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連綿不斷的雨,已下了七天。它偶爾停一停,當人們鬆口氣以為會迎來個大晴天,忙著把被褥和糧食翻出來晾曬時,它又毫不留情地傾瀉下來,或細雨綿綿或者來勢洶洶。 雨滴滴在小晚手心,小晚對著雨簾歎了口氣。大雨傾瀉之下,書場客人隻怕減少。本來跟風順約好說完書一起喝酒的。 大雨下,憂慮的還有一個人,狄雍。 看了吉日選了良辰,可一起丹爐就下雨。難道上天不想讓他順遂一次嗎?他皺著眉。 嘉年在輕輕地過來,不知第幾次勸他吃點東西。 他頭也不回地走進內室,緊閉房門。把嘉年關在門外。 嘉年獨自在廊下,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他渾然不覺。 雨中擔憂的還有狄老爺。他囤積了太多糧食,除了應為朝廷囤積的軍糧,還有不少。 如今大雨傾盆,多半青州渠頂不住。 到時候,糧價將直線上升。囤積的糧食,哪怕出芽,都可以賣出高價。 隻是,朝廷嚴令禁止囤積居奇。萬一出手的時機沒有把握好。。。身家性命都危在旦夕。 他歎了口氣。真難呀。 無數亮晶晶的眼睛,像天上的繁星星。 小晚目光掃過有人沾濕的衣襟和狼狽的鞋子。 大家冒著雨,隻為來聽她一場大漠蛛妖。風順坐在第一排當中,紅撲撲的臉頰滿懷期待。 無論說書的最初目的如何不單純,此刻她也被感動了。她對大家略一頷首,掛上圖畫卷軸。畫隻會在最關鍵煽情的時刻打開。她咽了口吐沫,不疾不徐地開始了講述。 講完後,等眾人散去,小晚和風順一起喝酒。說是喝酒,因為害怕被古人喝趴下,小晚隻是象征性沾了沾唇。席間聊天,也更多的是風順說軍中的事。小晚猶豫該不該提風許,如何提,全程心不在焉。一頓飯後,她隻記得“馬會咬人”。 吃過飯,風順告辭,下午該他當值。風順提起,過幾日恐怕不能來聽書了。連日陰雨,他們需要去巡視河堤。這麽小的孩子就要去抗洪搶險了?小晚心下不忍,囑咐他注意安全。兩人在飯館門口,拱手道別。 遠處傳來馬蹄聲。 為首一匹棗紅駿馬,身配金扣的馬勒,沿街而來。後麵跟著幾名兵士,全是策馬而來。 大哥來了。風順驚喜地說。 風許看見風順,翻身下馬。兄弟兩人沒啥客套。原來連日大雨,知府調府兵和他們去允州城外巡視,監督民工加固河堤。風順立刻請纓。風許讓他即刻啟程。 叮囑完,風許才發現旁邊站立的小晚,拱手為禮。小晚趕忙回禮。風順忙向他介紹了城中最火的說書先生。站立著的風許,更顯身材高大,肩寬背闊。 “白先生,這是我大哥。” 小晚心砰砰亂跳,臉紅成了過油的蝦,不敢抬眼。 久仰先生大名,可惜慈先軍務在身,若得閑暇,定為先生捧場。風許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旁邊立著的小晚幾乎瞬間被擊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哥,改天和我一起聽書,與先生一起喝酒吧?風順說。他以為她害怕,打了個圓場。 也好。風許淡淡一笑。她點點頭,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兩人騎馬走遠,她才醒悟過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 小晚悄悄溜進狄府的後門,見四下無人。她出了口氣,扯掉頭上的發冠,她還得趕著去柴房換下男裝。 “白先生好不風光!” 小晚嚇得心幾乎跳出胸膛。角落裏閃出嘉年的身影。 小晚心中暗罵,沒有理他。 ”原來,姑娘要靠說書吸引天下才子啊?粉墨登場,粗粗一看,還有幾分姿色。佩服佩服。在下要對姑娘刮目相看了。” “你究竟要怎樣?想告狀去便是了。”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別以為你沒有賣身契在狄府,便可為所欲為。你拋頭露麵,哪戶人家願意娶你過門?哪個有身份的男人會要你?” “我說書不是為了嫁給才子的。算了,你不會明白的。” 跟古人解釋愛情,總是這麽費勁。 “不管是誰,都不會接受一個身家不清白的女子。更別提你卑賤的身份。你急功近利,絕不會有好姻緣的!我攔不住你攀高枝。可你莫忘了,狄府絕不是藏汙納垢,容納下九流的地方。你若願意懸崖勒馬,我可以當作這些事沒發生過,你可以繼續在府裏過太平日子。” “太平日子?”小晚轉過身,麵對嘉年憤怒的雙眼,“廚房裏拔雞毛,為了一頓飯跑斷腿,在你看來,這種好日子天下難尋。可惜,它不是我想過的日子。” “難不成你還想登堂入室,做狄家的少奶奶?掂沒掂過自己的斤兩?” “我不想攀附三少爺!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相信?”小晚忍不可忍地吼道,“嘉年公子,你不喜歡我,我知道。能不能不要無中生有?如此,對少爺聲譽也不好。” “你還知道少爺?你曉不曉得他……” “他怎麽了?我已經離開蓮莊,該照顧少爺的是你才對。” 嘉年垂下的雙臂膀微微發抖,強烈抑製住抽她耳光的衝動。可又找不出抽她的理由。最終,他決定,為了少爺放低身段一次,最後一次。 小晚拔腿就走。 “站住!” “嘉年公子還有何指教?” “少爺煉丹總也不成。你……抽空去蓮莊看看。”他鐵青著臉,盡量柔和地說。 “煉丹?少爺還要煉丹?” 她絕望地望了望天。她再也受不了這些作天作地的良性腫瘤患者了。好端端的,非要用水銀來煉丹,嫌自己死得慢嗎?天呀,地呀,該怎麽提醒這些人呀?她苦惱地捂住臉。 嘉年以為她良心發現。現在需要加把柴。 “過幾日是少爺的生辰。你可備下壽禮了?” “生辰?少爺什麽都有,送什麽禮呐?我們送的禮物,恐怕進不了他的眼吧?” “還沒送,你怎麽知道不行?再說,上次少爺幫你做輪椅,忙乎大半月,單憑這個你也得好好謝少爺。” 這麽說也有道理。小晚不言語了。可送份什麽禮物,才能配得上狄雍,又花不了自己太多錢呢?她思索著。 石頭總算開了點竅。嘉年歎了口氣,叮囑她後天禮物送到蓮莊。 |