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造的學位,魔幻的人生
文章來源: 木愉2018-05-15 09:38:29

自我打造的學位,魔幻華麗的人生

木愉

標題用了如此貌似誇張的字眼來描述人生和學位,其實並不過分。有個人真的當得起這個修飾。他就是Will Shortz。跟他交往的日子可以追溯到10年前。那年,他應邀到本地大學的畢業典禮來做演講。每年畢業典禮,能來做演講的都是最傑出的校友。他當然也是。

他對字謎與生俱來地熱愛,到本地大學來讀本科,就問校方是否可以為他量身定做專業。當年容得下性學大師金賽的校方欣然應允。於是,他就成了專攻謎語學(Enigmatology)的學生。四年之後,他畢業了。謎語學的專業對於眾多的商家是陌生的,他不得已選擇了經世致用的俗套,讀了弗吉尼亞大學的法學院。三年之後,他拿到法學博士,並順利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可是,他居然還是割舍不下對字謎的一腔深情,斷然放棄律師發達的康莊大道,走上了字謎僻靜的獨木小橋。

多年過去,他已經成為了全美最著名的字謎大師。每個周日,NPR(國家公共電台)由他主持的字謎節目幾十年(始自1987)如一日如期舉行,家喻戶曉。同時,他還是《紐約時報》字謎專欄的主編(始自1993),所主持的欄目為大大小小的報紙所重金求購。他對字謎的推廣貢獻巨大,1987年,他發起了全美拚字錦標賽;1992年,他組織了世界字謎冠軍賽。

但他身上不止披著字謎的耀眼金輝,進入他人生正史的還有另一項:他是一個最癡迷的乒乓球愛好者,而且還擁有北美最大的一家乒乓球俱樂部。2012年,他立下了一項人生目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打球。那個目標後來被他一破再破,記錄不斷刷新。

回到前麵,那次他來畢業典禮上作演講。之前一天,他找到大學的乒乓球俱樂部,跟每個球員過了招,我也得以跟他切磋。自此以後,他每次到此間,都要約我打球。一是為了延續他金剛不敗的記錄;二來,跟我過招,也有點華山論劍的旨趣。

那年,他來向我們俱樂部打擂台,一眾球友跟他一一過招,都慘敗下來。一個球友說:“我們最厲害的還沒有來,等著。”我提前下班,到了比賽場地,忐忑上了場,雙方鏖戰激烈,比賽一波三折,我最後僥幸成為了勝利者。說是僥幸,不是謙虛。他一個個關打過來,已然疲憊,我算是以逸待勞,不說勝之不武,也隻能用僥幸可以解釋。

那以後,他為了領取傑出校友等等榮譽,到這裏,又跟我切磋過幾次。彼此勝敗持平。

這次,他又因為畢業典禮而來,在畢業典禮上領取榮譽博士學位。這個學位有個獨一無二的描述:Humane Letter (人類字母)。早在兩個月前,他就跟我聯係了,約定跟我打球。我興奮不已。這些年來,本地的乒乓球俱樂部先式微終消亡。好在,幾年前,我建房的時候,一門心思找了個可以在地下室建乒乓球室的藍圖,並終於如願以償,自己擁有了一個高規格的乒乓球室。而當初的乒乓球俱樂部還幸存下來另外一個球友,我的乒乓球生涯就如此慘淡經營下來。

Shortz當日來,次日走,日程安排可比國務卿。上次,下了飛機,他立刻租車從州府趕來,我們晚上九點半才開球。這次,他得赴了校方安排的晚宴,然後才能來打球,預定九點半。我跟球友聊了好些閑天,也不打球,為的是節約體能,好跟Shortz全心計較。

到了九點半,還沒有聽到門鈴響。不久,他發來一個短信,說對不起,晚了,得10點15分才會到。反正次日是周六,即使再晚,次日沒有早起上班的考慮。門鈴終於想起,我開了門,把Shortz迎進門來,握了手,問了好。然後,我們便下樓,去了乒乓球室。

我告訴球友,先給我們照個合影吧,我就跟Shortz站到球台一端,留下了重逢的影像記錄。

球友跟Shortz先行過招,以微弱比分險勝。我上場,練了兩三個回合的球,便拉開戰幕。Shortz前幾年換了球拍,把方麵的長膠變了。也許因為這個原因,跟他打起來,感覺不像以前詭異難測。而他也行因為舟車勞頓、應酬繁忙,非受迫性失誤較多,第一場較量,我以三比零奏凱。

場下休息了一下,等球友跟Shortz打完,我又上場。Shortz似乎漸漸適應下來,應對自如了許多,我們打成了一比一。戰局繼續向縱深發展,我靠了淩厲進攻,更靠了難得的好運氣,居然又梅開二度,以三比一戰勝了他。

比賽完畢,大家站著聊了一會兒天。談乒乓球,談字謎。他告訴我們,今天是他天天打球的的第2049天。我驚歎道:“你這個記錄一定是吉尼斯世界記錄!專業運動員也做不到的。”可不是,專業運動員雖然在一天裏打球的時間多,卻可能因為生病或者旅行等等原因而不能做到天天打球。他說,次日還到州府去,在那裏一個乒乓球俱樂部打球。他無論到那裏旅行,其它事可以耽誤,唯打球不能耽誤。

這些年來,人工智能所突破的領域一再讓人震驚。

前些年,阿法狗已經戰勝了人類圍棋頂尖高手。在國際象棋的領域,人類堅守的高地也悵然陷落。Shortz眼睛裏亮著異樣的光彩,平靜而自豪地說:“隻有字謎這個領域,人工智能還是戰勝不了人類。”我不解地問:“為什麽?”他答道:“字謎需要的綜合知識太多。”我還是不解,穀歌都可以把網絡變成一本萬能的百科全書,幾秒內,就給求助者答案,咋就無法攻克字謎這個堡壘呢?心裏是這樣想的,我卻沒有說出來。其實,我倒是慶幸人工智能是有邊界有極限的,不然,我們頭上這頂萬物靈長的桂冠,也有一天會黯然墜落。這麽說,Shortz就是人類堅守的最後一個高地上不屈的旗手了,他在我的麵前頓時高大偉岸起來。又想,乒乓球和字謎在他的身上如此完美結合,似乎聯姻一樣;字謎是他行走於人世的高牙大纛,乒乓球則是他闊步前進的堅實支撐。而我,也因了乒乓球,染上了些許熠熠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