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愛情》47 公司裏的變故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10-01-06 09:42:44


張允鑫再也沒提過“倒貼”,“自費大專”,無論他跟夢醒因為什麽吵,都能就事論事。有時候吵著吵著,他自己會笑起來,哀歎一聲:“老婆,你怎麽一點都不溫柔?你以前很溫柔的——”

溫柔?夢醒想,溫柔的那個蘇夢醒已經死了。

一隻碗,扔在地上摔出裂縫很容易,要把這條裂縫修補得像沒壞過一樣,千難萬難。現在的張允鑫,到外地出差回來,會記得給夢醒買件衣服或者首飾做禮物;會在她生病的日子為她做頓可口的飯菜,照顧她吃藥;他主動做該自己做的家務,不再推諉,但是因為這些都是夢醒曆盡辛苦討來的,她不再有柔情的感動,她已經麻木。

張允鑫某次出長差,帶給老婆的所謂的“禮物”居然是當地的特色食品香菇,當時就被夢醒扔進垃圾桶。張允鑫心痛不已,說她:“你怎麽能這樣?”

夢醒直視著他的眼睛說:“張允鑫,這是你送我的禮物,我有權全權處置——現在我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東西,我不喜歡哪一天我過生日你送我一袋大米告訴我那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如果你想吃香菇,可以買回來吃,但是不要告訴我那是給我的禮物!”

從那以後,張允鑫知道了什麽叫給老婆的私人禮物,什麽叫家庭用品。可是這個時候無論再收到什麽禮物,夢醒都沒有甜蜜的感覺。

他們隻是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夢醒爸爸聽說女兒轟轟烈烈的離婚運動無聲結束,心有不甘地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夢醒媽媽白了丈夫一眼,說:“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還希望女兒離婚,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

夢醒爸爸說:“我看他們在一起那麽痛苦,不如分開對大家都好。”

因為夢醒結束跟張允鑫的冷戰,按時回家,她再也沒在下班後碰到過孫明峰。當時公司正在籌劃著跟一個香港公司成立合資服裝廠,物色服裝廠經理的人選,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議論紛紛,有人說業務二科的科長高明可能性最大。

李映紅很忙,大部分時間在外麵跑,難得一次跟夢醒一起吃午飯,說:“如果高明調去服裝廠任經理,那麽孫科副就要升科長。”

夢醒問:“為什麽要合資成立服裝廠呢?”

李映紅說:“因為外麵絲綢很火,進入美國市場不要配額。中國絲綢是特控物資,一般的企業不可以經營,隻有省絲綢公司和市絲綢公司可以做。成立合資公司,要外派到 B 市,那裏是計劃單列市,可以做絲綢。跟我們合資的那家香港公司手裏有現成的美國客戶。”

夢醒明白過來,又問:“高明願意去 B 市嗎?”

李映紅說:“公司提供的待遇好,他當然願意去。再說,他不一定非要常駐 B 市。他隻要找個老實可靠懂生產的廠長就可以,他仍然可以把總部設在本市,因為原材料的采購都要放在本市。”

原來如此。

夢醒又問她馬克怎麽打算,是回德國發展,還是繼續留在中國。李映紅說:“我跟馬克認真規劃了一下,一致覺得他現在的這個職位比在德國賺的多,待遇也好,多幹幾年攢點本錢再說;我呢,現在收入也很好,也再幹兩年看看。反正我現在找廠都盡量往上海方向靠,我們時不時經常在一起,也還好。我準備參加公司下一批分房。”停了停她又說,“真是的,我該早點結婚,說不定跟你一起分到房了。”

夢醒笑笑。

李映紅又問:“你們張允鑫怎麽樣?他現在還那麽混蛋嗎?他打算不打算出國?”

夢醒說:“自從上次我跟他認真提離婚,他改了很多——傷人的話不亂說了,就是嘴還有點碎。他正在申請學校。他這邊的工作也不順心,好事都輪不到他,他也不想再做下去——討厭的是,當初他進學校是簽了合同的,服務年限不滿要賠錢。”

李映紅說:“如果做得不開心,賠錢就賠錢。早出去早讀出來早賺錢,把青春耗在這種沉悶的地方得不償失。”

夢醒說:“我也是這麽想。他說想先生個孩子,我說對他說以後你走要賠錢,我走可能也要給公司賠錢,我們生個孩子,拿什麽來養?”

