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琪又說：“比如你乘車去某一目的地，出發的時候喜氣洋洋，車看起來也很好，誰承想半道裏忽然拋了錨，這個時候你怎麽辦？當然第一，可以等師傅修好車，第二，換輛車接著走，最不能幹的事情就是坐在那裏哭，抱怨自己命苦，怎麽會上了這麽一輛車——因為這毫無用處。”

我知道，我的人生沒有目標，所以整天彷徨來彷徨去，不知道該往何處走。自己花錢讀書的同學，都在拚命多選課，以求早日畢業，或者回國更上一層樓，或者盡快在本地找工工作。

我缺少一個目的地。

麥琪說：“選擇什麽樣的生活，就該有什麽樣的活法。比如也有人終生做情人的，等到攢夠錢，再組織家庭，你也不能說她不快樂。隻是你不可能什麽都要，十全十美的事情畢竟少。或者你幹脆從頭做起，你年輕，有學識，並不是赤手空拳，怕什麽？”

是，跌倒了，大不了從頭來過。但是，跟自己習慣的生活告別畢竟需要勇氣。很多時候，我們不喜歡改變，隻是因為我們習慣了這種生活。

轉眼聖誕節要到了，街上的人忙忙碌碌。我的課不多，早早考完了。有一天麥琪來找我說：“我的一個活計家裏有事，突然不幹了，你能不能幫我頂一段時間？真要命，這是一年中最賺錢的季節。”

我當然沒有問題。我早上跟她一起出發，跟在她後麵學習那些專業詞匯。至於跟顧客打交道，我賣過咖啡，難不倒我的。

正是本地人大肆采購聖誕禮物的時光，十分忙碌。我們忙得四腳朝天。

嗬，我見到了Charles。一天下午三點半左右的樣子，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皮夾克的男人托著三杯咖啡走了過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送外賣的。麥琪替我們做了介紹，然後跟我說她離開一會兒去吃飯。

他們去food court吃午飯。我就著咖啡吃點心。

隔三岔五我就有免費咖啡喝，心裏十分受用。每個周五下午二點半，Charles是一定來的，他們一起吃了飯，然後他一個人離去。下午六點鍾，麥琪也離開了，剩下我一個人對付浩浩蕩蕩的人流，焦頭爛額，直到收工，結算，然後自己坐地鐵回家。

小薇從房間裏跳出說：“你可回來了。這麽大個房子，就我一個人在家，簡直嚇死人。”

我朝樓上努努嘴：“沒回來？”

她說：“你木頭啊！她什麽時候星期五在家過？有時候星期六早上可能會回來拿點東西。”

“小鬼，你怎麽知道？”

“上次我出門剛好碰上唄。”

第二天空下來的時候我跟麥琪開玩笑：“Charles星期五下午不工作嗎？”

麥琪很驚訝地看著我說：“你不知道？猶太人星期五下午不工作。他們星期天到是可以工作的。”

暈！我問：“那你幹嘛不讓他到你這裏來？”

她笑：“我不是給你們做了規矩，不可以帶人回來過夜？自己當然要帶頭執行了。哈哈，玩笑。因為他不想把兒子一個人扔在家裏。再說了，去他那裏就是他做飯。我累得半死，隻想坐著等吃。”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站在櫃台前看來看去，拿不定主意的樣子。麥琪上前打招呼，原來他是要給母親買聖誕節禮物。

我聽到麥琪和風細雨地問他，是為日常戴的，還是什麽特別場合的。那人說是為了節日party的。然後麥琪又問配什麽衣服，那人說不知道，衣服是妹妹買的。麥琪說最好問清楚衣服的顏色，然後再配首飾。

那人到一邊去打電話。過了一會兒回來，說衣服是寶藍色的。麥琪就替他找同色係大項鏈和耳環套裝，一套一套拿出來講解各自的特色，並且在自己身上比劃給他看。並且詳細地問他母親的愛好和品位。

最後替他挑中一套，送給他一個錦盒並且做禮物包紮。

費這許多口舌，幹哪行都不容易。麥琪說：“其實黑人付錢最爽，白人挑剔些。”

那天我們收工出來，才發現外麵下了雪。麥琪啟動車子，忽然有歌聲響起：“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

我駭了一跳，忽然大笑：“天，你從哪裏找到這麽老的歌？”

她也笑：“Charles昨天送給我的。這是他一個朋友的老婆幫他挑的——那人是個香港人，估計年紀也不小了。聽說我是講國語的，就挑了這麽一盤。”

笑死人。我說：“美酒加咖啡，這要多堅強的胃啊！一般人，恐怕要喝出人命的。”

麥琪說：“嚐嚐也未嚐不可——也是一種味道。”

是，這也是人生一種味道。嚐嚐未嚐不可。

下班時間，通往高速公路的道路排起了隊。窗外是漫天大雪。雪花在車燈麵前張牙舞爪狂飛亂舞。

其實，現在已經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這種說法了。任何時候你摔倒了，都可以爬起來，重新來過。

麥琪可以，當然我也可以。多少年以後我們回過頭來看看，會發現，那時我們是如此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