定來。

台長―――

別去酒吧了,副台長說。那裏給你的錢這麽少,酒吧又小,那裏比得上我們電台。何況,我要給你調到黃金時間,你的聽眾就會更多了。這樣吧,你呢,回去跟你男朋友好好商量一下,做個決定,明天下午告訴我,好嗎?

台長,有沒有什麽變通的方法呢?

要是沒有報紙報道,還好一些,副台長思索了一下說。大家都是這樣在外麵兼一點職,多掙些錢,台裏的領導也都知道,但是都沒有去認真執行規定。現在報紙一報道,就沒有辦法了。你還是放棄酒吧的活兒吧。

可是,我男朋友現在正處在事業起飛的階段,陳欣茹說。我需要幫助他一下。我怕我不在了,他的聽眾就會少下去,酒吧就會回到以前的樣子了。

這是沒辦法的,副台長搖頭說。人生有時就是抉擇,你隻能選一條路。是我把你招進來的,也是我讓你主持這個節目的,我希望你能夠留在電台,好好工作。你自身素質高,有天分,又勤奮,在這個電台裏前途無量。好好說服你男朋友,讓你在電台裏留下來,啊?

 

從電台回家的路上,陳欣茹坐在劉東的自行車後座上,依然是兩隻手摟著劉東的腰,把頭靠在劉東的背上,但是心情有些鬱鬱不樂。在前麵騎車的劉東感覺出了陳欣茹的心情,問陳欣茹怎麽了,是不是單位有什麽煩心的事兒。

回家再說吧,陳欣茹說。

到了家裏,劉東已經給陳欣茹準備好了夜宵:一碗黑珍珠黑芝麻湯圓和一碗皮蛋粥。因為在單位多耽擱了一會兒,湯圓和皮蛋粥都有些涼了。劉東要端去給重新熱一下,陳欣茹說不用了,還溫和著,就這麽吃好了。他們像是往常一樣坐在餐桌的挨著的兩麵,在吃飯之前先親著吻著。

今兒到底怎麽了?劉東吻了一下陳欣茹問到。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兒?誰讓你受委屈了?

都是晚報的那個記者惹的禍,陳欣茹有些鬱悶地說。副台長找我談話了,說單位有規定,我們這樣的主持人不能外麵兼職。

可是那是你的業餘時間啊,劉東說。又不影響工作,而且你跟節目的聽眾更接近了,節目辦得更好了不是嗎?你不是說最近的收聽率大幅上升了嗎?

就是啊,陳欣茹點頭說。可是副台長說單位有個死規定,我要是繼續在酒吧,就得辭職。

那你就不要去酒吧了,在單位好好工作吧,劉東說。

可是這樣會影響你啊,陳欣茹看著劉東說。我怕我一走,酒吧的人就少了。

那怕什麽?劉東笑著說。金老板最害怕倒是真的。誰讓他這麽摳門兒的,給你這麽少的錢,你走了,他哭都來不及了。

但是那樣你的聽眾也少了哦,陳欣茹說。

沒事兒的,劉東安慰她說。酒吧裏的聽眾多一點兒少一點兒沒多大關係的,一個歌手要是靠一個酒吧的聽眾,那他永遠也沒有出息。歌手最重要的是要有好作品,隻要有了好作品,就不愁沒有聽眾。等我的專輯出來了,就自然會有很多聽眾了。

噢,我忘了告訴你了,陳欣茹說。下午我在台裏準備節目的時候,堂姐有電話給我,說月底的滾石三十周年的慶典上讓你跟那些天王巨星們一起登台露麵,隻是一個序曲。堂姐說,滾石已經撥出了幾千萬美元的廣告宣傳費預算,準備在新年後你的雙碟專輯推出的時候,砸向市場,通過平麵雜誌,網上,電視和電台一起造勢。在把你捧紅的同時,滾石計劃從中賺一大筆錢。

