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菲爾太太 【二】
文章來源: 簡寧寧2011-11-03 11:43:20

“姐姐嘛,一切都是道菲爾家的好,道菲爾家這麽好那麽好,反正道菲爾家什麽都好。”我婆婆這樣跟我抱怨。


 


姐姐和她的婆婆特別親,比跟她自己的親媽要更親近的多。


 


“真是的,我們家哪點比不上道菲爾家了!”我嘴上替婆婆出氣,可是心裏挺理解姐姐的。


 


我的留洋海歸婆婆,當初看不清世界大同這個必然的趨勢,對女兒的涉外婚姻橫加幹涉。如果 In-laws 之間真的有所謂的“親情爭奪戰”的話,我婆婆在戰鬥還沒打響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更有意思的是,姐姐和我有著幾乎相同的成長經曆,她也是一直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直到出國。我記得有個網友說過,被祖父母帶大的女孩子,嫁人以後都和婆婆更親。她說的真對,雖然我一直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在我的記憶中,關於道菲爾太太的回憶都是和聖誕節聯係在一起的。


 


道菲爾家的聖誕聚會是維持了幾十年的家族傳統,我們到了美國以後,自然地被邀請加入。聚會在家族裏最年長的兩位長輩,uncle J auntie Louis 的住所舉辦。那是一座老房子,位於北灣區一個同樣古老的小鎮上,老房子的旁邊,有一條大街是以道菲爾家的名字命名的。


 


走進蔓藤纏繞的木頭門,屋子裏有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味道。壁爐兩邊,90歲的 uncle J 80 多歲的 auntie Louis 坐在大沙發裏,和對麵的道菲爾夫婦聊著故人故事,如果我公公婆婆也在,還會加上一些上海的往事。Uncle JAuntie Louis 的女兒女婿 – Marie James,是廚房裏的主力,姐姐姐夫會去幫廚,剩下我和我老公,在各個房間裏轉來轉去,不知道該幹些什麽才好。


 


當我和老公還是窮學生的時候,我們是道菲爾太太特殊的客人。道菲爾太太叫住我們,從貼身的口袋裏淘寶一樣地掏出一張聖誕卡遞過來;然後道菲爾先生對著我們作個“別出聲”的手勢,小聲說:“找個牆角,悄悄打開看看。” 我們找個牆角打開卡片,裏麵總是夾著一張支票,有時五十,有時一百。


 


午餐是聖誕聚會的正餐,都是傳統的意大利菜 牛排羊排是帶血絲的,ravioli 就像是中國的餃子,但是皮厚餡小不放鹽,蔬菜是煮爛了的,伴著甜甜酸酸的不知道是什麽醬。我才知道原來意大利人待客的風格和中國人一樣,除了吃就是吃。


 


塞了一肚子的牛羊肉以後,我們一起出去,沿著“道菲爾”大道散步。道菲爾太太知道沿途每一家人的八卦,經她繪聲繪色地講出來,讓我們笑得走不了路。道菲爾先生一直試圖教會我認識路兩旁的各種植物,教了好幾年,我隻記得Cypress。於是當道菲爾先生又拉著我在一棵樹前麵停下來的時候,我老公就跑過去製止他:“Don’t even bother, Mr. Doubtfire, you are wasting your time with her.”


 


散完步回去,甜點都已經烤好了。Marie 做的胡羅卜蛋糕和黑莓派非常香甜,可是我實在吃不下了,隻能拿錫紙包好,和大塊的牛羊肉一起,帶回家去。回家的路上,我捧著這些美味發愁地想,這以後要吃好幾天意大利菜了吧?


 


 


道菲爾家的聖誕聚會充滿了我在美國關於聖誕節的所有回憶。留在我記憶中的,是橘子樹覆蓋下的老房子,是冒著火苗散發著碳香的壁爐,是美麗晶瑩的祖傳瓷器,是我一直不能習慣的意大利家庭烹飪,是一張帶著體溫的支票,是道菲爾太太令人捧腹的連珠妙語,  是一路的歡笑聲。


 


我開始覺得,當年我婆婆對姐姐婚姻的態度之所以能發生180度的大轉彎,固然是道菲爾太太的一句話點醒了她,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婆婆看到了道菲爾家這樣知書達理,親切樸實,而又風趣幽默的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對他們產生了很大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