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KING SIZE的床墊,還是讓梁浩然在江南的某個外銷床墊廠給找到的。床架是金屬鏤花的,床墊廠老板幫忙找人定做的。夏宜房子裝修好了以後,打掃,透氣,中間她又去香港參加了紡織品博覽會,忙得暈頭轉向,所以一直到四月底,湖邊的桃花都盛開了才搬進去。 梁浩然也去了博覽會,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展廳,都落在人堆裏,碰到了,隻是點頭打個招呼而已。他因為節前那天早上在公司裏看見孟小芸起早看文件,直覺的覺得那個女孩子很刻苦上進,跟王經理交換了一下意見,王經理也有同樣感覺。所以這次參展,出來兩男兩女,就把孟小芸也帶上了。 他看到孟小芸穿來穿去就是藏青的西裝,白色的襯衫,不禁皺眉:“你就這一件正式的衣服嗎?” 另外一個女同事快嘴:“可不是。這還是前幾年在王經理朋友廠裏買的呢。” 梁浩然看孟小芸一臉尷尬的樣子,就說:“嗬嗬,我沒別的意思。你裏麵的襯衫至少要換換顏色,否則,在國外,你如果兩天穿一樣的衣服,人家可能以為你頭天晚上沒回家。” 孟小芸鬧個大紅臉,小聲辯解:“襯衫是天天換的,不過都是白色的。” 王經理見狀連忙說:“晚上我們去女人街逛逛吧,據說那裏的東西又多又便宜。” 回酒店換衣服的時候,王經理就說梁浩然:“你對小姑娘說話怎麽那麽直啊?小孟家境不好,她的薪水要接濟父母,還要供養上大學的弟弟,手頭自然很緊。你這麽說不是讓人家難堪嗎?” 梁浩然撓頭:“這怎麽說?做服裝的沒衣服穿?” 王經理忍不住笑:“咱們是褲廠,便裝褲廠,不是西裝廠。” 於是晚上逛街的時候,在一家賣外銷尾貨的小店麵,有職業裝,有棉布或者真絲的襯衫,質地款式做工都不錯,價錢也合理——店裏掛著“謝絕還價”的招牌。 梁浩然就說:“你們兩個女的挑吧,每人可以選兩套做工作服,我來買單。” 兩個女孩低聲歡呼。王經理就湊在他耳邊說:“你小子還很憐香惜玉嘛。” 從服裝店出來,幾個人進一家銀飾店,就碰到夏宜也跟同事在逛。王經理認識周老板,兩個人打個招呼,互相介紹了一下同行人員,到店外去聊天。 梁浩然一本正經地問:“夏小姐買什麽呢?” 夏宜在一堆風格象藏飾的首飾裏挑挑揀揀,說:“老板說這些首飾來自尼泊爾,比溫哥華的要便宜得多呢。” 梁浩然說:“是嗎?跟藏飾很象啊。” 夏宜說:“國內的藏飾,說是藏銀,其實是銅錫合金,這個是純正的925。” 梁浩然就說:“真的?”拿起來細看,果然搭扣處打著925字樣,於是說,“那我也要為美美挑幾樣。” 夏宜拿起一隻造型誇張的戒指說:“這隻鬆綠石的戒指很古典很別致。”說著往左手食指上套,倒也剛剛好。 梁浩然搖頭:“這叫鬆綠石?怎麽好像是藍色的?” 夏宜把戒指脫下來,說:“中文叫鬆綠石,英文叫TURQUOISE,可能是偏綠色,也可能是偏藍色。西方人很喜歡這種藍,特別襯她們的白皮膚。你們美美皮膚白,戴著肯定好看——就是不知道尺寸合適不合適。” 梁浩然把戒指拿起來端詳半天,那是一隻簡單的指環,上麵鑲橢圓型的碩大鬆綠石戒麵,周圍又圍了一圈小的同色石頭。他問老板還有沒有同樣款式的戒指。老板操著生硬的普通話說:“戒指就這一隻,配套的項鏈墜和耳環倒還有。” 梁浩然統統要下來,又挑了幾款純銀不鑲石頭的項鏈和項鏈墜,一起讓老板包了。 夏宜挑了一套大而扁的水滴形的黑瑪瑙銀鑲的吊墜,戒指和耳釘。店主很會做生意,問:“不配鏈子嗎?” 夏宜搖頭:“不必了,這個還是配絲絨比較好。” 一個星期六,夏宜隻上了半天班,下午兩點就開車回到H市。她約了梁浩然來幫她裝床。她先到廚房把菜都洗好濾水,把行李箱裏的定做的臥具取出來,整理好,放在沙發上,再取出拖把,把地板全部拖幹淨。然後她洗了個澡,換上粉色的緞質吊帶背心裙,用毛巾把頭發擦到半幹。 梁浩然到了,見了她就上下打量,吹口哨,說:“你看你一聲令下,我丟下工作就趕過來。”又問,“床呢?” 夏宜領他去臥室,他又是一聲口哨。 這是兩間朝南房間打通的大臥室。因為是高層框架結構,打掉的隻是中間的磚牆,中間並沒有再加支撐架,顯得整個房間如同一體,溫暖,明亮,通透。落地窗簾是米色的底,淺粉色的小花,兩個房間可以用布幔隔開,布幔跟窗簾同色。