你看,這不就都結了嗎?劉東親了陳欣茹一下說。你就別擔心了,明天就跟台裏說,把酒吧的事兒辭了,繼續留在台裏做主持。替我好好謝謝你堂姐,她幫了這麽大的忙。

我已經謝了堂姐了,陳欣茹說。堂姐說,這不是為了你,這是為了滾石擺脫衰退,重新振作起來,滾石要靠不斷地推出新的歌手來增加聽眾和賺錢。

你堂姐人真好,劉東說。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堂姐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即使知道我,也不會這麽快就讓滾石跟我簽約和安排參加滾石三十周年慶典活動,更不用說推出雙碟CD專輯了。我們一定不能忘了堂姐。

我知道,陳欣茹說。堂姐說了,你別一成了名就離開滾石就行。

我會一輩子都跟著滾石的,劉東說。隻要他們不嫌棄我。

 

吃完夜宵之後,劉東讓陳欣茹先去漱洗,自己在廚房洗碗收拾。等陳欣茹漱洗完了,劉東的碗也刷好了,床也鋪好了,讓陳欣茹先去休息。不,我要等著你,陳欣茹說。陳欣茹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著手機,聽著手機裏的音樂,一邊等著劉東。劉東漱洗完之後,叫上陳欣茹,脫了衣服一起上了床。天氣冷了之後,被窩有些涼,陳欣茹的手腳也容易發涼。劉東進到被窩裏,先把陳欣茹的手放到肚子上捂著,又把陳欣茹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之間暖著,陳欣茹的腿和腳不久就都暖和過來了。劉東摟著陳欣茹,跟陳欣茹黏糊著。今晚陳欣茹有些煩惱,劉東加倍的哄著陳欣茹,親著吻著,說了許多情話,然後把胳膊放在陳欣茹腦後,讓陳欣茹枕著睡覺。

陳欣茹睡了一半醒來的時候,感到劉東就貼著她的背睡覺,一隻腿跟她的腿交叉著,把胳膊搭在她的身上。月光從窗戶的半圓形的頂上照了進來,在床上留下了一個拉長了的半圓的影子。看著月光的影子,陳欣茹有些睡不著覺。她伸手握住劉東的胳膊,想著這些個跟劉東在一起的幸福的日子。跟劉東好了這些日子,陳欣茹總是很感動。就像劉東許諾的那樣,每天劉東都對陳欣茹說許多遍我愛你,親陳欣茹許多遍,抱陳欣茹許多遍。陳欣茹是個不太有安全感的人,她總會問劉東,將來要是這樣怎樣,那樣怎樣。劉東總是說,不管怎樣,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那個女人,就是我最愛的那個人。劉東一直記得跟陳欣茹表白時,陳欣茹說過的那句話,“那你以後一定要對我好,不可以欺負我。不能說我,不能罵我,不能打我。”,所以他特別注意,從來沒有說過陳欣茹。無論陳欣茹做錯了什麽,劉東都會說,沒關係,沒什麽。陳欣茹把剛買的一套茶杯裏的一個茶杯摔了,劉東說,碎碎平安,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陳欣茹沏茶的時候,水溢了出來,流到桌子上,劉東拿塊搌布來幫著擦,一邊擦一邊問陳欣茹燙著沒有。兩個人出去買東西的時候,隻要陳欣茹說買什麽,劉東從來不會提反對意見,總是說,隻要你想買的咱就買。陳欣茹想給劉東買衣服的時候,劉東總是說,我一個男的,不需要什麽,你多給自己買吧。看到有好的衣服和鞋,劉東總是跟陳欣茹說,這件衣服你穿上會很好看的。這雙鞋你穿上也會很好看的,掏出錢包來給陳欣茹買。陳欣茹知道劉東的收入不高,總是舍不得讓劉東給她買貴的。遇到貴的衣服和鞋,陳欣茹即使心裏喜歡,也總是給跳出一些毛病來,實在挑不出毛病,就說性價比不好,不讓劉東給她買。陳欣茹和劉東在街上走的時候,不是牽著手,就是陳欣茹挽著劉東的胳膊。他們坐下的時候,無論是在公園的長凳上,還是路邊的石凳上,還是在商店裏的椅子上,陳欣茹總是挽著劉東的胳膊,把頭靠在劉東的肩膀上,一臉甜蜜和幸福的樣子。

