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伊人(46) 轉移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09-04-15 07:19:21


盡管陳珊提議過讓何葭到她公司裏去做,何葭考慮再三,還是想自己再試試自己的實力。

實在不行,她寧願回上海再開創新天新地。

她每天在家裏翻閱各種報紙,上網找信息,翻遍黃頁,去圖書館找行業目錄。

除此之外,她把樓上樓下清掃得纖塵不染,從圖書館借來食譜,在家裏琢磨要把陳珊母子喂肥喂胖。

何葭的壽司卷已經卷出了飯店的水平,阿青不但自己吃,還帶雙人份,給麗迪亞吃。

晚上的時候,她掛在網上,跟讀那篇《空城》。她知道,她如果不轉移注意力,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想念弗萊德。

想念一個遠去的男人的滋味她知道,她再也不願意承受這種苦,這種痛。

《空城》中的男主人公的死黨的女友過生日,請男女主人公去赴宴慶賀。他們都是一個學校的校友,彼此認識。

男主人公喝醉,“我”把他扶回家,扶他上床的時候,被他抱住大哭,傾訴對青梅竹馬分手的女友的內疚和思念。

“我”心如刀割,想站起來扔下眼前的男人離去卻又不忍。正在躊躇之間,男主人公吐了,“我”避之不及,被汙穢濺了一身。

男主人公沉沉睡去,“我”隻得從衣櫃裏翻出他的汗衫,到衛生間衝洗換上,再替那人收拾一地的狼藉,髒臭的床單,以及粘在他身上的汗味酒味混合的衣衫。

“我”替他用熱水擦身,猶豫了一會兒,躺在他身邊睡下。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感到一隻溫熱的大手在她胸前摸索,接著一個充滿男性氣味的身體挨過來,溫柔地抱住她,溫暖的唇遮住她的唇。

“我”想都沒想把自己迎合上去。

在最暈眩最迷醉也是最痛苦的一刻,“我”聽見他在低聲地叫,但是他嘴裏發出的聲音卻不是她的名字。

那一刻,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滑落她的眼角。“我”把頭轉過去,淚水落在枕上。

一夜未眠,卻不得不閉目裝睡。

“我”感覺到身邊的那個男人醒來,看見身邊“沉睡”的她驚慌失措。“我”感覺到兩個人近在咫尺,可是他們之間隻有令人窒息的靜默。

他去衛生間衝洗,走到廚房外的小陽台抽煙。

“我”感覺他抽完煙回來,又去廚房煮早飯。

“我”躺在床上,沒有去打擾他,“我”知道他需要一個人待著整理思緒。“我”也需要。

“我”想,也許該結束了,當它是一個苦澀的玫瑰夢,夢醒了可以認真地重新開始生活。

“我”聽到外麵油煙機停止工作的聲音,起床,到陽台上去收自己晚上掛出去的衣服,穿上,對著臥室的玻璃窗整理妝容——單身漢的宿舍,臥室裏連個鏡子都沒有。

“我”拿著自己的皮包走出臥室,想跟他打個招呼告別,卻聽到他先開口說:“起來了?我煎了雞蛋,不知道對不對你胃口,你湊合著吃吧。”

“我”喜歡吃煎雞蛋,喜歡吃兩麵都煎熟的雞蛋。他煎的雞蛋,一麵熟,另一麵半生,顏色很亮眼,似一隻灼灼發光的太陽。

想起耳邊的那個熟悉的名字,“我”想,也許那個女孩喜歡吃這種半熟的雞蛋,或者那個女孩喜歡為他煎這種半熟的雞蛋。

“我”猶豫著要不要接受這個邀請,他已經把碗筷擺好,坐了下來。

“我”到底沒舍得走。從那一天開始,他們正式成為男女朋友。後來想起來,“我”覺得他當初接受她是出於責任,而她卻被他那一天表現出來的溫柔所感動,覺得他並非鐵石心腸,假以時日,他終會從身到心地接受她,跟她白頭到老。

這個故事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似乎是個古老的故事——古老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發生了親密的肉體關係,就要對她的一生負責,不管他們的個性是不是合適,不管他們之間是一時的激情還是真正的愛情。

那是個純真年代,還是蒙昧的年代?

