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癌突然降臨
文章來源: la-vie2019-02-13 16:30:15

生活的軌跡會毫無預兆的突然改變方向。本該和安,琳達,麗茲等在墨西哥火熱的陽光下曬著發黴的筋骨,現實卻在40Cm暴風雪的今天陪著去醫院化療。天地一片白茫茫,能見度非常差,治療室卻是明亮整潔安靜。躺椅上的病人們有的帶著耳機聽音樂,有的閉著眼休息,有的輕輕地跟陪伴的親人聊天,微笑著的護士們給大家帶來溫暖。看著藥水一滴滴滴下,思緒回到3個多月前……

10月底安和琳達邀我們去魁北克過周末討論今年春天帶他們去中國旅遊計劃。吃著安做的北京烤鴨,吃著我包的餛飩,涮著火鍋聊東聊西,說好冬天一起去墨西哥度假,說起過早離開我們的朋友,琳達感慨地說: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麽發生,咱們趁著健康,好好享受生活。順便,大夥取笑一通怕進醫院怕幾天後要做檢查的我家“小夥子”。

3天後陪他去醫院做預約的檢查,下著大雨的天黑沉沉跟今天一樣能見度非常低。 當“癌”這個跟死亡距離這麽近的字從醫生嘴裏吐出,突然砸到他身上時,我倆有點反應不過來。怎麽會呢?沒有任何症狀,身體健康,精力充沛,“小夥子”著呢。到現在朋友們仍說:怎麽也無法把癌跟你家小夥子聯係在一起。可是,生活就是這樣,誰也不願意得病,可它就是來了。

去年的秋天陰冷多雨,又是一個雨天,我一人在家。回想起最近確實聽到他幾次說累, 可我沒往心裏去。近年來他工作加班加點十幾小時連軸轉不罕見;下半年他父親突然得病報病危托關係就醫;9月回去每天買飯做飯送飯陪床;回來後三天兩頭電話回去寬慰情緒失控的他媽。一堆煩心事湊在一起,說累很正常。想到中國回來那天在醫院跟他爸告別時一向很能控製感情的他突然拉著他爸的手哭出聲來;想到在去機場的大巴上他說“我可能再見不到我爸了”, 心裏一個格楞,忍不住撕心裂肺哭了一場。哭了一會對自己說:不許哭,不許哭。止住哭洗淨淚,以後再沒哭。

知道意外後的第一個周日難得晴天,雪上加霜他高燒39度以上吃藥不退,飯後我去給他買藥順帶快走一小時。回來推門進家,看到他在拖地。我喊:“你想急死我啊”,過去奪過拖把。他說:“你太累了,我不礙的。” 我吸了下鼻子,狠狠地說:“不許你礙!”心裏一酸:他預感不好?搖搖頭:不,他一定會好!

拖好地坐到他身邊,問:“說好的2次請客要不要取消?” 他很幹脆:“不取消。” “父母肯定不告訴,家裏其他人呢?” “都不告訴。” “朋友呢?” “見了麵或者問起可以告訴,不要特地通知。” “好,都聽你的。但有一點要聽我的,把工作和你爸的病你媽的焦慮都扔腦後,先考慮你自己。你說過咱倆90歲還要跳探戈。” “那當然。” “說話算數,不準賴。” 這是我倆在意外來到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談話。

可他聽不進我的話。發著燒還加班,周末加班,十幾個小時連軸轉。一天他又加班,到家見我臉色不好,問:“不舒服?病了?”“沒有。”“什麽事不開心?”我爆發:“我還能指望你對我負責嗎?你對自己都不負責,這麽加班你想沒想後果?!”沉默了一會他回答我:“我不想別人把我當病人看。”然後補一句:“沒辦法,我的項目,我得負責。”

一天跟麗茲電話裏說了我的著急。她說:吉最後幾周每天長時間騎車(固定自行車),我擔心害怕但阻止不了。病在他們身上,痛是他們承受,如何麵對應該由他們決定,我們唯一能做的是樂觀地陪伴照顧。想想她說得對,最初幾天我一直念:如果能換他健康,我少活10年,15年都願意。可是這個交易沒處做。我替不了他病替不了他痛,那麽除了陪伴照顧以外確實隻能尊重他的選擇。

突然得病很倒黴,打亂了生活打亂了旅遊計劃。幸運我們有好醫生(家庭醫生,手術醫生,腫瘤醫生);幸運我們有好朋友,問候祝福許願陪同探望提供幫助,鮮花巧克力雞鴨魚燉好的白木耳。如同嚴冬天裏的一把火,在我們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給我們溫暖,勇氣和信心。但是,所有的折磨還必須得他自己熬自己扛。幾個月來等檢查,等結果,等手術,等化療,一次次等待過程治療過程中的那份煎熬那份痛苦他知我知。等來不是想要的結果也很打擊信心,即使這樣,這些日子他的歌聲不斷。他很樂觀,很堅強,很勇敢。我也是。

當年大導師曾對我們說: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做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跟一個自己喜愛也喜愛自己的人生活一輩子。這句話一直掛在我倆嘴邊。現在我想說的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跟一個自己喜愛也喜愛自己的人健康牽手到白頭。

接下去的幾個月將更艱難,更痛苦,但我們堅信這個坎一定能跨過去,我倆一定能牽手到白頭。還有那麽多地方等著我們牽手去看去走,這個坎一定,也必須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