同居以後,陳欣茹覺得好像自己漂泊了好多年,現在終於安靜地停泊在一處遮風避雨的港灣,再也不感覺寂寞,再也不感覺孤單。劉東的愛讓她從心裏感到很幸福。隻是這幸福和甜美有一個缺陷,他們一直沒有做過愛。不過這也好,如果太圓滿了,陳欣茹倒會感覺忐忑不安,不知道圓滿的幸福和甜美會不會有一天會變得不圓滿了。陳欣茹原本不是一個喜歡做愛的人,做愛不做愛對她關係不大,她買了避孕藥,主要是想劉東可能需要跟她做愛。但是劉東一直沒有跟她做愛,陳欣茹倒反而好奇起來了,有點兒迫切地想跟劉東做一次。可是陳欣茹在這方麵不會采取主動,她覺得劉東應該采取主動。她期待著有一天劉東會忍耐不住地想要她,有一天劉東會說,管它呢,我們不等到結婚了。那時,她會無比溫柔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讓他永遠忘不了。同居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在劉東麵前穿上一件性感的內衣,她有好幾件性感的內衣,有黑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綠色的,每一件都是蕾絲鏤空的,每一件穿上去都讓她的青春的身體顯得更加迷人。她每天上床前換一件不同顏色的內衣,聽劉東讚歎她美麗動人,陶醉於劉東的情話和被子底下的撫摸。今天她洗漱的時候,在浴室的壁櫥裏發現了兩盒避孕套,她的心一下跳了起來。她想劉東一定是準備跟她做愛了,才買了避孕套來。她把自己洗得很仔細,洗得很幹淨,特意噴上了香水,換上了一件最性感的內衣。上床之後躺在被窩裏,她等待著劉東說,我們做愛吧,或者直接壓到她身上來。她甚至有些渴望劉東會直接壓到她身上來,跟她親吻撫摸後,告訴她說要去拿套子,然後跟她做愛,讓她從一個女孩變為一個女人。她能感覺出劉東今晚對她比往日更溫柔,說了更多的讓她感動得要哭的情話,但是劉東一直沒有去浴室拿套子。有點兒失望之餘,陳欣茹安慰自己說,劉東是個信守諾言的人,他不會輕易毀掉諾言的,這樣的男人讓人放心。

陳欣茹不擔心劉東會不會跟她做愛,她知道劉東遲早會跟她做的。她有些擔心劉東的專輯出來後銷售不理想,滾石賺不到錢,這樣一方麵劉東也拿不到什麽錢,另一方麵堂姐那裏可能也會覺得失望。劉東的歌從最近開始才擺脫了過去的藍色的陰鬱,專輯裏的歌絕大部分都是以前的,依然偏陰鬱一些,怕主流市場不好接受。陳欣茹覺得,目前他們還是應該把錢省著點兒花,過個拮據的日子,以防萬一劉東的CD銷量不好,拿不到滾石的多少錢。陳欣茹期望著在滾石三十周年慶典音樂會露麵和在推出雙碟專輯之後,劉東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那時劉東將擁有一個歌手最令人羨慕的一切:潮水一樣的掌聲,叢林一般的揮舞的胳膊,無數粉絲的笑容,榮譽和金錢。但是陳欣茹知道,現在想這些還太早。這一天可能會很快到來,也可能會永遠不會到來。即使成名了,一個歌手的道路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陳欣茹隻是希望跟劉東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結婚,有個可愛的女兒。無論劉東成名與否,隻要劉東一心一意的愛她,她就不後悔。這樣的想著想著,陳欣茹心裏覺得感動了起來。她翻過身,看著月光下如嬰兒般熟睡的劉東,悄悄地吻了一下劉東的臉頰,把劉東的手拉過來,攬在自己的胸前。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這樣的愛你,不管你有名沒名,不管你有錢沒錢,不管你將來怎樣,無論你怎樣我都愛你,很愛很愛你。陳欣茹看著劉東,心裏小聲說。我隻要你永遠的對我好,隻對我一個人好,別的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