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領養了我的爸爸與我的姑媽.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樣選擇他們的. 我的爸爸是很帥的. 我的姑媽也一點不比電影演員秦怡差.


姑媽嫁給了上海南市自來水廠的陳小開. 我的姑父. 那時姑媽一家住在上海江邊碼頭的48間. 所謂48間, 即是一幢三層樓的樓房. 每層16號, 共三層成48間. 說是間, 其實由前門進到後門共有四大間. 是自來水廠的高級職員的住房. 我猜當年這樓是由日本人造的. 它的前院後院都有花園. 前門三層台階上去, 是一長長的徊廊. 地上鋪的是黑白花磚. 因為是走廊, 下雨天, 我們可以在走廊上玩. 48間有我太多的童年回憶.

姑媽與姑父一共有五個孩子. 我的大姐, 大哥, 小哥, 好哥及小姐. 個個長得英俊, 漂亮. 我小時候與外界接觸不多, 很孤家寡人的. 我覺得我的大哥與小哥是世界上最美的美男子.  我的大姐與小姐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嗬嗬...

姑父生性開朗大方, 沒心沒肺. 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開始時, 他作為清查的對象, 被下放到山區. 在山區, 他倒也適應. 一年夏天, 他看見一隻蝙蝠在飛, 他問當地人, 這是啥? 人家告訴他, 這是蝙蝠, 它是益鳥, 會吃蚊子. 我們的陳家小開一時詩興大發, 說了一句置他與死地的話:  啊... 偉大的蝙蝠! 當文化大革命進入到水深火熱時, 人們便把我的姑父楸出來鬥了, 人們問他, 難道蝙蝠比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還偉大嗎? 人們的問話, 使他無法答複. 失去理智的人們, 象發了瘋一樣, 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天真善良的他, 那時真正地陷入了恐慌, 無助的境地. 再加上連續地批鬥, 他病倒了, 就此一病不起.

等我的姑媽與大姐趕到山裏看姑父時, 他也許神誌已經不清. 隻見他對著我的姑媽,伸出他的雙手直喊: 姆媽... 姆媽.....沒多久姑父便長辭於世. 姑媽與大姐黯然回滬. 那個年代是不能多說啥的. 我一直在想, 也許我的姑父以為他的老婆是他的媽媽, 伸出的雙手是希望他的媽媽帶他回家. 唉! 上一世紀七十年代, 這怎麽可能呢?

姑父過世後, 姑媽的頭發日益灰白. 靠著她在街道工廠做會計的微薄工資, 是養不活他們的五個孩子的. 還好, 姑父的爸爸那時還活著, 他用他的退休金與姑媽的工資, 養大了五個孩子.

如今, 孩子們都大了, 姑媽早已從48間搬走, 現在與大姐一起住在浦東. 她滿頭銀絲, 氣度不減當年.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滿麵愁苦的姑媽了. 我每次去看她, 喜歡擁抱她一下.

陳家還有幾房兄弟早年在美國, 改革開放後, 他們回滬辦公司, 我的小姐姐幫了許多忙. 血濃於水啊! 姑父過世時, 我的小姐姐大概不到十歲, 她的記憶中, 父親的印象很少. 更不用說陳家別的兄弟. 也許, 冥冥中, 上帝是要補償她一點童年失父的損失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