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言: 文革五十周年:必須再來一次反文革 2
文章來源: 滿兒2016-01-12 15:26:05

  四十年前,當毛澤東死去,四人幫被抓,宣布文化大革命結束,中華大地一片歡呼,多少人喜極而泣。以批判文革為中心,中華大地掀起轟轟烈烈的思想解放運動,大量深刻揭露文革罪惡的文章出現在報刊;許多文藝作品都以反映和批判文革為主題。全國人心鼓舞,意氣風發,呈現萬馬奔騰景象。此時的中國存在普遍共識。中國改革開放就是在批判文革、解放思想的形勢下全麵出發,造就了今日中國超凡的經濟成果。

  人們痛定思痛,深切反思,大徹大悟。舉國上下無人對否定文革表示異議。許多人都信誓旦旦,認為中國人民經曆了文革的巨大苦難,再也不會重蹈文革那樣的覆轍。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一致通過了《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決議》指出,“文化大革命”是一場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反革命集團利用,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在中國一黨執政的政治現實中,這就等於在法理上徹底否定了文革。

  但是,《決議》沒有從根本上否定文革發動者毛澤東,沒有追究毛應負的責任,而是試圖將文革與毛切割,否定文革——肯定毛澤東。這是一種矛盾的悖論。否定文革而肯定毛澤東,在邏輯上、情理上都說不通,完全與曆史事實不符。此後更沒有將文革罪惡曆史寫進教科書,以警示子孫後代。這就為日後評價文革的混亂埋下伏筆,為文革死灰複燃留下禍患。這也成為中國社會進步、政治改革的最根本障礙。

  當然,在當年的政治環境下,鄧小平承受了相當的壓力。事實上,文革並非是孤立的事件。反右、大躍進、三年大饑荒乃至曆次政治運動都與文革一脈相承。徹底清算毛將拔出蘿卜帶出泥,危及中共統治的根基。《決議》既是權宜之計,也屬無奈之舉。

  1991年夏,在北戴河一次會議上,鄧小平談到這個曆史決議時說:“這樣評是違心、唯心,在這個問題上,說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政黨,我們還不夠格!”他要求“再過十年八年重新評價,時間不夠,再拖一點時間。”

  兩年之後(1993年1月15日)在上海西郊賓館召開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上,小平又談到評毛問題,他說:“十一屆六中全會上對毛澤東在中國革命中的曆史地位及功過的評價,是受到當時黨內、社會上形勢的局限的,部分曆史是不實的。不少同誌是違心地接受的。曆史是我們走過來的,不能顛倒,不能改變。對毛澤東一生功過評價,一直是有爭論的。我對彭(真)、(譚)震林、(陸)定一說了:你們的意見是對的,但要放一放,多考慮下局麵,可以放到下世紀初,讓下一代作出全麵評價嘛!毛澤東的功過是擺著的,搬不掉,改不了。有人擔心對毛澤東全麵評價,會導致中國共產黨的曆史功績被否定,會損害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我看,不必擔心。我建議,對毛澤東一生的評價,可以在我們這一代走後,作全麵評價。到那時,政治環境會更有利,執著意見會少些。共產黨人是唯物主義者,對過去的錯誤、過失和違心、不完整的決議作出糾正,是共產黨自信、有力量的表現,要相信絕大多數黨員,相信人民會理解、會支持的。”鄧小平心裏還是明白的。

但是時光到了21世紀,事情並沒有如鄧小平設想的那樣。幾十年洗腦的結果,許多年輕人對文革已一無所知;許多過來人對文革也日漸淡忘。所有這些離正確評價文革、評價毛越走越遠,離正視真實的曆史越來越遠。薄熙來的“唱紅打黑”正是在這種氣候環境下的產物。

  時至今日,文革的幽靈又在中華大地遊蕩,文革回潮的妖風陣陣,真實情況令人驚心動魄。一些公開的網站大張旗鼓為文革辯護,為江青、四人幫翻案,攻擊汙蔑改革開放的方針路線(矛頭實際也對準執政當局)。他們公然在清明節給江青上墳祭拜,發表文章美化江青、四人幫。也有些毛左在各地公開集會,搞演講和紀念活動,為文革、四人幫招魂。他們並對那些持不同意見者施以暴力。一些刑滿釋放後的文革餘孽四處招搖放風,毫不收斂。

  造成這種現象的另一主要原因,是因為改革的不徹底,沒有進行政治體製改革。這種改革的確帶來許多社會問題,如官員專權、貪汙腐敗、貧富兩極分化等。醫療和教育改革的失敗也是源於政治體製改革的缺位。不少民眾在這種社會現實麵前思想迷惘和困惑,完全忘記了文革的深沉苦難,容易被煽起不滿情緒,錯誤地懷念文革和赤貧年代的平均主義,重新追尋那曾經給他們帶來深沉災難的烏托邦。他們沒有意識到今天腐敗層出不窮恰恰是政治改革不到位、權力不受限製的結果。他們也不了解文革中大量存在權力腐敗的事實真相。這些人紛紛叫嚷要“再來一次文革”,成為文革翻案者的重要群眾基礎。

