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25) 會晤
文章來源: 漢代蜜瓜2008-02-27 21:15:02

夏宜穿戴整齊去某畫展的開幕式。

畫展在湖畔畫廊,展出的畫家跟省內某位領導有親屬關係,故而知情的商界人士去捧場的不少。夏宜也是接到美國堂兄的指令去購買作品的。

她知道如果在國外的這種場合,一定是要穿得很正式的。但是這是國內,穿得太正式反而惹人側目,因此隻是來個折中,穿一條大開領的鬆藍色真絲連衣裙,配上梁浩然送給他的那套鬆綠石的項鏈,耳環以及戒指。

畫家本人在,夏宜有過一麵之緣,於是上前打個招呼,做自我介紹。那人認識她堂兄,就聊了一會兒。之後夏宜點點頭,轉身專注地看畫,挑了一大一小兩幅,一幅人物自然留給堂兄交差,一幅小風景打算掛在自己臥室。她知道這個畫家頗有功底,作品很有收藏價值。

她在工作人員處辦理手續,工作人員說: “ 要展覽結束後才能取貨,請夏小姐把地址留下,界時我們可以送到府上。 ”

她留下地址,看工作人員把 “ 已售 ” 的牌子貼在作品下邊。這時有人過來在她身後說: “ 夏小姐好眼力。 ”

夏宜轉頭,隻見一個五十多歲年紀的男人,一身薄型灰色全毛西裝,站在她旁邊,五官依稀有些熟識,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那男人伸出手: “ 梁偉華。可否請夏小姐賞光吃頓飯? ”

梁浩然的爸爸!他們父子長得是有些相似,怪不得眼熟。她安靜地看著他,足足有一分鍾,才開口說: “ 我不記得我認識梁先生。梁先生認識我? ”

梁偉華就說: “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 ” 聽起來不是平凡之輩。

於是夏宜跟他去一五星酒店的餐廳吃飯,用梁偉華的話來說,那裏比較安靜,方便談話。

菜很精致可口,梁偉華開門見山地問: “ 夏小姐是怎麽認識阿浩的? ”

夏宜嫣然一笑: “ 梁先生何必問我?您這麽聰明的人,猜也猜到了。 ” 隻怕他早已派人把她的曆史調查得一清二楚。

隻這麽一個回合,梁偉華直覺地感到這個女人不好對付。他試探地問: “ 阿浩當年回國,反向自西走,過路加拿大,是特地跑去見你? ”

嗬,那個夏天,是今天一切煩惱的開始,她是不是錯,並且一錯再錯?

夏宜仍然微笑: “ 我哪有那麽大的魅力? ”

梁偉華用餐巾擦擦嘴,說: “ 夏小姐太謙虛了。阿浩為了你,幾次三番地攪黃了家裏安排的相親,拖著不肯找女朋友,如果說這都不算魅力大,那麽怎麽才叫魅力大? ”

夏宜心中就一呆,他為她幾次三番地攪黃相親?他怎麽從來沒提起過?

她這一瞬間的失神並沒有逃過梁偉華的眼睛。他接著說: “ 夏小姐,我想知道,你對阿浩是什麽意思?你是跟他玩玩,還是認真的? ”

夏宜閉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梁偉華等了幾分鍾,見她不說話,就說: “ 如果你隻是跟他玩玩,那我想請你饒了他,放他一條生路。阿浩這孩子心實,重情義,死心眼。他現在一顆心都在你身上,根本沒有心思去跟別的女孩子交往。哪天你厭倦了,一走了之,他會很受傷。他這一輩子也沒吃過這種苦頭,不見得能走得出去。夏小姐,出來混,要找對玩伴,否則最後會惹麻煩在身,傷了別人,也可能害了自己,你說是不是? ”

夏宜抬眼看他,反問一句: “ 若我說我是認真的呢? ”

梁偉華放下筷子,拿刀叉給她布菜,接下去說: “ 下麵的話如有冒犯,請夏小姐別在意。你比阿浩大八歲,他現在是很迷戀你,那是因為你身上有他沒有,從別的女孩身上也找不到的東西,成熟,體貼,風韻或者其他的什麽。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東西他自己也有了,或者他從別的,比他年輕的,但是已經成長起來的女人身上找到了,而那個時候你已經青春不再,紅顏褪色,你覺得你能保住你們現在這種關係的可能性有多大?不錯,我說過,這孩子心實,重情義,死心眼,可是,目前還沒有誰可以肯定地說,這樣的人就不會變 —— 因為時間在變,環境在變,這個世界在變 —— 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

位置會變,時光會變,容顏會變,思想會變,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變的。夏宜仍然沉默。

