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提琴的不解之緣
文章來源: TNEGI//ETNI2011-03-09 18:04:34

我和小提琴的不解之緣 

寫在前麵

每個聽過小提琴音樂的人都會被她那奇妙無窮的琴聲所傾倒: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貝多芬和柴科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更好的(我實在不願用其它庸俗的形容詞)小提琴音樂了;
   
她那既深沉寬廣又高亢明亮的音色和音域使她在所有弓弦類樂器中達到了登峰造極的高度,享有樂器皇後的美稱:其它的弓弦樂器的聲響效果(音色和音域等)以及曆史上為它們而作的音樂作品的總和數量和質量都無法望其項背;
   
她和幾乎所有其它樂器有著完美無瑕的交融性:無論室內樂或交響樂,無論獨奏或重奏,無論是和本文化係統的樂器或外文化係統的樂器,和其它樂器在一起總是相得益彰,而其獨特的音色無不具有強烈的穿透力和感染力,可以深深地敲動你的心靈,讓你體驗到電流穿過全身般的快感;
   
她那最具神奇魅力的外形設計和舒適的人琴結合至今讓無數工程設計人員歎為觀止:其外形和內部結構上的任何微小改變都將嚴重影響其演奏的舒適性,並極大地影響其發聲性能和特質;
   
她的自然壽命據說大約400~500
年。然而,正是在她即將離開人世間時,卻擁有一生中最輝煌的音響效果:由於每一把古琴擁有個性化的音色,人類為此將不得不飽受既嘎然失去她又不可複製她的深刻痛苦;
   
沒有哪種樂器能像小提琴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值,因為即使是工藝粗糙的老琴的音質也遠甚過製作精美的新琴,而一把由意大利三大古典名家精工製作的小提琴更是無價之寶:幾乎每個幸運的擁有者都會對任何夢想著購買她的人聲稱她沒有價,意思是說,不可能轉賣。
   
對於熱愛她的人來說,她或許根本就不該來到人間,因為她實在太誘惑、太折磨人了。
   
然而,小提琴出現在人類曆史上已經400多年了,卻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而來。所有關於她的來曆都僅僅隻是傳說和推測,沒有任何明確的曆史文獻記載其第一次誕生。或許,她是某個受到神靈感動的人突發奇想的產物,但我更願意說,她是上帝借人類工匠之手賜給人類的結構上最簡單(一個純粹的木頭盒子加一個粘上去的木質琴頭)、外觀上最完美(優美的弧線和複雜的曲麵加四個飛揚的琴角以及飄逸多姿的虎背紋)、而音響效果上最神秘(寬廣的音域加奇妙的音色加四根弦上音色的自然過渡)的禮物。縱然有囊括物理學尤其是聲學和工程力學、化學、生物學、材料學甚至統計學等現代科學技術的幫助,人類至今仍然無法破解其發聲奧秘,據說是因為她象人一樣擁有真正的靈魂和生命。 

正文 

這應該可以稱得上是關於一個人的傳奇故事。

第一次在人間見到小提琴是在少年時代(也就是1970年代中期,大約10~12歲左右,準確年齡不記得了),當時隔壁鄰居家比我大兩歲的孩子跟他爸爸學拉小提琴。他爸爸教數學(也是我高中時的數學老師),而我父親教地理,兩人都在湖北洪湖第二中學(1956年建校,2006年是50周年校慶,網址是:www.hherzh.net)教書。當時這所中學的教師來自全國許多地方:湖南、廣東、福建、江蘇、江西、廣西、貴州、東北等省以及湖北其它地區如武漢、鬆滋、崇陽、仙桃等,唯獨沒有本縣人士,其中以湖南人比例最高。由於文革中受到整肅,1969年後我父親被革委會指派到離家20多裏遠的校辦農場種地和當看守,一直到1978年才結束這種非人的遭遇,期間曾回學校管過一段時間(大約2年左右,正是在這段時間裏,父親刻意培養了我讀書的習慣)的圖書室。

