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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在老程店呆了下來,一周幹四天。老程店隻中午忙一陣兒,平時不大忙,可 一天下來我還是腰酸背痛。不光是體力上的消耗,還有精神上的折磨。和趙麗梅熟 了些,她對我不再吆五喝六的了,可老是讓我幹雜活,還總把不好的桌子給我做, 所以我的小費總不好。我提醒自己是男子漢,不跟她小女子計較,可心裏很不痛快 。程老板雖不罵人,可他整天愁眉苦臉的,叫人看了就緊張。每當我出個錯,比如 上錯菜啦,或者忘了在午飯套餐裏加春卷啦什麽的,他的臉就拉得更長了,歎息聲 也更重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地度日。
我鬧過好幾次笑話。好象是我打工的第二天吧,來了一對年輕人。記得男人長 一瘦溜個兒,臉頰窪陷得厲害,女孩兒挺胖,下巴殼偏大,跟嘴裏含了塊石頭似的 。當時趙麗梅在忙別的桌子,她吩咐我去接待他們。我學著趙麗梅的樣兒,對他們 點頭哈腰了一翻,就開始點菜。對菜單不熟,英語也不好,我光瞧著那女孩兒兩片 紅唇上下翻飛,愣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Pardon?”我彎著腰問。女孩兒 臉“刷”地就紅了。嘿,沒想到這麽難看的女孩子也會臉紅!女孩兒低聲重複了一 遍她要的菜,聲音好好聽耶,跟鳥唱歌似地。可是,上帝呀,我還是沒聽懂。“P ardon again?”我又彎了彎腰,汗都快下來了。她瞟了我一眼,又瞧 了瞧坐對過兒的瘦溜男人,臉更紅了,跟燒得正旺的木炭似地。我支起耳朵凝神靜 聽,心想這次無論如何也得聽明白。可是她咕噥了兩句,竟然停了下來,把菜單往 桌上一撂,手抱著頭,哭起來。那瘦溜男人用眼角掃了我一下,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慌了,心想,糟糕,惹禍了!“對,對不起!”我顫顫兢兢地說,不知如何是好 。危難之際,趙麗梅挺身而出,她一把推開我,滿臉堆笑地說:“對不起,他剛來 ……。”我鬆了口氣。
另外一次的事兒就更滑稽了。那天,生意不錯,挺忙。有個客人點了份“鍋巴 雞片湯”,我推開廚房門,慌慌張張地大叫:“鍋片湯!”老板聽罷,愣了好 幾秒鍾,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炒勺差點掉地上。趙麗梅隨後進廚房,鬧明白了怎 麽回事,也笑得花肢亂顫。我鬧了個大紅臉兒,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為了這件 事兒,我好幾天都不自在。
我的打工生涯就這樣在磕磕絆絆中度過著。我學得慢,但還是取得了進步。幾 個月後,基本上能聽懂客人的話了。點菜時,我也能順暢地把“蘑菇雞片”寫成“ 毛幾”,“甜酸雞”寫成“田幾”了,套餐基本不忘要帶條春卷了。可是,我的日 子並沒有好過些。我發現程老板的脾氣越來越壞了。這些日子,生意明顯下降。程 老板畢竟是讀書人,從沒下過廚房的,這回不僅下了廚房,還幹上了大廚。程老板 做菜全憑自由掌握,既不參照前麵廚師的配方,也沒有自己固定的配方,菜的味兒 時常變化,且因心不在焉,做菜時缺油少鹽的事時有發生。程老板是實在人,給菜 量很大,都快溢到盤子邊上了,卻影響了美觀,講究的美國人不喜歡這樣的。就這 樣,我來了兩個來月,看到的不是程老板所期望的生意好起來,而是一日不如一日 了。程老板更加沉默了,夜幕降臨,心裏苦悶,他常盯著窗外來往的車輛,盼著顧 客,半天不說一句話,那樣子叫人瞧著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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