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至10月,中央民族歌舞團推出了2015年“光榮綻放”秋季演出季,多場大型演出和藝術家個人音樂會在北京民族劇院陸續上演,包括中國少數民族 精品音樂會第二季《青甘寧》 、大型歌舞劇《我們的田野》 、少數民族青春歌舞秀《色香味全》以及朝鮮族歌唱家藍劍獨唱音樂會《藍能可貴》 、維吾爾族艾捷克演奏家阿地力音樂會《夢幻新疆》等。
2014年,作為著名舞蹈編導的丁偉出任中央民族歌舞團團長,本次演出季的多場節目,丁偉同時也是導演或藝術總監。采訪丁偉當天,他任導演的 《色香味全》於當晚首演,記者親見他以各種身份在民族劇院穿梭,在劇院大廳站著在文件上寫指示、簽字,隨後進入劇場執導演出,半個多小時後出來接受采訪。 他上任一年多以來,有著60多年曆史的中央民族歌舞團開始煥發出巨大的生機和活力。
青甘寧采風,請來了“酸奶奶奶”唱花兒
記者:中國少數民族精品音樂會第二季《青甘寧》 ,是今年春末夏初,團裏的藝術家兩次赴青甘寧去采風後收集和創作的,這兩次采風都去了哪些地方?有什麽樣的經曆和收獲?
丁偉:采風是我親自帶隊去的,非常難忘。在青海,我們走到了土族自治縣的農村,坐到了老百姓的炕頭,聽他們唱歌,和他們一起跳舞,收獲非常大。青海和甘肅,我以前很少去,這次去了後,對花兒有了一個非常係統的了解,如果不下去,不會知道不同地區花兒的區別。
我們在銀川還挖掘到了一個獨奏樂器泥瓦嗚。這個樂器是回族人民做的像漢族的塤一樣的東西,最早他們用來吹著逗小孩玩,起初是一個孔,吹起來像小 鳥叫,後來發展成3個孔,能吹5個音,改革開放後,又發展為5個孔,吹7個音,就可以完整地演奏曲子了。這是真正來自民間的樂器,用泥巴做的,在窯裏經過 燒製,看起來很粗糙,但是出來的音色很細膩、很憂傷,和青海、甘肅、寧夏那一帶的自然地理環境非常協調:缺水、沒有樹,晚上很大的月亮掛在天空。這次我們 把它搬到了舞台上,為它專門創作了一首曲子《湖光沙色》 ,和我們的一個小型樂隊聯合演出,反響很好。
我們團上世紀50年代時經常下去采風,後來慢慢很少下去了。從去年起,我們到雲南、四川、貴州、新疆等地采風,很長時間沒有下去後,我們發現現在少數民族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記者:都有哪些變化?
丁偉:現在他們的生活好了,用上了手機、電視、電腦,但也存在一個問題:因為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而且不願意學,民間的很多東西缺少傳承。這次 在青甘寧,我們看到唱花兒唱得非常好的、會演奏民間樂器的,都是六七十歲、七八十歲的老人。這次我們也很高興邀請到了4個原生態的歌手來參加演出。其中最 精彩的,是青海互助土族自治縣的“酸奶奶奶”祁永秀。她63歲了,每天挑兩擔子酸奶,走20裏路去縣城的街頭賣,以此維持生計。有時候酸奶賣不出去,她就 會在街上唱花兒,一唱很多人過來聽,酸奶很快就會賣完。她唱得非常好,我們當時就決定請她來參加我們的演出季。她第一次來北京,非常激動,剛站到舞台上時 很緊張。
往兩個方向走:更古老、更年輕
記者:今年的秋季演出季,既有《我們的田野》這樣的少數民族傳統歌舞晚會,也有《色香味全》這樣的青春和時尚化的演出,其中很多節目都有創新。對於中央民族歌舞團來說,如何實現對少數民族文化藝術的傳承和創新?
丁偉:對我們歌舞團來說,傳承非常重要,到民間采風,向民間學習,把最古老的原始民間表演形態繼承下來是我們最根本的職責,同時,中央民族歌舞 團還是一個國家級的表演團體,在全國少數民族藝術的創作上有一個重要的示範作用,所以我們在創新上也非常謹慎。我們在創作節目前,也會做一些市場調研,了 解觀眾群的需求。
今年的秋季演出季之前,我們發放過一個調查問卷給大學生、中關村的IT從業者和我們團對麵醫院的醫生和附近的居民。調查結果發現,學生和IT從業者,希望看到現在當紅的少數民族歌手的表演,居民區的老人則希望看到蔣大為等藝術家的表演,他們的需求很不同。
中央民族歌舞團前幾年的演出,觀眾群基本在45歲以上,他們喜歡聽《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這些歌,觀眾群和節目都顯得很老,年輕觀眾很少進來看。所以後來我們就嚐試著做了一台少數民族歌舞晚會《傳奇》 ,非常受年輕人歡迎,晚會上我們團的青年演員紮西頓珠用藏語唱《傳奇》 ,引發滿場尖叫,我們就發現青年觀眾不可低估。紮西頓珠這樣的歌手有自己的粉絲群,這都是我們的資源。我們團周圍就是中央民族大學、北京舞蹈學院、解放軍 藝術學院,都是年輕的孩子,都願意看漂亮絢麗的節目,所以我們做《色香味全》是今年邁出的更大的步伐,我們的演員是年輕的,節目也是非常絢麗的,結果票房非常好。這說明年輕人不是不喜歡民族藝術,主要是看你怎麽做,怎麽引導他們走進來看。
記者:能不能從《色香味全》這台晚會中選一個有創新性的節目,講一下具體的創作過程?