房間的一頭,靠近陽台和落地門的那邊,擺著一隻圓形的小咖啡桌,兩隻扶手單人沙發分立兩旁。沙發的顏色跟窗簾近似,隻是花朵再大一點。下午的陽光斜斜地曬進來,那花就讓人聯想起屋外陽光下盛開的薔薇。 床自然要放在凸窗的一邊。梁浩然一邊琢磨一邊動手開始裝,一邊問:“你幹嗎不讓他們給你裝好再走?” 夏宜在邊上給他打下手,說:“你沒見那倆送貨的有多髒。那天剛下過雨,我怕他們把房子給我搞得亂七八糟,幹脆打發他們走人算數。” 一會兒床架支起來,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床墊放上去——主要是夏宜力氣小,床墊既重且大。然後梁浩然去衛生間洗手,夏宜把臥具鋪上去。 梁浩然回來看到鋪好的床,跟沙發一樣的顏色,床尾還有個美人榻式的長凳,不由笑著說:“你可真會享受。這臥室如果再高一點可以打壁球了。” 夏宜說:“還沒結婚的時候,看那些家居裝修的書,歐式的老房子,臥室就這麽大大的,好幾個窗,就想,什麽時候我的臥室也象這個樣子多好。現在總算夢想成真!七老八十的,再不享受就沒時間享受了!” 梁浩然走過去,擁著她倒在床上:“那好吧,現在就讓你享受享受。” 海闊憑魚躍,床寬任人翻。然後梁浩然明白夏宜為什麽當初非要鐵架床了——在雲端的巔峰時刻,她伸手抓住床頭——這能讓她把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 她伸出雙臂,象蛇一樣纏在他身上,把他的頭扳向自己,吻他的嘴。他閉著眼微笑著問:“現在是不是很喜歡我?” 她又吻他一下作為回答。 然後他問:“喜歡我什麽?” 她想都沒想,說:“身體。” “哪一部分?” 這次她想了半天,才說:“舌頭。你的舌頭很軟,很靈活,所以你英語發音不錯,比一般中國男人要好。” 他半信半疑:“有這種說法?你對比過幾個男人的舌頭得出這種結論的?” 夏宜連忙轉移話題:“你要不要來點ESPRESSO?”邊說邊起身,到廚房裏,拿出一把很奇特的小咖啡壺,放進咖啡粉,水,坐在煤氣灶上煮,然後淘上米,把米放入電飯煲,加上水,壓上開關。最後她把下午清理的魚頭放在鍋裏慢煎,煎到兩麵焦黃,加入水和酒,蓋上鍋蓋用大火煮,水開之後,直接把火擰成文火,就讓它慢慢燉。 這時咖啡也好了,廚房裏充滿了咖啡香和魚香混合的味道。她把咖啡壺放在托盤上,拿了奶霜和糖,以及咖啡杯和餅幹,端到臥室,放在咖啡桌上。 她問:“你要不要加糖?要不要奶霜?” “要。”梁浩然起身來到沙發上坐下,拿起杯子嚐一口,說,“味道不錯,很純正嘛。” “吃點餅幹吧,這咖啡是蒸餾咖啡,很STRONG,空著肚子吃胃會受不了的。” 梁浩然拿起一塊餅幹送入口中。 夏宜接著說:“在溫哥華上班的時候,公司裏有個老紳士,每個周五下午吃完午飯,都會給大家煮一壺ESPRESSO,我是跟他學的。老頭兒很風趣,很健談,對中國文化特別感興趣。我們公司有幾個香港人——” 梁浩然打斷她問:“老頭有沒有教你點別的?他的舌頭軟不軟?” 夏宜聽了這話臉就掛下來,半天才說:“阿浩,你知道不知道有時候你很過分?” 那一次,當著她同學的麵他對她說:“你看看他那衰樣,能給你高潮嗎?”令她在那男人麵前羞憤交加。 梁浩然看她臉色冰冷,一股無名之火就竄上來。他放下杯子說:“你這個女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夏宜木著臉說:“沒錯,這叫更年期綜合症。” 梁浩然就突然站起來,走到床尾,穿上衣服,拿起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把門重重地帶上。 夏宜恨恨地衝進廚房,把火關掉,把那已經熬得如牛奶一樣白的魚湯,倒進水槽,打開水龍頭,衝洗了一陣,把魚頭撈出來,扔進垃圾筒。 然後她把洗淨的青菜也扔進垃圾筒。 最後,那鍋半生不熟的米飯也難逃脫被拋棄的命運。 或者能就此分開,也好。夏宜對著那堆垃圾,心裏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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