和所有其他教師一樣,我們一家人也住在學校提供的校園內的連棟平房宿舍裏。這排連棟宿舍大致坐北朝南,建造得極其簡陋。隻有一個約20~25平方米左右呈長方形的大統間。從南邊朝向校園大操場的大門進,從北邊附帶的一個5~6平方米的低矮的小廚房的後門出。這個後門就開在一大片農田的僅容一人過身的田埂邊上。事實上,整個學校除了東邊大門直通40米開外的鎮上主要街道外,學校的其它三麵都被農田所包圍。北邊不遠處的村莊名叫餘家菜園子,西邊和南邊則分別是陳家台和趙家台。1968年我們兩家從校園南區坐東朝西的茅草棚搬到北邊的這排磚瓦屋後幸運地成為了隔壁鄰居,而且是相互尊重的好鄰居,十多年裏一直和睦相處。他們家有兄弟倆,哥哥比我大兩歲,弟弟則比我小4歲。我和他倆玩的特別好,從小一直在一起玩:打牌下棋、抓魚釣魚、看電影、畫報和小人書、春天到田野裏紮放風箏、雨天折疊紙船放到門前的排水溝裏漂流、夏天的夜裏一起在操場上擺上竹床乘涼講故事睡通宵、秋天到農田裏奔跑抓野兔欣賞遠方落日的餘暉、冬季則在校園的雪地上滑雪打雪仗。此外,我們也和其他家庭的孩子們一起在校園裏盡情唱兒歌玩遊戲捉迷藏。盡管我們的長輩們在那裏演繹著那個時代中國人的悲劇,在孩子們的眼裏,那時的二中仿佛是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和無憂無慮的天堂。然而,如今的二中,已經徹底和曆史模樣告別了,那個屬於我和我的同齡夥伴們的童話世界也因此而徹底消失了(我會專門注文說明)。

那年秋季,農田的莊稼都已收割完了,北邊和西邊的田野成了我們那幫校園子弟們的樂園。一天,我從家裏的廚房後門出去想到田野裏去玩。來到田邊,隻見隔壁家的孩子正站在收割後隻剩稻草殘根且泥土已經幹結的稻田裏拉著小提琴。他穿著一身白襯衣,左邊脖子上夾著琴,右手則不停地運著弓。盡管發出的琴聲還不是那麽流暢和優美,但他身後的藍天襯托出的這一幅圖畫已經非常讓人著迷了。那時,大家的日常生活都很簡單,整個學校有30多個教師家庭,隻有3~4家庭擁有收音機,那已經是那個時代的奢侈品了。所以,第一次聽見琴聲,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站在田埂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表演,從此,這幅圖畫便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了。

轉眼間幾年過去了,1982年夏我從這所高中畢業,考入了當時名稱還是武漢醫學院的同濟醫科大學。第一個學期快要結束,也就是放寒假前的大約一個月裏,一位80級醫療係的我的高中校友到我宿舍來,問我可否到校團委幫他借一把小提琴,他認為我和團委的人熟悉,因為剛進校的我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團委和學辦的通知上。我答應試一試。不料,借琴的事非常容易,團委的工作人員也非常鼓勵。當天晚上我就拿著琴到他的宿舍給了他。記得當時他和我聊了很多,但隻有一句話至今還記得,他說他想學拉小提琴因為她是非常好的樂器。

這樣容易就借到琴加上校友的一句話,使我也萌生了學拉琴的念頭。於是,幾天後我又來到團委為自己借了一把琴,並到圖書館借了一本約60頁的《如何演奏小提琴》。然而由於醫學基礎課程考試非常緊張,我並未開始學琴。直到放寒假,我才將琴和書帶回了家,開始照著書本嚐試自學拉琴。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其它什麽,我沒有去找鄰居讓他教我如何開始。總之,就這樣開始了完完全全自學的曆程。那時,寒假過後我就滿19歲了。對於一個沒有過任何音樂教育背景的學琴的人來說,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開始年齡,也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學習環境和過程。然而,從第一次拿起琴的那一刻,我就堅信我可以學會它。