李映紅微笑著說:“他這是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國內,想用孩子拖住你。”接著她又說,“夢醒,我感覺你們張允鑫一直對你沒有安全感,在你麵前可能還有些自卑,所以老用那種貶低你的方式來抬高自己。他這種意識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一種潛意識的,不自覺的行為。”

夢醒懷疑地看著李映紅,仔細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她不能肯定地說:“可能是吧。他說我們如果生了孩子,可以讓他媽媽過來幫著帶。”

她又說:“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自卑。我隻知道我不可能像崇拜電影明星歌星那樣崇拜他。”

李映紅說:“他應該找個跟他差不多背景的女孩。夢醒,他這種性格,你跟他在一起會很累。”

是的,夢醒已經快累死了。她覺得他需要的妻子是這樣的——任勞任怨,在他得意地時候仰慕他,在他失意的時候被他罵,不但不聲不響,還要反過來安慰他;生病了也要堅強得像沒生病一樣,堅持做飯伺候他;在他生病的時候對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換言之,他該早生五百年。

夢醒公司最後的決定令所有的人大跌眼鏡。被選去擔任絲綢服裝公司總經理的居然是孫明峰。全公司嘩然,紛紛議論。有人說這是孫明峰自己活動的結果,也有人說這是兩個頭頭各有人選,最後妥協的結果。

無論什麽原因,最後的結果就是孫明峰開始交接手頭的一部分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奔赴 B 市開始選址,購買安裝機器,培訓工人,同時找合格的廠長。

李映紅笑著對夢醒說:“不管怎樣,他可以暫時從婆媳關係中解脫出來,耳根清靜了。”

孫明峰臨走的時候,業務二科的人聚在飯店裏給他送行,儲運單證幾個常跟他打交道的人也被請去,夢醒自然也在座。她不知道高明和孫明峰之間有沒有心結,但是至少在酒宴上,他們都表現得若無其事,相談甚歡,彼此說些“苟富貴,無相忘”之類的話。

孫明峰平日在單位裏不聲不響,不攪是非,人緣相當不錯,當晚同事們你一杯,我一杯,把他灌得大醉。因為李映紅進入業務二科以來一直師從孫明峰,被視為他的跟班和搭檔,因此李映紅理所當然地要把他送回家。李映紅力氣不夠大,自然拖上夢醒。

在出租車裏,孫明峰話都說不利索:“我,我不想回家,我們,找,找個地方去喝茶——”

李映紅坐在前座,回頭擔心地說:“師傅,我們還是送你回家吧。你這個樣子現在去哪裏都要給人家踢出來。”

孫明峰說:“與其給,給老婆踢出來,還不如給別人踢,踢出來。”

李映紅和夢醒對望一眼,一臉不能置信——外麵風光無限,被人廠家追著捧著的外貿公司的副科長不至於在家裏混得這麽慘吧?

她們讓車子改變方向,轉到一家賓館的咖啡廳,扶著孫明峰進去,一人叫了一杯綠茶,又討了一塊冰毛巾讓孫明峰擦臉。

孫明峰頭腦還是不清醒,半醉著說:“你們一定不相信,這次的內部調動,是我活動的結果。”

李映紅與夢醒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孫明峰又說:“高明一定恨死我了。其實我不是故意要跟他作對,隻是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機會,一個遠遠逃離的機會。”他揉著太陽穴。

李映紅不能理解——跟老婆有矛盾,要麽好好談開徹底解決問題,要麽離婚,至於像這樣勝利大逃亡嘛!

夢醒能夠理解——因為她也時常有這種想法,逃得遠遠的,避開一個人而不用辦各種世俗的手續,因為這個手續辦起來很麻煩,會遭到方方麵麵的阻力和反對。

最大的阻力是對方不肯配合你,死纏爛打。

孫明峰又補充:“當然,他們選中我,也是上麵兩派搞不定彼此,互相妥協的結果。”

李映紅遲疑地問:“師傅,那你這一去,是不是真的想常駐那邊,不打算回來了?”

孫明峰幾口茶下肚,略略清醒,苦笑著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接著他叮囑李映紅,“你一直跟著我,我走以後,估計高明不會處處關照你,你要當心。不行的話我把你調到我的公司裏去做。”

李映紅說:“那我離馬克就太遠了。我覺得問題不大,現在業務科都是各管自己的一攤,他能把我怎麽樣?”

孫明峰說:“我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你調到一科去也行。”

過了幾天,李映紅果然被調到一科,一科的一個資深業務員被調到二科頂替孫明峰的位置。接著過幾天,儲運科的小王被調進二科做業務員,令夢醒十分鬱悶。論業務能力和工作態度,夢醒在公司裏的評價比小王好,她早就想找機會去業務科,但是她知道這絕不可能。

因為全公司都知道她跟李映紅走得很近,而李映紅是孫明峰的人,高明不可能用她。

她的這種情緒被張允鑫看到,一再問她,她才道出緣由。這一次張允鑫沒打擊她,反而安慰她說:“女人待在儲運科蠻好,何必非要去業務科?雖然儲運科收入沒有業務科高,但是也沒有業務科壓力大。你如果真的到了業務科,到時候完不成指標怎麽辦?”

如果他不說“女人如何如何”,夢醒心裏會十分安慰,有了這句話,不知怎麽她心生反感,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