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故我在
文章來源: 托寶貓2011-12-10 08:13:46


周末,剛剛去外麵吃了飯回來,借著酒意,突然想寫點無聊的東西。

我很喜歡吃。而且是那種喜歡吃十倍於喜歡穿的人。薩特好像在哪裏說過:無產階級的特征之一就是在食物上的花費遠遠多於在衣服上的花費。用這個標準來衡量,我就是一個典型的無產階級。

我喜歡吃,原因之一是我有一個很會做飯的媽媽。我媽媽的職業不是廚師,但在長期的灶台戰爭中練就了功夫,還考了個二級廚師證,屬於玩得比較好的票友。在這樣的媽媽手下吃飯,有樂趣也有壓力。樂趣不用說了,壓力就是——她絕不能忍受我說外麵的某道菜好吃。如果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我吃到一道菜,失口說好吃,那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家的飯桌上就會接連出現貌似這道菜的東西。我媽媽會越戰越勇,屢敗屢試,一直到做出的菜跟飯館裏相差無幾。

隻要有我媽媽在場,我是不做飯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我的廚藝平庸。我有兩個很會做飯的朋友,一男一女,都是做飯不需人幫忙,轉瞬間就幾道美味佳肴上桌的人。這兩個人有個共同特點:媽媽都不太會做飯。由此可見,任何事物都有前因後果。

我雖然廚藝平庸,但比起我家老鼐來,那又好得太多了。老鼐的媽媽不會做飯,坦白地說,若論起廚藝來,連給我媽媽洗菜都不夠資格。不過老鼐的爸爸很會做飯。原因之一是他退休前總上夜班,所以白天在家,於是做飯的任務就落在了他頭上。久而久之,也鑽研出一手獨特的廚藝來。讓我悲痛的是,老鼐絲毫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一點才能,對於烹調既沒有興趣也沒有天賦。倒是他弟弟,自從成家後,卻頗有進步的趨勢。我每次稱讚我小叔子,他總是直爽地回答:誰讓我娶了個不會做飯的老婆?我要是想吃得稍微好點,就隻能自己做……

我小叔子一席話,讓我百感交集。我也不喜歡做飯,可是又不能忍受吃得太差,而且有個小娃要哺育,於是隻好趕鴨子上架,洗手作羹湯。

好在老鼐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雖然不做飯,但是主動承擔洗碗、收拾打掃廚房等我深惡痛絕的任務,也常常買菜。有時候我工作忙,他也偶爾做做飯,質量雖然馬馬虎虎,誠意還是可昭日月的。

因為我喜歡吃又不喜歡做,所以我們也常常下館。我買件衣服要看價格、等打折,出去吃飯卻從來不猶豫(無產階級啊,光榮的無產階級!)逢年過節,我對所有華而不實的禮物完全不感興趣,寧願出去大吃一頓。我不化妝,也從來不戴花裏胡哨的假首飾(真金白銀的首飾倒還有幾件,希望將來不要被我換了酒喝),我甚至不用手機。我們家日常生活以外的最大開銷,就是書和餐館。

我從來沒有節過食。以前是怎麽吃也不胖。生孩子、哺乳之後,現在的體重比懷孕前還多六公斤,不太容易減下去。所以現在雖然還是不節食,但是時不時做做運動,瑜伽啊慢跑啊。因為我不開車,所以走得很多。大概這是吃而不太肥的原因之一。

說到對食物的態度,我想起我認識的一個日德混血姑娘。跟她吃過一次飯,飯前,她很健談,嘰裏呱啦地說個不停。食物一上來,就像某個開關突然關閉,她立刻噤聲,聚精會神地埋頭開吃,在吃完飯之前再也沒有說一個字。盤裏的食物被她吃得精光,連盤子都被她用麵包擦得幹幹淨淨。而那盤子食物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美食,不過是大學食堂裏的大鍋飯而已。我看著她那對食物近乎虔誠的態度,心想食不厭精固然是“會吃”的表現,但像她這樣,無論食物精粗,每一口都吃得兢兢業業的,所尊崇的東西大概已經超出了食物本身,而在於“吃”這個行為。

雖然我常常想念中國的美食,但是也慶幸自己好歹還是生活在法國。在西餐中,法國菜還是算比較精致的。而且有好酒佐餐,很是加分。我酒量甚豪,所以要喝不少酒才會有微醺的感覺。微醺的感覺實在好得不得了。我驚奇地發現,我一微醺,法語就說得非常流利,而且反應敏捷,妙語連珠。斜著似醉非醉的雙眼,看著桌子對麵的丈夫和女兒,覺得丈夫英俊宛若少年時,女兒可愛恰似小嬰兒。時間就此停滯甚至倒退,我不禁也覺得自己翩翩美少女起來。

重要的是微醺。如果喝得爛醉,翩翩美少女就成了散發酒臭的糟老婆子了。所以喝酒時雙頰可以喝得緋紅,眼神卻一定要保持清亮。這樣的狀態下,說話不打結,吵架不發怵,走路不虛飄,數錢不出錯。別人的音容似真似幻,飄浮在眼前耳邊。我像是這世界中的,又好像不是這世界中的。腳踏實地卻又飄然出塵。我不再想明天後天昨天前天,我隻專心聽著酒和菜在我腹中糾纏。它們互相愛戀,互相照應,在變成汙濁之前,傾情互相照亮。它們的愛情溫暖了我的胸腹,讓我的頭腦充滿了混沌的智慧和蒼茫不可言說的歡喜。
 
Edo,ergo s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