這把琴質量很差,A弦上的第二個音B不對勁,拉出來的聲音象破嗓子,非常難聽。但沒辦法,隻好將就著用。好在父母沒有怨言,由著我在家裏瞎折騰。不過,20天的假期裏,對照著書本我學會了如何正確操琴和運弓,找到了四根弦上第一把位的音位,能夠拉出哆瑞咪發嗦啦希,而且基本不跑調,或者即使跑調,也知道如何調整手指的位置。

假期結束返回學校後,我更勤奮地學琴了。幾乎每天下午課程結束後都會在宿舍裏練上一會兒,吃完晚飯後又接著練。不到3個月,我就可以比較準確地演奏出一些短小的曲目,如英國的《友誼地久天長》、日本的《四季歌》、美國的《黑奴》以及一些中國的短小歌曲。至此,我發現毫無疑問我將拉得更好。於是,一發不可收拾。那時,我酷愛練琴,每天晚上都要在寢室或樓道或公用洗澡間裏練琴達2~4個小時,周末也搭進去了,極少到外校串門拜會同學和校友。那時的周末隻有星期天一天的休息。從星期六晚上開始,到星期天一整天,我幾乎都是在琴聲中度過的。

這期間,最大的夢想是要為自己買一把琴。一年後,20歲生日的那天,這個夢想終於成真了。那天,我用一年中省吃儉用下來的84元人民幣買了我一生中的第一把琴,那是廣州產的金雀牌小提琴。這一價格的琴在當時的學習用琴中算是比較好的,因為那時一把專業用琴也就1000RMB左右,不象現在,動輒幾萬幾十萬元。要知道,那時我一個月的全部費用隻有父親給的20元加學校給的助學金9.3元,共計29.3元人民幣。我一個月的所有生活開銷大約為20元,包括買書(主要是名著小說以及一些西方哲學書籍等)、吃飯、日用品、必要的衣物鞋襪(一年中難得買上一兩次)以及娛樂(也就是看電影)等。

這把琴的背板和側板有明顯的自然虎背紋,唯一的缺點是琴頭的角度低於正常(當然這一點直到最近兩年才弄明白),可能正是這個原因,這把有虎背紋的琴才賣的如此便宜。應當說當時它的音質過得去,弓子的重量也很適合我的手性。20年後重新拉起它,感覺它的聲音已經比較成熟了,發聲很容易,音色圓潤,音質也很純淨。當然,整體音質,尤其是低音音質無法與老琴相提並論。

雖然酷愛練琴,比較遠離其它大學生活和事務,我卻並未因此而變得孤僻,我的性格總是保持著開朗和樂觀,經常和同學打牌聊天,累了也會和大家一起去操場打球,什麽球都打:籃球、乒乓球、排球、羽毛球、足球。喜歡運動與我大學前的生涯有關。從小學4年級開始,一直到高中畢業,我曾一直是校運動隊的成員,高中時成為該校第一批國家青少年體育運動達標的6人之一,還是高中校運動會男子800米的冠軍和1500米的亞軍,一直擔任班長兼文體委員和籃球隊的隊長,打進過唯一一場足球比賽的唯一進球。隻是,我不得不承認,我不是搞體育的材料,因為高中畢業時,我從以前一直坐在最後排被調整到了前麵的第三排。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的身高在高中以後階段幾乎停止了增長。

花費大量業餘時間練琴,也沒有導致我荒廢學業。在五年中不及格率人數達35%以上的82級衛生係,我沒有過任何不及格紀錄,僅有一門課程是剛好及格的水平(61分),其它課程大多在70分以上。那門課程就是病理生理學,曆年不及格率在30%左右,成為該校人人恐懼的三門課程之一,另外兩門課程分別是生物化學和分析化學。記得當年我所在班級的這門課程不及格率為27%。而且,在當年人挨人無間隔的考場環境下,我的每一分都是絕對真實的成績,絕無作弊之功,因為我通常用1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做完考卷(考試時間一般3個小時),簡單檢查一下,認為肯定及格就交卷了。為什麽急著交卷呢?因為我要趕著回宿舍練琴。