梁偉華說: “ 夏小姐當年跟蔡先生結婚的時候,家裏曾經反對過吧?那時候夏家反對的人,肯定是有一套充分的理由的。給你建議的人,大多生活經驗比你豐富,可是你沒聽,如今怎樣?是不是當年被你反對的話今天一一得到驗證?誰都是打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年輕人,一腔熱血,反傳統也好,反封建也好,都可以理解。但是這世上可能你什麽都能反,就是一樣反不了,那就是時間。 ”

在時間麵前,誰也無能為力。

梁偉華最後做出結論: “ 夏小姐,時間不站在你那邊。 ”

他說的話句句是真,為什麽她聽了卻一陣陣地難受?她勉強笑笑,說: “ 一句話概括來說,無論我是玩玩也好,認真也好,最後隻有一個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放手,對不對? ”

梁偉華聲音不高,可是充滿權威: “ 夏小姐是聰明人。 ”

這時夏宜手機響了,她取出來看了看,是梁浩然。她沒接,直接把手機關了,然後苦笑著說: “ 梁先生,我要是說我想放手,但是阿浩不肯放手,你信不信? ”

梁偉華心裏已經明白那個未接聽的電話是誰打進來的,就盯著她說: “ 我信。我說過,這孩子心實,重情義,有點死心眼。但是,夏小姐,我也知道你這個人很成熟,很有決斷力,隻要你想放,沒有放不了的手 —— 關鍵是你肯不肯狠下心來放。 ”

夏宜虛弱地說: “ 梁先生,我從來沒想到過要跟阿浩結婚。 ”

梁偉華回答: “ 可是你們現在這種情形,他沒有辦法過正常生活。 ”

正常生活?什麽叫正常生活?他跟她在一起就不正常了?

梁偉華頓了頓又說: “ 人民幣有升值的趨勢,中國又是個資源消耗的大國,我準備成立個進出口公司,專做生產資料的進口生意。本來我是打算讓阿浩主持這個公司的,可是他現在這麽任性,做事這麽不顧後果,我怎麽能放心交給他?夏小姐,你要是真心喜歡阿浩,就該為他的前途考慮考慮。 ”

夏宜以手撫額: “ 你想讓我怎麽做? ”

梁偉華說: “ 你如果願意回加拿大,我願意負擔你在那裏的一切生活費用。 ”

夏宜冷笑: “ 你覺得我需要嗎?我可以工作的。 ”

梁偉華說: “ 或者如果你想做生意,我也可以投資。 ”

夏宜道: “ 錢我有。 ”

梁偉華說: “ 我知道。我不過是想表示一下心意和誠意。一個女人,自己在國外生活,舉目無親,肯定很艱難。 ”

夏宜準備起身: “ 梁先生,您的建議我會考慮,但是我不能肯定我會照您說的去做。 ”

梁偉華拿出自己的名片,把手機號碼寫在上麵,說: “ 如果你準備接受我的建議,就請打電話給我,我好做具體安排。 ”

夏宜遲疑地接過名片,看了看,放進手袋。

夏宜出來去接兒子,開了手機給蔡家打電話。接了兒子去兒童公園,梁浩然的電話就進來,問她: “ 你剛才為什麽關機? ”

夏宜說: “ 剛才在看畫展,按規矩是要關機的。你找我什麽事? ”

梁浩然生氣地問: “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你現在在哪裏? ”

夏宜說: “ 你跟朋友去玩吧,我要陪彥成去兒童公園。 ”

梁浩然說: “ 好的,那等下去你家吃晚飯。 ”

夏宜陪兒子坐電瓶碰碰車的時候,一抬眼就見梁浩然站在場子外麵朝他們母子招手。她被他這麽一搞,心中酸甜苦辣,什麽滋味都有,真是生氣也不是,高興也不成,出來就給他臉色看。誰知道梁浩然根本就不理她,隻是拉著彥成的手,帶他什麽刺激玩什麽,把夏宜不敢坐的海盜船,摩天輪,過山車都玩了個遍,把彥成哄得圍著他團團轉。

夏宜惱火地問他: “ 不是說好讓你去跟朋友玩,晚上再到我那裏吃晚飯? ”

梁浩然嘿嘿地笑: “ 我要是不答應,你能乖乖地待在兒童公園? ” 他轉頭問彥成, “ 叔叔帶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

彥成自然拍手叫好。

於是他們在肯德基買了兒童套餐帶回家,夏宜去廚房燒飯煮菜,梁浩然陪彥成打遊戲,教他下象棋。夏宜從廚房出來,看他們兩個趴在餐桌上玩得一本正經,專心致誌,就有些眼睛發熱,鼻子發酸。

她回頭繼續切蔥,梁浩然進來倒水,順便在冰箱裏找飲料給彥成。他從後麵輕輕環住她,在她耳邊小聲說: “ 再生一個,長大了大家湊在一起剛好打雙摳。 ”

她往後踢他: “ 去!少胡說八道! ”

他笑著出去。

夏宜打開鍋蓋,霧氣就騰騰地上來。她把蔥放進去,忽然就控製不住,眼淚一串一串地掉進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