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首爾江南購物區。（路透社）

　　韓國歌手PSY的《江南Style》風靡全球，這股旋風也吹襲本地韓國人，讓他們“受寵若驚”，感受到韓風如此強烈。在他們眼中，PSY的走紅說明了什麽？歌中的首爾“江南”地區又是怎樣的地方？

　　大約在兩個多月前，在本地一家外資銀行上班的韓國人李承根（28歲，分析師）驚異地發現，周圍每個人似乎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乘坐德士時，司機一看他是韓國人，劈頭就問他韓國首爾的江南地區是什麽樣的地方。　　

　　在金融區上班時，身邊來自新加坡、印度、日本和美國的同事還熱心提醒他，一定要上YouTube看韓國“舞棍大叔”PSY的流行歌曲《江南Style》，因為他們本國的朋友強力推薦這首歌曲。　　

　　周末到夜店消遣時，DJ一播放這首歌曲，眾人爭相跳起PSY在歌曲MV裏展現的騎馬舞，李承根一杯下肚後也不亦樂乎地跳起這搞笑滑稽的舞步。

　　第一次感受如此強烈的韓風　　

　　這是李承根自兩年前持就業準證到本地工作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韓風。他高中至碩士都在美國學校就讀，韓風過去幾年吹襲亞洲四處，包括新加坡，卻從沒在美國登陸。　　

　　但是這次的情況明顯不同，風靡全球的《江南Style》自7月上載以來，點擊率在上星期突破5億次。在本地，這首歌曲也引發一場不小的旋風，還演變出諷刺本地家長過於緊張孩童課業生活的逗趣兒童節音樂視頻“Kancheong Style”。　　

　　難怪李承根覺得，就算在本地公共場所突然跳起騎馬舞也見怪不怪，所以很配合地在萊佛士坊人潮最洶湧的廣場拍攝了一組照片。他一身辦公室著裝，正好符合這支舞蹈的重點——Dress classy, dance cheesy（穿著優雅，舞蹈俗氣）。　　

　　《江南Style》迅速躥紅初期，與許多其他僑居本地的韓國人一樣，李承根的感受猶如鍾擺，在鎮定和驚奇之間搖擺不定。　　

　　令他鎮定的是，34歲的PSY出道11年，在韓國是家喻戶曉的怪咖歌手，每年推出的新歌必定延續他向來荒誕和無忌的曲風。韓國人很是追捧，但已屢見不鮮。　　

　　李承根說：“PSY不是突然冒起的新晉歌手，在韓國Karaoke飆歌，大家習慣在唱最後一首歌時點唱PSY的歌曲，因為他的歌曲能搞熱氣氛，讓人意猶未盡。PSY也懂得如何娛樂別人，每年他舉辦的演唱會都很暢銷，就算不是歌迷的人也會捧場，因為演唱會的氣氛很歡快，每個人又唱又跳好像巨型夜店。”

李承根覺得一身辦公室著裝，在萊佛士坊人潮最洶湧的廣場跳起騎馬舞，正好符合這支舞蹈的重點——穿著優雅，舞蹈俗氣。（謝智揚攝）

　　PSY現象與經濟掛鉤　　

　　令他驚奇的是，這次PSY推出的新曲竟然會顛覆全球，就連歐美最受歡迎排行榜也能問鼎，記憶中也就屬90年代風靡一時的西班牙舞曲Macarena能如此暢行天下，橫行無際。　　

　　李承根說：“外國同事是通過同鄉，而非韓國朋友介紹認識這首歌，這點才讓我意想不到。看到YouTube上有成千上萬個爭相模仿這首歌的人，那真是讓人感到振奮。”　　

　　至於為什麽PSY會如此走紅，李承根分析說：“他長得不帥，眼睛那麽小，身材也不好；歌唱得不錯，但不是最好的；舞跳得不賴，但也非最好，十足一個平凡人的模樣。他卻信心滿載，做回自己，堅持一貫的音樂風格，這讓人們感覺像他們一般的平凡人也能有感染力。”　　

　　李承根也不忘從金融角度出發，拿PSY現象與經濟掛鉤。他說：“在全球經濟低迷、歐美債務纏身的當兒，人們想聽輕鬆搞笑的音樂來娛樂一下自己，特別是跟以往完全不同的音樂風格。不過，我不認為PSY的音樂會是曇花一現，期待他未來在國際音樂舞台上的作為。　　

　　“他的例子證明，音樂不必翻譯成當地語言也能與世界分享，就像好些新加坡人或許並不理解這首歌唱著什麽，卻依然能欣賞及喜歡它。”

　　江南：富裕時尚的代名詞　　

　　如果韓國首爾江南區是新加坡的某一個地區，它會在哪裏？　　

　　來新兩年，目前持就業準證在本地工作的韓國女生池瑉炅（25歲，汽車公司銷售）不假思索地說，那肯定是烏節路。　　

　　《江南Style》歌中的江南（Gangnam），指的是流經首爾中部的漢江以南地域。那裏曾是一片農田，隨著韓國的工業化，大量人口遷入，在上世紀70年代起開始發展，現在已是高級住宅和企業大廈林立，高級時裝店和餐飲店聚集的地方，更是韓國經濟快速成長的“漢江奇跡”的象征之一。　　

　　池瑉炅在韓國的家雖不在江南，卻經常和朋友結伴到那裏消遣，光顧餐館、酒吧和夜店，“那裏感覺很像烏節路。”　　

　　不過受訪當天，她穿著汗衫、短褲配拖鞋，一副新加坡式裝扮來到烏節路赴約。她笑說：“當然，去江南區時必須精心打扮一番，穿上高跟鞋才能見人。在新加坡外出，則比較隨性和舒服。”

