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過耳風姊姊宣布她要去美國討金飯之後，我就常常很惆悵。這個惆悵不關乎離愁，因為托了網絡的福，促膝相對也好、千山萬水也好，都不影響精神在瞬息之間相交，火光四濺。雖然多了個時差，但也不能算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我所惆悵的是：世人都往美國跑，美國不知多麽好？

於是我說：老鼐，咱們也應該乘著不太老，去美國闖蕩一下。
老鼐頭也不回，以純正的巴黎口音，拿腔作勢地說：“Really？Do you really want to go there ? ”
我聽了半天才聽懂他在說什麽，立馬泄了氣，明白我們要是跑到美國去，多半會陷入語言不通的困境。
老鼐初戰告捷，得意地打量了一下我，不慌不忙在我麵前踱起步來，問：

你會開車嗎？
你有LV包嗎？
你習慣給小費嗎？

這連珠炮似的一串問題把我擊得啞口無言。因為我不會開車！我沒有LV包！我從來不給小費！

老鼐說：那你還敢去美國闖蕩？好好地呆在法國做你的鄉下人吧。

我迄今為止沒有去過美國。但是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我也是勤奮地鑽研過好萊塢電影的。大概知道美國地大人多，高樓大廈，生機勃勃。不會開車，多半寸步難行。像我這樣渾身上下毫無名牌的，去了那裏，多半也難逃被鄙視的命運。還有就是給小費的問題，法國所有餐館的標價都包含服務費，小費完全是隨喜，就算給，大多數也是一兩歐。總統薩科奇去餐館吃飯，留下十歐元的小費，立刻被媒體大肆報道，可見法國人出手多麽不闊綽。老鼐單身漢的時候常常留下一兩歐小費，自從搭上我這個吝嗇女人，這筆花銷也省掉了。我小叔子夫婦去美國旅遊，被這個小費問題搞得焦頭爛額：什麽時候給？給多少？以何種方式給？統統不得要領。狠狠心不給吧，似乎又是不成的。我小叔子心有餘悸地說：敢不給？他們會用看怪物一樣的眼光看你！
說實在，我們真是被慣壞了的。去意大利，結帳時有百分之十二至十五的額外服務費，餐具還有餐具費。被本土餐館慣壞了的法國人常常怨聲載道，說不地道啊不地道，太不地道了。可是那個好在還是白紙黑字標出來了的。美國這個小費標準，摸不著、看不見，看似隨喜，實際必須，到底咋給呢？

老鼐說：美國到處都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處處豪車豪宅，人人渾身名牌。像你這樣不會開車又沒有名牌、給點小費還唧唧歪歪的，不是走得累死，就是被人用鄙視的眼光殺死。

我負隅頑抗，說：美國人熱心！決不會見死不救！

老鼐長笑，說：再熱心也得跟你語言交流無障礙才行啊。Can you speak English with an American accent？

我現在無論用哪裏的accent，speak English都成問題。聽他的純正巴黎口音英語，我覺得大概也是指望不上他的。這麽一想，我就徹底泄氣了。

可是我畢竟還是不甘心，於是說：那咱們不去闖蕩也算了，找個機會去旅遊，感受一下美國氣息，總行的吧？
老鼐說：好啊，等咱們有勇氣了，拿著你的護照去美國使館克服各種艱難險阻搞個簽證，可以在某次回中國之前先去趟紐約。
我隱隱覺得他這句話裏又有打擊我的積極性的意思，但是決定裝聾作啞到底。
我說：你的意思是，巴黎——紐約——北京，北京——巴黎？
他說：對呀，這樣不是省下一個單程了嗎。
我竭盡全力地思考了一下，苦惱地說：“可是，從紐約到北京，不是還得從巴黎頭上飛過嗎？這旅程多冤枉啊。”
老鼐被我的奇思異想震得一時反應不過來。好在我自己終於反應過來了，恍然大悟地說：不對！從紐約到北京，不用回到巴黎上空了，是從地球的另一邊、太平洋上空飛過呀！
老鼐幾乎笑得岔氣，以手掩麵作痛心疾首狀，說：不要讓別人知道我認識你……就你這個頭腦，還想去闖蕩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