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信箱裏，有一封母親的來信。在信中她說，她的孩子兩個月前來美國留學，這孩子因為特別不適應這裏的生活，吃不好，睡不好，學不好，故他打算退學回國。

說實話，這封長信讀得我眼淚汪汪的，它讓我想起了我剛來美國時的那些狼狽日子。我答應她，不管多忙，我會盡快把自己的故事寫出來，希望能給她的孩子一點兒啟發和鼓勵。

於是，我坐在電腦前，隨思緒重返過去。

先說住吧。我就讀的大學城，在開學前後，租房特別緊張。在我還在國內辦簽證時，一位先我一年來美國的國內同學，就於百忙之中為我租了一個簡易的房間。那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是房東用車庫改裝的，我和另外兩位留學生合租。我的房間不僅昏暗，隔音還特別不好。每日進進出出這公寓，心情真的很鬱悶。最要命的是，一走出家門，馬路對過便是一片大大的墓地。雖然我曾背過一句詩："墓場終有盡頭前麵將是花的原野"，可我天天和墓地為鄰，我再怎麽樂觀，也看不到花的影子。就這樣，每夜，我伴著墓地的孤魂和室友的夢話及咬牙聲，勉強讓自己入睡。

再說吃吧。我出國前，隻有七天的工齡，咱沒為國家服務過，當然要賠款。記得當年我需要賠償三萬多的培養費，再加上出國的費用和機票等，我不僅把父母拔得一毛不剩，還欠了親戚一些錢。在這樣的心情下，剛來美國時，我是舍不得吃什麽好東西的。當時，我們住地不遠處有一家雜貨店，我的一日三餐基本都來自那裏。比如，29美分一袋的麵包，39分美分一磅的雞大腿，八十美分一袋的廉價香腸，成了我一輩子的記憶。我吃的簡單，也因為我確實沒什麽胃口。來美國第一周，我就掉了五磅肉。即便看到那些特大號的西紅柿，我也打不起精神咬一口。回憶當時的情景，吃飯其實隻是我維生的需要，毫無食欲和胃口。

再說說行吧。剛來時，我沒有車，自己又不願意麻煩人。每天上下學我要步行不說，即使是買菜，也是自己手裏抱著肩上扛著步行，我那樣子，和北京大街上的民工真差不多。沒有車，人就隻能局限在學校和自己的那間小破屋裏，外麵的世界再精彩，和我也沒任何關係。每天，除了上課時我能和中國同學偶爾打幾聲招呼，我幾乎說不上幾句話。

還有通訊這事，當年的我們也比不上現在的小留學生們。那時，美國和大陸信件往返大約需要10天左右，電話費在最便宜的時段，也得一美元一分鍾。因為我要急著還父母和親戚的錢，我確實舍不得高價打電話，而信件往來又特別慢。那時，我想家的時候，是那種絕望和窒息的感覺，是毫無解脫方式的自我折磨。剛來時的每天下午，我都會呆呆地想，國內的親人現在是不是在熟睡的夢鄉裏？他們會不會能夢到我？

對留學生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學業了。我在國內考了托福和GRE，也申請到了全獎。按理說，一切都應該順順當當才是。沒想到，我初來美國時最狼狽的經曆，卻出現在我的學業上。

 

我讀書的那個學校，不管留學生托福GRE考多少分，都得通過學校的英文考試才能修專業課。我出國時，因為辦手續耽擱了時間，我到了美國報道時，學校已經開學一星期了。為了趕上最後一次英文考試，我下飛機不久便進了考場。記得考試是在下午舉行的，剛來美國才幾天，我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呢，每天下午，我都是暈暈乎乎的。為了給自己提神，考試那天，我順手給兩側的太陽穴處，抹了些國內帶來的風油精。進考場時，為了給自己提神提神再提神，我又多抹了些更多的風油精。沒想到，考試時，我可慘了。一低頭，那風油精像小河似的，全流到我眼睛裏去了。我不僅眼淚馬上嘩嘩地流，就連睜眼都困難。就這樣，英文考試的聽力部分，我幾乎就是瞎畫的。所以，考試結果可想而知，我掉進了英文班裏去了。雖然我上的英文課，是學校的最高級，班裏麵除了有在英文班混了好幾年的一般學生，也有國內英文專業畢業的大學英文老師，但那感覺真的不好。不管托福GRE考的如何，進了那個班咱就得好好表現，爭取一次考出去。

第一次生化考試，讓我幾乎急出腦出血來。那天的考試，是在晚上進行的。我一看考試卷，馬上就傻了。有幾道題我根本不知怎麽下手，而知道答案的那幾道題，我怎麽也寫不快。很快，考試時間到了。一回到宿舍，我趴在床上哭得稀裏嘩拉的。當天，我給家裏打電話時，就哭著要回家。

 

考試成績出來後，結果比我想象的要好，慢慢地我開始習慣老師的講課方式並加快了英文答題速度。就這樣，我稀裏糊塗地就挺過來了。現在，雖然在別人看來，我"閑置在家"挺可惜的，但我慶幸，我有過那樣終生難忘的留學經曆。

我建議給你的孩子寄幾本勵誌的詩集來。人確實是需要些精神支持的，讀小說太慢，讀散文容易流於形式，唯有詩歌，可以一下子走進你內心，為你歌唱，為你哭泣。

我把郭小川的這幾句詩送給在美國為生活和學業掙紮的孩子們，也送給我自己：

不勇敢的
在鬥爭中學會勇敢
怕困難的
去頑強地熟悉困難
困難
這是一種愚蠢而又懦怯的東西
困難減一分
幸福就要長幾寸

 

 

感謝這位母親的信任，謝謝你給了我回憶過去的理由和機會。

(10/2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