丁偉:男聲獨唱《我的鴿子、你的心》這個節目是為這台晚會新創作的。我們這次去采風,發現回族有一首歌叫《潔白的鴿子》 ,是唱愛情的,回族地區人人都會唱,是很傳統的唱法,沒有脫離開原來花兒的樣式。但這麽一台晚會,如果再唱這樣傳統的東西,就太保守了。
我們團裏有個歌手叫張平, 26歲,很帥,又會唱又會跳,於是我們根據《潔白的鴿子》專門為他創作了《我的鴿子、你的心》 。四個女演員和他一起表演,完全沒有伴奏,靠他們自己拍身體、拍桌子、跺腳,發出聲音來伴奏。演唱上,把原來花兒悠悠漫長的節奏改成了爵士的節奏,女演員 們也沒有穿回族的衣服,而是牛仔褲、白襯衣,很時尚的五彩繽紛的小辮子,和他坐在桌子後麵,邊拍邊唱。這個節目很合年輕人口味。演員們原來也沒這麽跳過, 這次就讓他們發揮,看看哪些地方可以拍出聲音來,於是就編出了這個節目。
記者:由此看來,您作為團長,是鼓勵青年人去創新的?
丁偉:那當然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當團長是暫時的,我上任後過幾年就退休了,我希望當團長期間,中央民族歌舞團能煥發出青春的氣息、絢 麗的色彩,這是我追求的;同時那種古老的、撲麵而來的深厚的民族文化也是我們要繼承的。這中間有一個傳承和發展的關係,我非常鼓勵我們團裏年輕的演員導演 參與到創作中來,因為他們和我們的思維方式不一樣,他們看世界的眼光、接受新生事物的敏捷度、對周圍藝術的了解,都和我們不一樣。中央民族歌舞團除了要演 《我們的田野》這樣的老節目,還有更大的市場要去開拓,要去吸引更多的年輕人,我們更多的是要向前走,不能永遠停步在古老的藝術裏麵。
從明年起,我們計劃做一個比《我們的田野》更古老的、更土的演出,像活化石一樣的東西,更加向民間走,回到田野裏去,傳承少數民族文化; 《色香味全》係列會更年輕、更時尚。我們往這兩個方向走,不要往中間走,這樣兩邊的觀眾我們都能得到。
當團長,另外一個窗戶打開了
記者:從去年秋季開始,中央民族歌舞團開始運作秋季及春季演出季。您覺得演出季這樣的形式,對一個院團能起到什麽樣的作用?
丁偉:演出季隻是一個概念,但對一個院團打造品牌非常管用。我們有這麽豐厚的資源,那麽多的藝術家,用演出季這樣的形式,可以吸引觀眾對中央民 族歌舞團的關注,集中展示我們團的實力,也為演員創造了收入。今年的秋季演出季,演員們非常忙,有兩個演員在同一個晚上樓上樓下兩個劇場跑場演出,但是他 們很開心,因為做演員希望有舞台展現自己,如果長期放任自流,他們就會對藝術掉以輕心,整個團的藝術氛圍就不對了。
我來當團長之前,我們的民族管弦樂隊基本是四到五年才有一次演出機會。去年的第一台晚會,他們上台後,真的是鑼齊鼓不齊,後來隻好從外麵借了很 多演員來參加我們的演出。經過一年將近90多場演出的磨合,現在樂隊非常好,我們又招了一些年輕的應屆畢業生,整個樂隊充滿了朝氣,演出水準也提高了。包 括合唱隊,原來的演員都三四十歲了,去年我們成立了一個附屬的青年合唱團,麵向社會招聘,招來了將近60個合唱隊演員,全部是25歲以下的,年輕漂亮,站 在台上水靈靈的,聲音發出來就不一樣。
記者:那對演員們有什麽樣的管理機製?
丁偉:我們對演員是有要求的,比如歌隊和樂隊的演員,一年要演滿40場,從第41場起,超額的演出團裏給發獎金,所以演得越多,收入越多,他們 現在都非常踴躍地參加演出。我們還成立了首席製,通過業務考核,每個演出隊的前三名被評為首席演員,每一個首席演員拿的勞務費是普通演員的2倍,這樣就能 激勵他們每一年都認真麵對業務考核。獎勵很明確,懲罰也很嚴重,比如舞蹈隊的演員,如果在台上服裝沒穿好,腰帶、頭飾掉下來了,也要罰錢的;演出遲到了, 誤場了,當天晚上的演出費會全扣掉。推出了這些舉措後,現在整個團的精神麵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記者:您原來的身份是藝術家,現在任中央民族歌舞團的團長後,成為一名管理者,您如何麵對和適應這種身份的轉變?
丁偉:我以前是做舞蹈編導的,做導演很多年,現在做行政管理,對我來說是個人生挑戰,另外一個窗戶打開了,要麵對一個紛雜的世界。一天到晚有很 多雞毛蒜皮的事兒,找你簽字、開會,很多事務性的工作會擺在你麵前。但這是現實,不能逃避,我後來調整了心態,不把管理院團看做一個枯燥的行政工作,而是 當做一個作品來做:怎麽讓劇場更漂亮一點?哪一個節目更適合在這個階段演出?哪些演員在台上更漂亮?就像自己在排練一樣,當導演也總是要跟很多部門打交 道。把管理看做更開心的事情,心態就會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