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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盡繁枝說韻味 山野閃動著風的暗影,葉片開始有秩序地脫離枝條,原先緊挨在一
起的兩片樹葉,一片先下來了,另一片落下來的時候,再也見不到
它舊日的鄰居。秋風下瑟瑟搖曳的,是從農夫指縫裏漏下的一穗金
黃,這一穗金黃要堅持到秋日的最後——被人遺忘,不能和億萬弟
兄一道進入溫暖的穀倉,此時它的美超過一切。這因為遺忘而獨立
的存在,虛構出沉寂田野的動人一幕。漿果和稻穗這樣兀立風寒中
的燈盞,秋日的過去就是它們生命的過去,許多美豔走到這裏,自
然變得素潔起來。 暗夜沉寂的山村裏,從簡陋的土牆開設的小窗口透出昏黃的光。一
家人聚在嚴實的屋內,守著爐火,內心踏實起來,穀倉是照例是一
家人美好心情的寫照,隔著芳香的木板,裏邊躺著全家人一個夏天
的收獲。豐稔的人家,在盡情地享受這秋日的饋贈,閑聊著整個春
夏那些有趣的細枝末節,唇齒開合中帶著舒適的滋潤。看來,隻有
希望不落虛空,眉宇間才笑得起來。
選擇環境也是一種智慧,刪去征途上的種種附加,此時的人生如打
開的書頁,字句聯袂而起,快樂的痛苦都融了進去。就像讀到一些
殘卷,就如在異地驟遇了陌生人,沒有既往的記錄,沒有陰影和光
圈,使其中每一字句,都像秋風裏吹過的幹果,水分濾去,肉質幹
脆。秋風殘照下的人,文要比濕潤陽春時可靠,它的冷峻是此前未
有的情節,濃縮著豔麗的汁水,我們說韻味,其中一部分就是由樸
實無華來承擔的。 曾經的潤澤的盛宴,現在已是金戈鐵馬的秋聲。修訂過去寫下的文
稿,落筆如刀削斧砍,刪盡繁枝縟葉,方顯示出文字的韻味。不同
夏蟲說寒,不與歪人論道,因為彼此缺乏言說的條件,回放曾經在
春日裏生機無限的花朵,不禁追問起空間的曆程,究竟隱伏著多少
玄機:在時光攜帶著無數浮沉不定的生物而行,傷逝之美也在同時
上演。就如同一個走到秋日下的人,原先的濃豔和哀愁,全都隱去
了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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