這個故事讓何葭想起了她逝去的青春,遺落的初戀。他們是那麽無憂無慮,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他們,人生是如此燦爛而美好。烈日炙烤的亞熱帶,他們居然騎著自行車去了太湖,從蘇州輾轉到杭州。他們躺在太子灣陰涼的樹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她依然記得,他們走到那條小溪——那是一條人工渠,雖然山石嶙峋,很象小溪的樣子。那條溝渠,穿山過洞,把錢塘江的活水,一路丁冬地引到那片平靜美麗的湖水之中。他們熱極,下渠洗臉,男同學扶著女同學。她立在一塊石頭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手帕浸濕,一個不穩,幾乎要倒下去。沈遠征在她旁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他把她拉到岸邊,自己拿了她的手帕替她洗,遞給他。

那是穿越山洞的水,一片冰涼,浸過的手帕一片清涼,浸過的手指也一片清涼。

那應該是個純真的年代吧,這樣的年代一去不返,時光永遠不會倒流,愛情和人生一樣,不能重來。

愛過,已經足夠。青春無悔。

何葭在跟讀故事的過程中,漸漸把對弗萊德的思念擠到內心的一個小小的角落。故事裏人物的悲歡離合讓她忘卻自己的痛。

男主人公青梅竹馬的初戀計劃出國留學,辭職前最後一次到他們的城市出差,朋友們為她接風兼餞行。“我”觀察著他們的一言一行,覺得他們彼此回避著,不經意間目光接觸,眼神裏全是不能訴說的內容。

此時無聲勝有聲。

當晚朋友們玩得最熱火的時候,那個即將出國的女主角卻忽然缺席,沒過多久,男主人公也失蹤。

“我”自然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他們一定跑到某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角落去訴說衷腸。整整一個晚上,“我”坐立不安,猜疑與嫉妒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

朋友們散夥之前,男主人公悶悶不樂地回來。“我”也沒有好臉色。

回到家他們大吵一頓——所謂的大吵,就是“我”不斷地發火,責罵,而男主人公一聲不響。

男人的沉默更是火上澆油。“我”看著這個沉默的男人,有恨不得砸碎一切,把房子點把火燒掉的願望。

最終她沒有砸東西,沒有燒房子,隻是撲進臥室痛哭。

男人去衛生間繳把熱毛巾默默地遞給她,她轉身抱住他,哭訴:“你不要離開我。”

男人抱住她歎口氣:“你不要多想。我隻是跟她說聲一路多保重。”

讀到這裏, 何葭歎息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讓人如此癲狂!”

男人的初戀出國以後,他們結了婚。“我”結婚以後,竭盡全力經營家庭。她奉獻良多,相夫育子,可使對方並未給與回報。她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她描述孩子如何可愛,她是如何愛他。可是她仍然關心丈夫,也希望丈夫關心他。

洋洋灑灑,娓娓道來,何葭甚覺感動。但是她覺得她不是妻子,是母親。她絮絮叨叨,噓寒問暖,猶如養了兩個兒子。

何葭也開始跟貼,但是她的貼子不一會兒就被貼子的海洋所淹沒。

她覺得好笑——自己自出校園以來,什麽時候讀小說讀得如此投入?

生活還要照舊。跟父親通電話的時候,何致遠問:“你那個朋友如何?”

於是弗萊德又從她內心深處的某個小小的角落裏冒出來,搶灘登陸地占據她的心。疼痛又似春天裏瘋長的蔓藤,四處地抓撓,想在她血肉的壁站住腳跟。

甚至她拿著話筒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

疼痛的同時,她還倍感壓力。

不僅僅如此,連身邊的人也感到她的異常。

一日阿青回來,跟她聊天。他說:“你和弗萊德,似乎有問題。”

她不語。

他說:“你整天呆在家裏,不出去約會。”

何葭勉強笑笑:“嫌我礙眼?”

阿青坐在她身邊:“為了什麽事?可是為了別的女人?”

何葭說:“你擔心自己的賄金沒有可能了?”

阿青說:“要麽因為你的脾氣暴躁?你對我都那麽凶,何況對他?”

何葭不理他。

他說:“我今天碰到弗萊德。他問起你。”

何葭索性閉目養神。

阿青接著說:“我對他說你有可能回中國工作,薪水好,位子高,前途遠大。”

何葭幾乎想流淚。這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難道就這麽結束得毫無聲息?她抬頭看窗外,又是一場鵝毛飛舞的大雪。何葭忽然想起一句詩——燕山雪花大如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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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跟讀的朋友們討論一下:如果《所謂伊人》拍成電視劇,由誰出演何葭比較合適?沈遠征呢?還有陸小雅。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