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快一個月了， 以為我長大了， 不會像母親走的時候那樣沒完沒了地痛。 可是思念像河水， 有時湍急有時細密。 

跟父親特別像， 都是急脾氣。 所以他一杠， 我也就忍一秒鍾。 逼急了我也爆。 好在他跟我像， 覺得不對就住口。 我也是， 看他不吭聲， 我也住口。 回頭兩人跟沒事人似的， 該吃吃該喝喝。

可是就算這該吃吃該喝喝的奢望， 也是嘎然而止， 空留下我一個人， 沒著沒落地。

朋友們都勸， 九十幾歲了， 走得又那麽好， 是喜喪。 是啊， 走的時候沒受罪， 平平安安， 多少人想啊！ 何況有幾個人能活到這個歲數！ 把我拉扯大， 兩個外孫又孝順懂事。 也是心滿意足。

理智是一回事， 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比如一早我去他房間， 以前看他醒了， “爸， 醒啦？ 要不要吃飯？” 他精神好， 就起來吃飯， 不好， 就接著睡。 每次去， 先看看他墊子濕沒濕？ 天好， 就出去溜達。 這回醫院回來， 腿就更加沒有肌肉， 坐輪椅上， 我會給他搭個毛巾或者薄被， 然後沿著馬路溜達。 他好帥！

人生無常啊！ 生命脆弱， 一不留神， 就沒拉住。

十月， 總想起少年時。 那時候為了我晚上不害怕， 我家搬去姨家院子。 這樣爹下班前， 我就去姨家玩兒。

那時候周末隻有周日休息。 十一假日休一天假。 每次爹都帶我和我姐， 去山上摘酸棗。 出門去後山到炮樓那邊， 漫山遍野荊棘。 酸棗酸甜， 還養生。 

有時候爹會說， 活六十就夠了， 活太久， 癱床上不能動， 連累家人， 自己也沒勁。 他70歲第一次來美探親。 73歲再來， 一住22年。 許多老人家呆不住。 我爹喜歡。 孩子們下課， 飯菜已經做好。 兩娃都得姥爺的益。

一起做飯他找鏟子， 我肯定早給他找好了。 因為我跟他想的一樣。 有時候暗喜這份默契。 燒了肉， 跟小時候似的， 他都夾一塊給我嚐嚐。

我自己種菜才發現， 原來黃瓜西紅柿， 爹都是不吃的。 他洗幹淨放盤子裏， 看我吃那份滿足， 應該跟我看我娃吃， 是一樣的喜悅。

他愛幹淨， 我把他床收拾得舒舒服服地。 用護膚乳給他抹皮膚， 老了皮膚幹。 他說， 好舒服啊！ 那個時候他就像個孩子。

盡人力， 由天命。 此一生的緣分， 好多好多美好！

今天能寫下來， 我已經不那麽不能自已了。 時間吧， 不可能完全療愈， 總會好一些。 就像母親， 走了那麽多年， 每每想起， 一樣淚濕。 隻有自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