  必須指出,因為缺乏透明資訊,沒有公平公正的理論平台,就是一些自由知識分子,研究文革也出現許多誤區,有些觀點近乎荒謬。如,有人提出什麽“人民文革”論;有人論證文革中的“自由民主”,等等。所有這些謬誤都不符合客觀事實,對否定和清算文革造成混亂。

  文革中的所謂“四大自由”,實際上是在極權操控下的一種騙局。文革時期大量事實表明,誰要是在大字報、大辯論中有觸犯毛澤東、林彪、江青的言行,必大禍臨頭,重則死刑,輕則坐牢,還將株連家庭親人、朋友。文革中因此而獲罪的不下千人萬人。文革時期所有集會、結社都在專政控製之下,都隻能在維護毛思想路線的範圍框架中進行。否則就視為反革命。這是典型的法西斯專政,與真正的自由民主毫無關係。

  文革前期確也批鬥了一批“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客觀上為長期受壓迫的民眾泄了憤。但這些都是毛澤東權力鬥爭(為打倒劉少奇等政敵)的需要,是一種陰謀策略。這絕不是什麽“民主”(這種批鬥也多采用暴力)。事實上這些“走資派”大多數很快就恢複權力,整個體製結構、性質並沒有任何改變。而許多重新掌權後的當權派都對參與造反者秋後算賬,瘋狂報複。受害的仍是民眾。

  當時的人民根本就沒有任何自由。人們提心吊膽,道路以目,動輒得咎。就是在親人麵前也不敢隨意吐露真實思想。戶口、檔案、糧食配給製成為枷鎖,限製了人們起碼的自由。那時的中國根本沒有流動、遷徙自由。連出差、探親都要出具證明。有些地方農民趕集也要開路條。整個中國就是一個集中營。

  還有些人認為毛澤東發動文革的動機是反修防修。應該說毛有浪漫的革命情懷,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有江山變色之虞。而事實上文革前的中國政治局勢相當穩定。但毛有嚴重的帝王思想,兼有封建帝王特有的精神疾病——疑心臆想症。他所謂反蛻變的實質,是防篡位,防失去權力。防蛻變、反修防修隻是權力鬥爭的借口。毛澤東發動文革最主要動機是為了排除異己,涉嫌泄私憤、打擊報複(毛曾被迫在 1962年“七千人大會”時為大躍進錯誤檢討,因此與劉少奇結怨)。如果毛真的是出於公心,為“反修防修”而搞掉劉少奇,那麽在劉已經下台、完全失去權力後,目的就已達到。此後對劉少奇、彭德懷等駭人聽聞的肉體摧殘精神折磨就已沒有必要,也不近人情人理。這種迫害與什麽防“蛻變”、“反修防修”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也有人將文革罪惡發生歸咎我們民族的素質。這更是本末倒置。必須承認,人性有善的一麵也有惡的一麵。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在文革中的行為表現作反思並承擔應有責任。文革畢竟是通過不同個人才能實施。但文革的發動者正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將人性中的邪惡集中誘發出來,鼓勵縱容這種邪惡,並將這種邪惡發揮到極致。主要的責任當然是文革發動者組織者。任何民族在獨裁統治特殊環境下都有可能被人蒙蔽利用,走向邪惡。以德國民族為例,這個被公認為相當理性的優秀民族,在二次大戰中即被希特勒法西斯煽動縱容,整個民族卷入成為凶殘的戰爭機器。汙染、糟蹋了這個民族,還要將責任推給這個民族,還有更荒唐無恥的嗎?

  在文革結束後的1980年代,中國報刊許多文章普遍稱文革為“封建法西斯專政”。這個定義是比較準確的。文革曆史就是一部殺人史、整人史、喪心病狂的迫害史。麵對千百萬亡魂,麵對數以億計被迫害、精神心靈遭受痛苦折磨的民眾,無人能給文革翻案。文革回潮絕不可能得逞。中華民族如果不能從文革災難吸取教訓,如果重蹈文革覆轍,將萬劫不複。

  文革唯一的正麵意義,是在客觀上讓遭受深沉磨難的中國人覺醒,認清專政製度的本質。但是要真正走出迷局,擺脫思想桎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徹底否定文革,不全麵正確評價毛,中國就不能實現真正的自由民主,就無法建立起真正繁榮富強的國家,中華民族就不能以文明的正麵形象屹立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