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你是否依舊?
文章來源: 深秋的紅葉2018-04-14 20:57:20

    過年,兩個令人充滿期待,又讓人溢滿溫馨的字眼,一縷抹上了鄉愁的回憶。對於遠離故鄉,漂泊海外的人們,過年的味道,就是咀嚼著定格於昔日的年味,再揉進一股思鄉的情愫,泛起的,是那一絲絲淡淡的失落和濃得化不開的鄉愁。

     離開羊城二十多年,也久違了故鄉的年味二十多年。在我記憶的深處,昔日的年味,是大家庭親人共進一頓菜肴豐盛的團年飯;是桃紅桔碩,熙熙攘攘的花街;是年三十零時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包油角,備年貨的歡笑;是年三十的夜晚,外婆在昏黃的燈光下,忙碌並著快樂蒸製蘿卜糕,馬蹄糕的身影;還有,一個女孩子最期盼的過年的新衣裳……

    每逢春節,這樣的場景都會在我塵封的記憶盒子裏解封,從模糊到清晰,伴隨著大洋彼岸的我,跨進農曆的新年,一度又一度。年三十晚打著與父母的越洋電話,看著電視屏幕裏央視的春晚,許下一個心願,“明年回家過年,給父母一個陪伴,也重拾依稀的年味”,然而,這個並不算奢侈的願望,卻在不知不覺的忙碌與無奈中,錯過了一載又一載。

    今年,我終於如願地踏上歸途,融入了“國際春運”的大軍裏。坐在並不陌生的三藩機場候機室,卻有著從未有過的興奮和激動,隻因,內心填滿“回家過年”的喜悅與期盼。常常聽人們說,“如今的年味越來越淡了”,那麽,故鄉-羊城,您又將以怎樣的味道來迎接我這位飛越太平洋,去追逐記憶中的年味的回鄉人呢?年味,你是否依舊?

    轉機來到香港機場,大廳裏的裝飾,已洋溢著一股過年的喜慶,連機場內部運送旅客的小火車站台上,都張貼著巨幅的傳統賀年貼畫,這一切,仿佛都在提示南來北往的匆匆過客們“回家過年啦!”。

    回到家第二天,媽媽就迫不及待地要帶上還在倒時差的我出去采購年貨了,是的,迫不及待,因為對於媽媽而言,這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女兒陪伴的年貨采購呢。寬敞時尚的購物中心,已經被濃鬱的春節元素充斥著:以紅色為基調的飾物,錯落有致的人造桃花,即將踏春而來的巨型旺旺狗,當然,還有一群群綻放著春天般笑臉的人們……

    穿行於超市內一行行的貨物架,隻見受廣州人青睞的傳統年貨應有盡有,油角,蛋散,煎堆,年糕,蘿卜糕,馬蹄糕……..而這些包裝時尚奪目的年貨,一包包,一罐罐,都成了人們購物車裏的寵物,我與媽媽也循例挑了幾款。其實,當我把這些包裝華麗,來自製造商的年貨放進購物車的那一刻,我腦海裏翻動的,卻是小時候與大人圍坐在一起玩耍般地捏麵粉,做這些年貨時的歡笑,是媽媽給我捏的填滿油角餡的小兔,小鵝,向日葵……而當我看著超市店員的促銷,顧客興高采烈地年貨放進購物車的時候,我知道,記憶深處那個溫馨的場景,這份過年的味道,已經漸行漸遠,不可捕捉了。在當今這個物質豐盛的年代,這些傳統的年貨對於人們而言,也許早已不再是舌尖上的追求,也不值得花時間和精力去捏製,而剩下的,隻是一份應節和例行公事罷了。

    回國之前,曾“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一定再去逛一回花街。的確,花街,印記著我童年的歡樂,也承載著我與外公一份共同的回憶,更是羊城年味重彩的一筆。記得小時候,到了過年前夕,平時就喜歡在屋頂擺弄花花草草的外公,總會叫上一位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有時還會拎上“小尾巴”一樣的我,到熱鬧的花街,扛回一棵大桃花,幾枝銀柳,再捧回一盆金桔。

    回家後,外公會精心地修剪桃枝,再插進他視如珍寶的酒紅色古董大花瓶,而我呢,就會饒有趣味地在盆桔旁數果數,一,二,三……十….二十…….不知不覺地,總會迷失在累累碩果間。春節,因為有了桃紅柳白,爍爍吉果,有了外公親手揮毫的春聯,陳舊的客廳,霎那滿堂生輝,新春之意油然而生。那個時候,沒有相機,更沒有“愛瘋”,然而,色彩斑斕春意盎然的花街,外公捧花而歸時那一臉興高采烈的歡顏,還有那個被過年的氣氛烘托得喜慶洋溢的廳堂,卻像一幅幅比照片更經久不衰的圖畫,鐫刻在我記憶的細胞裏,成為我中心一份揮之不去的年味。

