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幾天前看蘇菲瑪索的老片子《L' étudiante》(中文好像譯作《心動的感覺》),片子本身沒什麽出彩處,年輕的蘇菲雖然美,也沒有美到驚豔的地步。倒是那片子中許多場景都很熟悉,巴黎也就罷了,還是學生環境。蘇菲在電影裏的角色,與我家老鼐有很多交集嘛。 於是看著看著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轉過頭就去找老鼐的茬:“啊呀,你就是這樣的吧?緊張備考,卻不誤泡妞。這邊上完課,那邊就去地鐵口等人?” 老鼐正陷在扶手椅裏津津有味地讀一本畫冊,莫名其妙被喝斥,抬起頭來一臉愕然:“啊?啥?你說什麽?” “我說,你的學生年代,過得跟電影裏的蘇菲一樣吧?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愛情學業雙豐收?” 老鼐終於聽懂了,搖搖頭說:“你又無理取鬧。”然後就不理我了。 我氣得去捶他:“想想你那時英俊瀟灑、年輕倜儻……居然就被那個女孩給霸占了,氣死我了!……你這是出軌,對我不忠!” 老鼐一邊躲閃一邊護著手裏的畫冊:“什麽叫不忠啊?我那時還不認識你呢!” 我說:“那你就是infidèle a priori (預備型不忠),更嚴重。你應該為將來的真愛守身如玉才對嘛。啊呀,我想到你們一起甜蜜蜜去上課,上完課一起甜蜜蜜去喝咖啡……氣死我了。” 老鼐皺眉說:“差不多行了啊。” 我說:“你承認你預備型不忠我就放過你。” 老鼐說:“什麽預備型不忠啊?我是正在不忠。”說完他揮舞著手裏的畫冊,得意地笑了:“我最近有兩個情人,一個是zooplancton,一個是蜻蜓。啊,這些小生物太讓人著迷了,又有趣又乖,不會看部電影就來亂找我麻煩。” 我大為驚奇:“你前段時間不是在研究地區曆史嗎?什麽時候又變成生物學家了?” 老鼐說:“你看看,你對我的興趣轉移毫不關心。情敵是誰都搞不清楚,如何逮我不忠?你就隻會看部電影,然後無理取鬧。讓你隨便看電影實在太危險了,以後從圖書館借的DVD全都要經我審查。”
(二). 我做學生的時候,有一年 Crous 組織去滑雪。同伴中有一個漂亮的中國女孩子,我們倆一個房間,一起上雪道,不滑時也一起去喝一杯或者吃飯。 有一天正吃飯,她接到丈夫電話,說:“……我在跟一個XX大學的學生吃飯呢……啊呀你別煩人了,是女的,是女的!” 我聽到“是女的”幾個字,忍不住笑倒。等她掛了電話,我一邊笑一邊問:“你先生這麽緊張啊?” 她說:“可不?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女生還是男生’?而且他不是開玩笑,是真緊張。我真受不了他。” 我說:“你應該告訴他,不僅是女生,而且已婚,性取向正常。否則他沒準會以為咱倆蕾絲邊,那不是更嚴重? ” 說著我想到老鼐,我們之間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的猜忌。我一般隻會在電話裏叮囑他:“不要主動付錢啊。讓對方付!至少也要AA製!” 很多人有罪,罪在妒忌;我也有罪,罪在吝嗇……
(三). 法語裏maîtresse一詞有好幾個意思,可以是“小學女老師”,還可以是“情婦”。 我結婚時,一個來道賀的老太太走到我麵前,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你丈夫的maîtresse ! ” 這句話和那老太太臉上狡黠的神情,搞得我一個晚上想起來就忍不住笑。
(四). 有時候我找老鼐的麻煩,指責他“預備型不忠”,老鼐就說:“你再找我麻煩我就拿你的soulmate們說事。你那可是現在進行時。” 我說:“soulmate是精神層麵的,不算不忠!” 鼐百科二話不說,立刻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民法》來,翻到第242條“當配偶的某些行為對婚姻的責任和義務造成嚴重損害,從而使共同生活變得不可忍受時,夫妻中的一方可以提出離婚”,下麵各種稀奇古怪的離婚案例中有一例赫然是“un cas d'infidélité d'ordre intellectuel”(一個精神層麵不忠的例子)。 本著勤奮鑽研的精神,我們立刻發動互聯網力量,深入查了查這個著名案例。原來細節是“l'épouse ayant, sur le plan de la pensée, cédé à l'ascendant d'un homme dont la valeur intellectuelle était à ses yeux supérieure à celle de son mari pour se détacher progressivement de celui-ci et lui donner l'impression qu'elle le tenait pour quantité négligeable.” (妻子在思想層麵沉溺於一個男人的魅力,並認為這個男人的知識價值高於自己丈夫的知識價值,從而逐漸疏遠丈夫,讓他感覺自己可有可無。)這個案例發生於1986年的巴黎,最後判離了。 鼐百科得意地說:“看到了沒有?精神出軌可以作為離婚理由。要警惕。” 我說:“那我不出軌不就行了嗎?最多並軌,一定不讓你‘感覺自己可有可無’。……對了,那你的infidélité a priori呢?” 老鼐說:“那是你憑空捏造,無理取鬧,沒有法律作為準繩。”
(五). 老鼐有一個理論:愛情不能被分割。人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如果一個人說“我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是在騙自己,就是在騙別人。如果有人對舊人說:“我還愛你,可是我也愛上了另外一個人”,那麽事實多半是已經不愛舊人了。 這理論的正確性我暫且存疑,但是其明晰度我很欣賞。我說:“這麽說來,如果有一天你回家來對我說‘我還愛你,可是我也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基本就可以考慮拂袖而去或者踢你出門了。” 老鼐陰險地笑著說:“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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