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綜合症
文章來源: 托寶貓2012-10-04 05:30:10


最近我病了。患的是文青綜合症。

具體症狀有:

1.寫詩。而且都是傷春悲秋、無病呻吟、語焉不詳的詩。

2.沒來由地關注一些平常不關注的東西。比如:一個空杯子,一本半開的書,一個咬了一口的蘋果,等等。

3.對三歲半的女兒談論人生哲理。
 
4.戴耳機閉著眼聽歌。

還有諸多瑣碎症狀,這裏就不一一列舉了。

我一直很自豪自己不文青,沒想到晚節不保,老了老了還文青起來。

文青跟小資不一樣。文青不會在吃飯前給盤子裏的菜拍照。文青也不會熱衷於跑到巴黎去對著一杯卡布奇諾讀村上春樹。換句話說,小資是需要道具輔助的。文青則可以在任何環境和條件下完全獨立存在。小資是外向的(就算裝得內省),文青是內省的(就算裝得外向);小資是入世的(就算裝得出世),文青是出世的(就算勉強自己入世);小資是熱鬧的(就算裝得遺世獨立),文青是孤獨的(就算裝得喜歡熱鬧)。同樣是看中國好聲音,小資多半喜歡王韻壹,文青可能更欣賞權振東。

既然這兩者有如此多的不同,所以理論上來講一個人不可能既是小資又是文青。當然也有人認為自己同時具備小資和文青的特質,不過這樣一來,這兩種特質中至少有一方——或者兩者都有——是偽的。什麽事加個偽字就容易得多了,一個人可以既是偽小資又是偽文青。

我肯定不是小資。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不過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是文青。患上文青綜合症其實是件很麻煩的事,雖然表麵看起來不會影響生活,可是長此以往,會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對人生觀和世界觀產生潛移默化的滲透。文青跟文化水平沒有太大關係,很有文化的人未必文青,而沒什麽文化的人未必就不會文青。不管是小資還是文青,都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所以我一直以來的努力方向都是讓自己既不做小資又不做文青。但是小資易躲,文青難防。當我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文青的初期症狀時,已經太遲了。

想寫詩,尤其是語焉不詳的抒情詩,是文青的多種典型症狀之一。文青不一定都是詩人,但是抒情詩人們多少都有點自甘墮落為文青。當然偽文青們也寫詩,寫得也許還很精彩。但是偽文青寫詩可以隻是出於某種遊戲或者姿態,而真文青會有無法遏製的寫詩欲望。我這麽說,是因為我明顯感覺到了我以遊戲姿態寫詩和無法遏製寫詩欲望這兩種狀態之間的轉變。當遊戲變為真誠,我其實已經無法駕馭文字了。

一般情況下,文青並不是一朝一夕煉成的。突然患上文青綜合症的人們,身上必然早就潛伏著文青病毒,隻不過之前沒發作而已。病毒的發作往往需要一條或者多條導火線。一般來說,文青們大多是頭腦糊塗而思維清晰的人,能明白看到導火線的走向,甚至還可能親手點燃導火線,慷慨而悲壯地赴文青。這些需要導火線引發的潛伏性文青跟一直有點小文青的人們不同。一直文青著的人們,就像經常感冒的人一樣,一天當中至少有十八個小時是文青著的,看起來煩人,其實危害度並不大。可是向來抗拒文青的人一旦文青起來,那就來勢迅猛,立刻能病入膏肓。

理論上來講,文青綜合症雖然凶猛,但並不是無藥可救。最溫和而有效的藥應該是迅速回歸遊戲狀態。把文青和文字之間的距離拉開來,使之客觀化、遊戲化、冷靜化。如果這一點無法做到,那就要下猛藥,強行戒毒,使文青離開文字、藝術、哲理思考等等一切形而上的東西,把文青和世界的關係直接化、簡單化、外向化:不再聽權振東,改聽張瑋;不再盯著一個蘋果看,而把它吃掉;不再跟女兒談論人生哲理,而在地上學狗爬逗她笑;不再寫詩,而烤蛋糕;不再思考,而去找鄰居吵架。
 
但是,這些當然隻是理論而已。如果所有的理論都能付諸實踐,我也不會還糾纏於文青綜合症了。事實是,就像我一直努力用古典主義來戰勝浪漫主義一樣,我一直努力用遊戲姿態來戰勝文青病毒。最近遊戲姿態有點暫時落敗的趨勢,文青病毒大行其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抗拒,深受其苦。正在尋找有效的治療方案,希望不久的將來能重整河山,心甘情願地用生活這一劑藥,把心磨鈍,把思想從漫無邊際的遠處拽回腳下,把目光從自己內部投向世界,做一個冷靜而故作熱情的旁觀者。扭著秧歌、嗑著瓜子、假裝關心別人家的阿貓阿狗;不再咳嗽、不再頭痛、不再淚盈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