小提琴伴隨我度過了我的大學,鑄造了我堅韌的個性,增進了我善於從錯誤中學習的智慧。期間,我曾做過校管弦樂隊的首席小提琴手,畢業匯報演出上我獨奏了馬斯涅的《沉思》,上研究生後,也曾上舞台獨奏過《梁祝》的段落。最重要的是在學琴的過程中,我有幸踏入了西方古典音樂的王國,到大學3年級(醫學院的學製為5年)時,我參加了同濟醫科大學工會愛樂小組(本由教師中的愛樂人士組成),4年級開始在學術報告廳主持西方古典音樂欣賞講座。由於大學畢業後我留校任教,這一講座我每年承擔一次,一直持續到2002年出國前。自此,我與小提琴和音樂結上了不解之緣。

這種緣分並未因為我的出國而終止,相反,更有新的內容充實進來。我從教授自己的大女兒學小提琴開始,在周圍鄰居中逐漸形成了口碑。我首先鼓勵了鄰居田峰和吳旋夫婦他們的女兒田媛媛放學後來我家裏跟著我學琴,由於每天放學後都來我家,她學得非常快,非常好,以至於一年後我不得不給她找了一個專業老師繼續教她。而當那位專業老師第一次考察了她的演奏技術並聽了我對自己的介紹後,大為驚歎,不久她就順利考上了馬裏蘭州的青少年管弦樂團的小提琴手。後來,他們又推薦他們的朋友汪維生和曾薇芬夫婦的女兒跟著我學了一段時間。目前,田峰一家搬家到了Texas。不久,與我們住同一棟公寓樓下的日本人家庭也邀請我教她的女兒學習小提琴,而這位日本媽媽本人在附近的一所音樂學校教鋼琴。她是在本棟樓的洗衣房裏聽見我在那裏用一首日本民歌試琴聲時被感動後才邀請我給她女兒上課的。

自從2004年秋天我在美國用210美元的拍賣價格買回第一把破舊但令人欣喜若狂的古琴後,我終於邁出了學習古琴維修的道路,與當年學習拉琴一樣,自學與實踐仍然是主要方式,困難的地方就去請教上海音樂學院來的董先生,他目前為一家美國琴行專修古琴,是一位非常善良的老人,近1年來義務地給了我很多的指點和幫助,每每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現在,我可以自豪地說,小提琴及其琴弓的任何毛病我都可以坦然麵對和處理。我曾開玩笑地向太太宣稱,即使今後失去現在的工作,我也可以養活家人,因為古琴維修幾乎是一本萬利,付出的完全是智慧和精細手工,而這兩樣我都擁有。

2007年年中,我有幸認識了在大華府地區知名度很高的原南京歌舞團的團長兼指揮馬國富先生,並協助他組織了“華府亞裔管弦樂團”。由於團裏缺乏中提琴手,馬國富先生建議我改拉中提琴。200711月裏,國內著名的老牌歌手殷秀梅女士應邀率領南京藝術團來華府本地演出時,我便作為樂隊的中提琴手上台了。這是令人感到榮幸的事情,因為,我的水平畢竟被專業級的人士認可了。

最近,本地的兩所中文學校在馬國富老師的推薦下也邀請我去給它們開設的兒童小提琴初級班講課。這是我一次可教的最多學生了。看到孩子們在我的教育和幫助下取得實質性的進步,我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這表明我從19歲開始獨立自學演奏小提琴這件事將是一個現實人間傳奇般的故事。它象征著一種大膽的探索、堅韌的執著、從錯誤中學習正確以及堅定地修正錯誤並追求盡可能完美的智慧。 

2006-10-11首作Rockville, MD, USA

2011-03-09 修改與Rockville, MD,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