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江路淮海路口的老麥咖啡館，陳舊的門楣邊小小的招牌，稍不留神就擦肩而過。住宅老房子，吱吱嘎嘎的木樓梯上去，過去的主房和室內陽台便是咖啡廳，廚房在樓下，過去的灶坯間。灶坯間旁邊幾級樓梯下去便是半地下室，放滿了舊家具和舊擺設，一股濃濃的黴味。聽說咖啡店老板還做古董生意，這裏大概是他的倉庫。室內陽台朝南，陽光耀眼，白色的布簾隨意掛著，給房間增添了幾道陰影。角落裏有一架小鋼琴，小外甥女過去彈一彈，琴鍵卻不能動，原來是作擺設的假鋼琴。牆上掛了幾幅黑白照片，壁爐架上有一些零星擺設。窗外是一個小花園，看上去是和隔壁幾棟小洋房共用的。在上海地方，尤其是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有這麽個花園是非常奢侈的。我們去得早，桌椅都空著，我們把三張小桌子拚起來，就像一張大餐台。他們家的招牌咖啡是卡布其諾裏加白蘭地，還有一些簡單的改良版的西餐。我們點了咖啡和午飯，邊吃邊聊，在那裏消磨了三個多小時。
我以前的家就在隔壁馬路。過去這裏很安靜，茂密的梧桐樹，高高的圍牆，樹蔭深處是一棟棟小洋房。暮春仲夏的黃昏，某處飄來濃鬱的花香，梔子花還是玉蘭花？靜靜的芬芳隨風拐進樹叢牆角沒聲沒息，慢慢飄散。路上行人很少，三三兩兩的自行車悄無聲地劃過。偶爾聽到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和斷斷續續的小提琴聲，那是音樂學院附中圍牆裏飄出來的。雖然置身在大上海，這裏卻是安分守己，與世無爭的一隅。拐個彎是美國領事館，白天人會多一些，多數是衣著得體的年輕人申請留學。哪像今日的美領館，門口就像一個集市，老阿姨，老爺叔互相探問去美緣由。再過去一點是牛奶棚，上海灘老克勒，小資妹妹常去的地方。兒子會走路了後，時而去馬路斜對麵的三角花園普希金銅像邊上玩，小人兒指著高高的銅像問道，媽媽，這是誰呀？對一個兩歲的小孩童該怎麽介紹普希金？記得我回答：一個外國人。
純粹的住宅區現在也開了酒吧，咖啡館和其他商店。車多了，人更多了。從前的那份沉靜和安分已無蹤影，梧桐樹間漂浮著悸動和浮躁。那天午後，我似乎聞到了梔子花或者玉蘭花香，焉或隻是我的想象？老麥咖啡在刻意尋找過去的時光，用老房子，舊家具營造舊時的氛圍，可是時過境遷，骨子裏的東西已經流失，光靠形式恐怕難以追回。
現在回國很少再去那個區域，離得遠不方便是一個原因。其次，物是人非，去了徒生惆悵，何必呢。
手機拍了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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