池瑉炅一副“新加坡style”，在烏節路跳起《江南Style》。（鄺啟聰攝）

　　並非全是崇尚奢華　　

　　池瑉炅上大學時，在日本東京留學。除了烏節路，她認為匯聚不少世界知名時裝品牌、美術館和咖啡館的日本東京青山地區，也和首爾江南區的氣息相仿。她說：“總之，江南區就是富裕、時尚和美麗的代名詞。”　　

　　《江南Style》中有PSY對江南區富人崇尚奢華虛榮生活的諷刺，池瑉炅卻不以為然。她說：“這首歌指江南區是一個唯物主義的地方。無可否認，有一部分的確如此，但我想這不是重點，歌詞能以詼諧方式讓人會心一笑，才是歌曲的真諦所在。”　　

　　《江南Style》爆紅後相信已引起許多新加坡人對韓國首爾江南區的興趣，而僑居本地的韓國人看到MV中的江南區各處，例如桑拿室、馬房和遊樂場是否會產生思鄉情結？　　

　　池瑉炅說：“新加坡和江南區一樣，有高尚奢華的一麵，但沒韓國的那麽強烈，好像每個人都希望居住在江南區那樣。我很喜歡新加坡，這裏的天氣好，居住容易又舒適，所以我還是會繼續在這裏發展事業。”

　　孔子會如何看《江南Style》　　

　　如果孔子還在世，他會如何看待PSY的《江南Style》，是歎息世道衰落，對它無動於衷，還是讚不絕口？　　

　　隨著這首歌曲的爆紅，學術界也蠢蠢欲動，關注起它的影響。不久前，南洋理工大學中文係的一堂中華哲學課上，就出現這樣一道趣味的假設性問題：孔子是否會喜歡上《江南Style》。　　

　　問題由兩名學生提出，領導學生思考的是南大的韓國籍人文與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兼教員樸素晶（43歲）。她畢業自韓國延世大學哲學係及哲學研究所，學術研究包括中國儒家和道家如何看待音樂，著有《莊子思想給東亞音樂論留下的影響》、《嵇康和阮籍的音樂理論》、《韓國音樂中的道家“自然”主義》、《儒家和道家音樂觀點之間的調和與衝突》等。　　

　　因為丈夫在本地工作的關係，曾在韓國建國大學、延世大學、漢陽大學等知名大學授課的樸素晶在2007年移居本地，先後在新加坡國立大學哲學係擔任訪問學者，以及在南大負責教學，目前已是永久居民。

如果孔子還在世，他會如何看待PSY的《江南Style》，是歎息世道衰落，對它無動於衷，還是讚不絕口？南大的韓國籍中文係客座助理教授樸素晶認為，三種可能性都有。（陳淵莊攝）

　　孔子的三個反應　　

　　在本地授課，她在傳授儒家思想時，也把禮樂思想注入課程中，還讓學生借用現代例子來解讀和介紹這種思想。上周接受本報采訪時，她也請記者三選一，猜測孔子麵對《江南Style》是A.全麵否定；B.折中妥協；C.非常支持。　　

　　記者愣了半晌，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裏有些懷疑地選擇了C。笑容滿麵的樸素晶掀開謎底地說，學生中還沒有人選擇C，大部分人選擇B，緊接著是A，但其實三個可能性都有，在儒家思想中有跡可尋。　　

　　選擇否定的人認為，孔子會守舊，支持典雅的音樂，而非廣受歡迎的“鄭聲”（春秋戰國時代鄭國的通俗音樂），故而會排斥《江南Style》。不過，樸素晶說：“儒家思想中，音樂的本質是‘樂’，借音樂抒發正麵的情感，關鍵不是音樂的形式。此外，音樂的另一個功能是團結人群，歌曲若能達到這個作用，如《江南Style》能超越國境讓所有人一起歡快，相信儒家會認可這種流行歌曲。”　　

　　她說：“儒家精神經常被誤解為死板的東西，其實它在現代社會中仍有發揮之地，而這方麵的談論空間還有很多。”

　　克服逆境成為成功者　　

　　至於PSY現象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麽精神，樸素晶認為，其中一項就是PSY不屈不撓的精神。　　

　　她說，在韓國持久不衰的熱門題材是失敗者如何克服逆境成為成功者，這在韓國影視作品中特別明顯。人們欣賞不服輸的失敗者，鼓勵他們並給予他們第二次機會，還比從前更喜歡他們。　　

　　PSY在經曆不受賞識、吸毒事件、入伍兩次等一波三折的人生後，以自己的風格成功走向世界，正好體現了這種“敗者複活”的精神。　　

　　樸素晶本身是否也經曆過“敗者複活”？全程以華語受訪的她哈哈大笑說：“算是有吧，像我這樣的讀書人離開熟悉的社會、語言和學術界，來到國外沒安全網的地方不是很容易。不過，這讓我在較短的時間內快速成長。”　　

　　樸素晶也指出，韓國人喜歡唱歌跳舞，每個時代都有人利用歌曲來表達政治理念的現象，上世紀80年代的韓國學生運動即是如此。

　　早在《江南Style》出現前，韓國社會已出現一個具地方色彩的政治名詞：“江南左派”。雖然和這首歌沒有正麵關係，不過這個名詞代表韓國人對江南區的一種新看法。樸素晶說：“居住在江南區的有政治人物和企業家，大部分支持保守的右派政黨。近幾年，一些住在江南的革新派逐漸冒起，被稱為江南左派。”　　

　　在本地定居了五年，樸素晶察覺到新加坡的政治聲音也越來越多樣。她說：“這裏逐漸有不同的聲音，如支持保留古跡的聲音。韓國和新加坡固然有很不一樣的曆史經驗，但這裏的反思過程和不同聲音讓我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