    在過年的前夕,我與幾位同學來到花街附近的一家餐廳聚會。晚餐之後,有同學問,想逛花街嗎?站在與花街咫尺之遙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算了,在外麵看看就可以了。說完我自己也很驚訝,當那個在大洋彼岸對自己的諾言馬上可以付諸現實時,我為何如此果斷地把它背棄?是那一道道被汽車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一片片喧嘩湧動的人海,令我這個不太愛湊熱鬧的人臨陣退縮?還是花街外的張燈結彩,夢幻霓虹,足以讓我發揮想象,意遊一番而喪失了要進去看個究竟的衝動?細想之下,其實都不然。我要再逛花街的衝動背後,是一個深藏多年,要重拾年味的心願,而在這份久違的年味裏,有花街,有童年,有外公,還有一份很單純的快樂。如今,當一切都已隨風而逝,隻剩鮮花在花街裏更招搖燦爛地綻放,花的本身又何以慰藉我對過往的思念?與其在喧囂裏品嚐不再的年味,不如就讓它留在記憶裏慢慢地咀嚼回味吧。

    大年三十的團年飯,可以說是春節序曲裏最強勁的一個音符,多少異鄉人,承受著春運的擁擠和窘迫,隻為能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趕回故鄉,與離別的家人圍坐一起,吃一頓團圓的年夜飯,以美食和親情,一解縈繞心頭的那一股鄉愁。

    在昔日那個物質生活貧乏的年代,年三十那頓可以說是一年裏最豐盛的團年飯,承載著人們對過年最大的期待,為了團圓,也為了舌尖上的滿足。記得小時候,為了那頓團年飯,在家操持家務的外婆,就會早早地備好食材,如家禽,幹貨等等。在年三十那天,麻利能幹的她,就會在狹小的廚房裏從早忙到晚,洗切剁拌,蒸燜煎炒,打造出一桌豐盛美味的年夜飯,還有那一盆盆香氣誘人的傳統年貨,蘿卜糕,馬蹄糕。那時候還幼小的我,自然隻能在這場鍋碗瓢盆的春節序曲裏,充當一名忠實的旁觀者,然而,外婆在昏黃的燈光裏忙碌並著快樂的身影,團年飯間大家庭親人們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歡笑,成了珍藏在我腦海裏,舌尖下一份恒久不變的年味。

    這次回去過年,自然是少不了與父母親人那頓年三十的團年飯,隻是,美食的出品,不再出自外婆的雙手,吃飯的地方,也從當年自家的廳堂,移到寬敞喧嘩的餐廳。據說,如今廣州的家庭,已經很少願意在家裏折騰那頓團年飯了,因而,要訂熱點的餐廳,還得提前好幾個月呢。

   坐在客座滿堂的餐廳,看著四周一桌桌團聚的人們,很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喜慶洋溢的氛圍,隻是,在人們歡樂卻又淡然的臉上,已經很難捕捉到昔日吃團年飯時,寫在臉上的那一絲對美食的熱切和饞涎欲滴。是啊,在如今這個物質極度豐盛的時代,人們的生活水平已經超越了溫飽,正如有些人所說“日子過得天天象過年”。的確,社會進步到了今天,人們對團年飯的期盼,早已不再是美食的本身,而是在追求一份團聚的喜悅,以及傳統中過年的儀式感。

    在餐廳裏,麵對那一桌豐盛卻又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團年飯,我突然懷念起外婆忙碌的身影,還有她一手打造的團年飯;懷念昔日那道簡單純樸,卻又不再的年味。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拿出外婆留下的秘籍,循俗做了一盤過年的馬蹄糕。其實,如果隻是為了舌尖上的滿足,我完全可以在超市琳琅的貨架上隨手取下一塊包裝華麗的現成品,然而,我卻選擇了親自下廚,稱粉,攪拌,蒸製,做一盤外婆的馬蹄糕。這樣的“折騰”,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是在追逐那份漸行漸遠的年味,還是在努力地為今天營造一份過年的味道?

    揣著一份追逐昔日年味的期盼,又帶著一個“年味,你是否依舊?”的疑惑,匆匆裏我過完一個久違了二十多年的春節。穿行於熱鬧的大街小巷,過年的味道彌漫城市,隻是,在時尚奢華的裝飾下所營造的新春喜慶裏,融進了更多商業化的元素,而少了幾許昔日年味的古樸。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我看到了一張張寫滿喜悅的笑臉,隻是,在他們淡然的笑容裏,不再有當年穿上過年新衣裳的那份得意,也沒有了昔日對過年期間名堂各異的解饞大餐的期盼了。空蕩蕩的校園,暢通無阻的高速,似乎在告訴我,如今,過年是異鄉人回家的日子,是本地人行走遠方的時候。

    坐在回程的航班,細細咀嚼著這些天收獲的年味,那是一股經時光發酵,以社會的進步作催化而成的過年的味道,濃鬱卻有些陌生。回想著“如今的年味越來越淡了”的傳說,我認為,那不過是在更加濃重奢華的外表下,人們對過年越來越淡化的心境罷了。

    帶著一份雖然是意料之中卻依然有些失落的心境,我結束了這趟短暫的回國之旅。年味,你已不再依舊! 社會在進步,年味也在時尚裏更迭,那麽,就讓心中那一絲絲寫滿故事,揮之不去的年味,繼續珍藏於塵封的盒子,成為一份恒久不衰的記憶,陪伴我這個懷舊之人,在歲月裏慢慢咀嚼,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