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人的世界

我先生那天的角色是這個世界上所有兒子的噩夢 – an all day mother-accompanier.

我公公婆婆在國內的老同事--- X 老頭和老伴---住在長島，邀請我公婆到他們家去吃飯敘舊。因為是幾十年沒見的老朋友，四個人決定要多聊聊。我先生早晨8點鍾帶著公婆離開家，到晚上6點才回來。

老公向我複述這精疲力盡的一天：

“舊”不到一個小時就敘完了，接下來的一整天，四個八十歲的人對著吹牛。

X 老先生說，他兒子是5家大公司的 總工程師，因為工作繁重，每天早餐要喝10杯咖啡，所以 置辦了像聯合收割機一樣的大咖啡機。

我婆婆問兒子：“寧寧每天喝多少杯咖啡來著？”（絕對沒有10杯！）

X老先生說，他兒子媳婦每晚都喝一瓶紅酒。

我婆婆說：“我兒媳婦一個人就幹一瓶！”（早些年裏，我婆婆對我愛喝酒還頗有微詞，沒想到現在吹起來這麽順手）

X老夫人說，她兒媳婦過生日，兒子為媳婦買的生日禮物是個價值四位數的包。

我婆婆說是啊，年輕人都講究這個，“我們寧寧背的也是名牌包呢！”

X老夫人馬上問：“那你兒媳的包是啥牌子的啊？”

（我背的是最普通的Coach。 我有點後悔把我的LV包給藏起來了，沒給婆婆看到，讓她老人家在外麵作難了。）

X老先生說，他兒子媳婦每年冬天都出去滑雪。

我婆婆問我先生：“你和寧寧去不去滑雪啊？”

我先生趕緊接口說：“我們戒了滑雪了，因為我們的一個朋友去年冬天滑雪把脊椎骨摔斷了。”

我婆婆馬上點頭：“對的對的，是要非常小心的。”

（其實，我先生的話隻說了一半 ---- 我們的確有個朋友在滑雪場把脊椎骨摔斷了，我們也的確從此戒掉滑雪了。但問題是，我們從來沒開始過滑雪，直接戒了。）

X 老先生站起來，給我公婆顯擺兒子兒媳送他們的Ipad：“有了這個東西啊，我們都不用音響啦，這個也能聽音樂。”

老先生接著真的打開了Ipad的音樂，屋子裏立刻被貝多芬的交響樂充滿。

“聽聽這音量！”

顯擺到這兒，難題來了，老先生不知道該怎麽把音響關上。X 老夫人和我公婆都湊上去幫忙，四個人一起擺弄了10多分鍾，音量越來越大了。

沒辦法，隻好開著貝多芬做背景，四個人坐下來接著吹。隻不過現在得喊著吹，不然聽不見。

在貝多芬之前幾分鍾，我老公找了個借口出去遛彎兒了。他回來的時候，x 老先生和我婆婆，正就著貝多芬，吹他們吃過的日本生魚片呢。

我老公複述到這兒，突然有些 感慨：“人這一輩子倒底爭個什麽勁？看看那四個人，年輕時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還不是隻能互相吹吹兒女了？”

這讓我想起幾天前我和婆婆的一次對話。

婆婆在廚房洗碗，我站在旁邊陪她聊天，說起工作上的困難，不免有些抱怨。

我婆婆說，其實她對我們在工作上有多大的發展完全沒有要求，她隻是希望我們能把日子過好。她說她看清了一個道理 --- 這一輩子， 在事業上不管你怎樣努力，到頭來都是空的。開開心心的度過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婆婆的話我隻有一半能夠接受 ---- 開心每一天的確重要，但是我不能同意努力是無用的。人生如此無常，除了努力，我們還能做什麽呢？

當我和老公因為這四個老人離譜的牛皮笑到肚子疼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婆婆的那句話：“人生啊，憑你怎樣努力，到頭來都是空的。” 也許，等我到了他們的年紀，我會完全同意婆婆的看法吧？

我很後悔沒有早點生個孩子，給公公婆婆添一份弄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